我變懶了

今年46歲的加里·奧德曼理了一頭規矩的短發，帶著一副斯文的小方眼鏡，衣著整潔，看上去活像一個精明狡猾的商人。但那雙有點神經質的眼睛和總是緊張抿著的嘴唇，還在提醒我們他曾是自我毀滅的“性手槍”樂隊靈魂席德·維舍斯、刺殺肯尼迪的奧斯華德、亦正亦邪的吸血鬼德考拉、坎坷堅韌的貝多芬、雙重人格的牧師丁美斯代爾……不要忘了，他還曾自編自導殘酷反映倫敦底層家庭暴力和邊緣生活的獨立影片[切勿吞食]（Nil By Mouth，1997），半自傳性的題材和卓越的導演才華，使該片入選當年度戛納電影節競賽單元，女主演凱西·勃克摘取影后桂冠。

加盟“哈里·波特系列”，扮演謎一般的巫師“小天狼星”布萊克，這個總是扮演陰暗古怪、瀕于神經分裂的角色的單身父親終于成為三個兒子眼中的超級明星。現在，曾為了專心做好爸爸淡出影壇一段時間的奧德曼片約不斷，他的下一個是好萊塢大片[蝙蝠俠5]和蝙蝠俠并肩作戰的戈登警官。

“[蝙蝠俠5]是另一部孩子們會歡呼雀躍的影片，等它上映時，我又可以帶三個兒子上電影院去看了。”

□談談和阿方索·卡隆合作[哈里·波特3]的感想吧。

■他是一個獨一無二的導演，我非常喜歡[你媽媽也是]。盡管我們是在拍“哈里·波特”，可我要說第三集更是一部阿方索個人的影片，這正是這部影片吸引我的地方。我喜歡和阿方索合作，他讓我想起1991年和科波拉拍[驚情四百年]時的情形。剛開始我并不喜歡德古拉這個角色，是科波拉親自說服我出演的。扮演“小天狼星”布萊克也一樣，阿方索希望我出演這個角色。我剛剛看了影片，非常喜歡自己的表演。以前，我的兒子們只知道他們老爸拍電影，現在他們看到我和哈里·波特一起演戲，開始把我當超級明星看待了。

□你以前說過科波拉是你合作過的最好的導演……

■是的，科波拉無疑是目前在世的最偉大的美國導演。

□你正在拍攝[蝙蝠俠5]，感覺如何？

■呃，感覺很好。我們有一個很好的班子，連恩·尼森、摩根·弗里曼、邁克爾·凱恩都是非常出色的演員，尤其是導演克里斯托夫·諾蘭，他拍過[記憶碎片]和[失眠]，和阿方索一樣，是個非常個人化的導演，和這么一群優秀的電影人合作令人興奮。[蝙蝠俠5]是另一部孩子們會歡呼雀躍的影片，等它上映時，我又可以帶三個兒子上電影院去看了。

□你最喜歡自己的哪個角色？

■1987年在英國電視連續劇[鄉下老婆]（The Country Wife）中扮演的霍納。[鄉下老婆]有點像1975年的美國影片[香波]（Shampoo），霍納原來是一個魯蠻但討人喜歡的小伙，阿爾伯特·芬尼（[東方快車謀殺案]、[大魚]）、勞倫斯·哈維都演過這個角色，而我把他演成一個性格陰暗、放縱性欲的壞家伙！評論對我的表演褒貶不一，給我留下最深印象的是《時代周刊》著名影評人Irving Warden的評價，他最喜歡我演的霍納，他說：“沒有一個演員會像加里·奧德曼這樣演霍納！”

□你曾在Rose Bruford戲劇學院學習表演，那時的訓練對你幫助大嗎？

■我不知道，也許吧。在那我是個勤奮守紀的好學生，從不逛街泡吧，因為我很窮。其實我更想進皇家戲劇學院，可人家沒有錄取我。落榜對我打擊很大，它激勵我后來好好學習，畢業后我終于如愿進了皇家劇院。

