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凈是這個世界上最美好的顏色

我們普遍都喜歡這樣的一個上午：晨霧還沒完全散盡，清白的陽光，懷著美好希望的眼神，低頭時一簇小小的花，有著嬰兒般嬌嫩的面頰，那淡雅的，帶著奶的甜味與芬芳的香氣——由于過分羞怯，那種香氣好像只是一種香氣的開始。音樂就埋沒在這樣的迷茫情景中，一點風吹過來，便像花香一樣四處彌散。

你想在此時聽一張令人泫然卻又掉不下淚來的唱片嗎？Stina Nordenstam（斯蒂娜·羅登斯泰）的《And She Closed Her Eyes》（她閉上了雙眼）確實就是這樣一張。這樣質地純凈的音樂出產自遙遠神秘的北歐國度瑞典。斯蒂娜·羅登斯泰，這是一位多面女性藝人，演唱、創作，每樣都不含糊。她一共出了四張專輯，這張“她閉上了雙眼”是最干凈恬淡的。處女作“Memories of A Colour”（色彩的記憶）里那如老舊街巷里搖曳的昏黃燈火般的爵士氤氳在這第二張作品里幾乎褪盡，一層天高云遠的鄉野氣息悄悄地鋪染進來。但Stina并不能算做是一個純粹的民謠創作人——連在這最民謠化的一張里也還不算。……不用管有多少人說她只是Rickee Lee Jones的又一翻版，不用管她到底是民謠是爵士是“另類”還是別的什么，在摁下Play鍵之前你無法預知她聲音的形態——無論是樂器的聲音還是她的嗓音。綠葉邊緣最后的水珠、最后一線晨光抽身退去，這些比喻都不足以準確地將她的傳神之處概括出。我們會在平時接觸到各式各樣的多種女聲，但她的聲音一經來到你的身邊就是最特別的一個，盡管你有權利在她離開后將她盡數遺忘。她吐出第一個字之時，亦會毫無抵抗之力地被她膠住——是的，膠住。仿佛才裊起的細細青煙，淡得不動聲色卻暗涌著童稚時代那些莫名的恐慌，這是回憶和向往同時帶來的情緒，在這個微小的時刻如此教人訝異、感動得無可言傳。

她的音樂就像一部行進中的清新派電影，隨著鏡頭的漸行漸遠，音樂模糊了，情感卻在遠去的那一剎那變得清晰。偶爾的亮光劃過，照亮了一張張恬靜的面容，你不能不一再將之記起，一遍又一遍地溫習這張專輯后最深的印象。“她閉上了雙眼”，內心卻暖暖地明亮，一部充滿了深長情節的影片濺開了音樂復述。這該要是一個怎樣的情節呢……封套里她的清潔的臉和影影幢幢的山道房屋石墻空無一人的馬路讓她更像一個未諳世事的小女孩，這些場景里她可以帶一臉天真的惶意來描述那些灰藍色的小故事。

Stina運用于音樂中的歌詞文字顯得相當的個人化，一個個叫人心碎的小片段就如同從她日記中蹦出來的聲音，同樣有著干凈的顏色……如同一幕幕有自己的影子在里邊的電影片段，銀幕上一下雨自己心底便像要濕了一般……音樂是淚光的朋友，不知道什么是傷心，不知道什么是失意，情緒極簡到微小，仿佛一個并不存在的故事，只在另一個世界對你發出轉身的口令。聽著聽著，忘卻了音樂里已經千百次講述過了的時間地點人物，小到沒有角色，所有的臉匆匆經過，小到天荒地老，一停下腳步身后惟有她。獨自坐在滿灌風的過道里，等待著恍恍然般的陽光像整個池塘的水一樣將自己淹沒。有一個孩子當他已經不是孩子的時候，他說這世界的每個地方都去過了，他被大得像巴掌一樣的憧憬迷住了……

一個明媚的上午，舒適安逸地聆聽著音樂，亂七八糟的想象，就像給斯蒂娜·羅登斯泰胡亂披上的一件外套，精致然而可笑，這個我們都不曾認識的女藝人，總是在最后把我們從遐想中叫醒，她不是我們身邊的任何一個朋友，她是一段最少的時光，最多的回憶。

整張唱片就像是斯蒂娜·羅登斯泰的一本私人的日記，開頭和結尾都不再有形式上的意義，只是日復一日的記下去，記下去……讓日子泥石流般俱下。碟末曲亦是碟題曲，原聲木吉他徘徊著快要走向盡頭，它發出細索的雨聲作結——是這樣純粹的結尾。斯蒂娜·羅登斯泰告訴我們一個秘密，她說干凈是這個世界上最美好的顏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