■你演了很多戲劇，大都獲得成功，1986年還被英國戲劇協會評選為“最佳新人”。你是如何從舞臺走向銀幕的？

□噢，完全是一次偶然！1986年，有人讓我去參加[席德和南希]的試鏡，我對被選中根本沒抱什么希望，因為我是第4個，也許還是第5個被考慮的人。不知為什么，最后導演阿歷克斯·考克斯還是讓我演了席德這個瘋狂朋克。第二年我又在斯蒂芬·弗雷斯導演的[豎起你的耳朵]（Prick up Your Ears）中主演同性戀作家喬·奧頓。這兩部影片在美國很受歡迎，美國人很喜歡它們。于是好萊塢紛紛找我拍戲，我和奧里弗·斯通、菲利普·考夫曼、科波拉等人都合作過。美國人總把我當成他們國家的人，就像他們以前總把費雯麗當作美國人一樣。作為英國人，我說不出這是一種什么滋味。

□1990年后你就在紐約定居了……

■是的，我總在美國拍片，而且那年我還和烏瑪·瑟曼結婚了。我喜歡紐約的活力，走在紐約的街上，就像走在舞臺上一樣令人興奮。

“我年輕時努力奮斗想得到的一切，現在都已經擺在我面前了。過去五年里，我確實比較懶。”

□不久前你接受采訪，說自己非常喜歡演員這個職業……

■是的，原因很簡單，對我來說，演員是一個最好的謀生手段。我喜歡錢，幸運的是，我演的所有角色都是我喜歡的，我沒有僅僅為錢接過戲。

□聽說你是個足球迷，還踢得很好，是嗎？

■是的，上學的時候還差點去當職業球員呢。我是曼切斯特聯隊的球迷，最崇拜喬治·貝斯特，幾天前，我剛剛從網上買到他穿過的球衣呢！

□過去幾年，我們較少看到你演一些激動人心的角色，你覺得自己年輕時的激情消失了嗎？

■年輕是件好事，現在我的精力和熱情都不比從前了。我年輕時努力奮斗想得到的一切，現在都已經擺在我面前了。過去五年里，我確實比較懶。

□2001年你在雷德利·斯科特的[漢尼拔]中扮演一位曾僥幸逃過漢尼拔的殘忍肢解，并發誓復仇的億萬富翁梅森·弗格爾，這個角色給我留下了比較深的印象……

■我很想和雷德利合作，這個角色我也很喜歡，你知道我喜歡演那種不完美的人，于是就接了。有人不喜歡這個角色，他們對我說：“你的樣子完全被化裝掩蓋了，坐在輪椅上連眼皮都沒法眨一下，演這么個角色，你自己不覺得沮喪嗎？”不，恰恰相反，我覺得自己的表演空間非常大，這個角色和我演過的其他所有角色一樣自由。

□此話怎講？

■因為我整個兒躲在“面具”后面，觀眾看不到加里·奧德曼的臉，這種感覺使我自在多了，我不必總想著像加里·奧德曼那樣表演。

□不久后，你還主演了寶馬贊助的一個廣告短片……

■那次經歷太棒了！首先是片酬非常高，寶馬公司還送我一輛X5型車！片子就在我家附近的街上拍，我扮演一個坐在輪椅上的機械師，那個角色是梅森·弗格爾和戲血鬼諾斯費拉圖的混合，我演得很來勁。另外，詹姆斯·布朗（美國瘋克樂創始人）也參加了拍攝，而我一直夢想著有天能親眼看看他！

□你和呂克·貝松是怎么認識的？

■我和他過去的女朋友很熟，是她介紹我們認識的。他給我看了[這個殺手不太冷]的劇本，我非常喜歡壞警察斯坦斯菲爾德這個角色。斯坦斯菲爾德不停地往嘴里倒鎮靜藥丸這個細節，還是我想出來的呢。不過我個人還是最喜歡呂克·貝松24歲時拍的超低成本影片[最后的決戰]，那是一部真正的代表作。

□他是你的導演處女作[切勿吞食]的制片人，聽說你們是在餐桌上簽下合同的，是嗎？

■是的。

“這是個很郁悶的故事，即便我寫出來了，也找不到錢拍它。想到這里，我就很沮喪。”

□[切勿吞食]還是你自己編劇的……

■我花了很長時間斷斷續續寫完它的，剛開始只是在本子上記下一些想法和片斷，后來才決定將它們整理出來，形成一個完整的東西。我總在深夜孩子們都睡著了才寫，不停地告訴自己靜下心，把它當作一件必須完成的工作來干。看上去我只花了6個星期寫完劇本，實際上我花了整整30年構思它，不斷地為它積累素材。就這樣我迷上了編劇，在[切勿吞食]之后，我寫了一個短片劇本，名叫《Day Room》，我媽媽和我的一個好朋友正打算把它搬上銀幕。后來，我還寫了一個名叫《喬·巴克》的劇本……

□就是那部你拍到一半突然放棄的影片？

■是的。那是一部很有意思的影片，影片的主角是一個50歲的老男人，他的心靈和欲望在妻子和情人之間掙扎。當他不想再生活在謊言中的時候，一切卻都變得怪異起來。影片的結尾絕對出人意料，很反傳統……（突然停下來）我不能再說了。（笑）我們在洛杉磯拍了一些鏡頭，最后還是放棄了。因為我沒法協調很多事務性的東西，一些主要演員離開了劇組，我的熱情在幾天內耗盡了。

□有朝一日會繼續拍[喬·巴克]嗎？

■不，不可能了。

□聽說[喬·巴克]有許多情色鏡頭？

■是的，但是性只是影片的主題之一。情色片沒有什么不好，世界上許多著名名片都很“色”，約翰·福特、希區柯克、庫布里克等都拍過情色意味很濃的影片。人們需要這種東西，以前在飛機上我都要讀一本色情小說，因為我害怕坐飛機。

□在你眼里，什么是性感？

■才氣，才氣是世界上最性感的品質，艾里克·克萊普頓彈吉他的樣子就很性感。

□你說過自己很想把小說《媽媽在何處》（Places To Look For A Mother）改編成劇本……

■是的，我剛剛讀完這部小說，它非常感人。故事發生在一個非同尋常的家庭，母親是一個精神錯亂者，故事以7歲小女兒的口吻講述。沒人想改編它，所以我要試試。假如能把它搬上銀幕，一定是部不可思議的影片。

□最近你有在寫什么嗎？

■我正在寫一個發生在格拉斯哥的愛情故事，一個工程師愛上了哥哥的女友。我一度寫不下去，把它扔在一邊。要知道，我很難抓住寫作的激情，將火花四濺但凌亂的想法，用文字符合邏輯地組織起來很費神。而且這是個很郁悶的故事，即便我寫出來了，也找不到錢拍它。想到這里，我就很沮喪。

□可寫[切勿吞食]時，你沒有想這么多……

■呃，那時我……比較單純吧（笑）。1997年后社會和生活都變了很多，電影市場更是如此！我不相信自己今天還能拍出[切勿吞食]那樣的獨立影片。幾年前，我請拉塞爾·克勞看看《喬·巴克》的劇本，他說“這個劇本太有創意了！”后來我真的請他出演，他卻叫道：“我的角色太可怕了，不過和我配戲的女孩是誰？”

□1997年的時候，你說[切勿吞食]包含了你看世界的態度，今天你還那樣看現在的世界嗎？

■那是我年輕時看世界的態度，而人老了，就比較容易忘卻憤怒。我不再生活在倫敦，現在僅僅只是路過這個我成長的城市。實際上，電影能夠呈現的東西很少，有許多人的生存狀況比我在[切勿吞食]中表現的要糟糕得多。最近我又看了一遍[切勿吞食]，還是十分感動。它是我為父母和青少年時的伙伴拍的，所有當初為它付出的代價都是值得的，相比之下，它受到好評、得獎什么的只是一種小小的回報。

□[切勿吞食]有點約翰·卡薩維茨（美國獨立電影大師）的風格，很陰暗尖銳。你喜歡他嗎？

■噢，我一直是他的忠實影迷。當我第一次看到[面孔]（Faces）時，盡管這是一部黑白老片，但我完全被它迷住了。卡薩維茨打破了所有的規則，一針見血地表達自己對世界的看法，人們并不能完全接受他的看法。我見過卡薩維茨的妻子吉娜·洛倫茨（[面孔]女主演），我問她：“假如他有錢，他的影片會不同嗎？”她回答說：“噢，不，他的影片該什么樣還是什么樣，他這個人是不會變的。”也許是這樣，他一直在自己的小圈子里拍東西，自編自導，妻子還是一個演技精湛的演員，他能做到忠實于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