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深海里等你

以為他的身體可以是一塊浮木，可我依舊向越來越深的海底沉下去，不同的是，一直以來蒼藍的海水，開始慢慢地變成紅色，尖銳的紅色……

他看著墻上的照片問:他們是誰？我說，是我爸爸和姐姐。他說，你和你爸爸長得不像。

說完，我們開始做愛，那張巨大的照片正對著床。從窗簾里漏進的月光，蛇一樣在上面蜿蜒，永不休止的蜿蜒，像一條細小的血柱，從手腕上流下來的血柱……剎那間，我看見照片上的女孩笑了。

一個聲音甜蜜而凄楚地說，妹妹，床上的那個男人是誰？

不要，不要在這樣的時刻跟著我，我低聲請求他換到我背面，我不能看那照片，可他不理我，他的手指是灼熱的，我不喜歡熱的肌膚，那讓我想到血。

我不知道床上的男人是誰，我認識他才3個小時，我只是一個人在這么大的屋子里太冷，才想感受一下原始的身體安慰，可是那寒冷還是深入骨髓。

一切都結束后，他奇怪地說，你的身子怎么還是那么冷呢。

我笑了笑，說，因為海水好冷。他懷疑地看著我，他不會明白我在說什么，可我卻明白，就是做愛，也無法擺脫長期困擾著我的幻覺。即使是肌膚相親的那一刻，我依舊看得到那蒼海的波浪。

他點了煙說，可不可以告訴我你的一些事情？我說，三歲的時候姐姐被人領走了，而我沒人要，就一直在孤兒院里長大。

空氣干燥起來，我忽然覺得沒必要再說下去了，我把自己蜷縮在被子里。他扯開我的被子，大聲說，然后呢？說下去！我看得出，你有一個打不開的結，說出來就會好過多了。

我盯著他的眼睛，黑夜一樣深邃的眼睛，我說，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

他的唇剛一動，我就打斷了他，飛快地說，好，我告訴你，有一天我姐姐被送回來了，她被送回來的時候已經被摧殘得不像樣子！她告訴我她的養父奸污了她！

海水漸漸漫了上來，我要在窒息前把話說完。

是的，我相依為命的姐姐快被折磨死了！她的背上到處都是燙傷，我陪著她，聽著她被蹂躪到極端的哀號，她還那么年輕，為什么要受這么多苦？

后來我們被另外一個家庭收養了，養父是清白的，可姐姐那時候已經患了嚴重的強迫癥，她認定了他想占有她，有一天夜里她拿刀砍了他，然后割腕自殺了，血把整個骯臟的城市都淹沒了，埋葬了，你明白嗎？

他張口結舌地看著我，欲言又止，然后，他似乎是下了很大決心，咬著牙輕輕地說，剛才，我本來，是想在你的背面的。

他古怪地點點頭，意味深長地望我一眼，走了。

我的心不知道為什么墜得發酸，有種怪怪的感覺，想著他那句奇怪的話，我似乎覺得，有什么地方不大妥當，是哪里呢？

我赤裸著身子，久久地站在照片前，久久地望著那兩個長得極像的女孩。

我拿了小化妝鏡走進衛生間，深呼吸了一下，用小鏡子看大鏡子里的背影，幾秒種的呼吸里，我聽見亡靈的耳語。

鏡子掉在地上，四分五裂，一聲驚恐的慘叫中，我看見的是自己背后猙獰扭曲的舊傷痕！黑色的，丑陋的……那一瞬間我明白了，我全都想起來了！原來我才是那個姐姐，死去的，是深愛我的妹妹，是她以為養父要傷害我，她為了保護我拿起了刀子……我是姐姐，我是那個沒有死去的姐姐！

我往臥室沖去，照片靜靜地掛在那里，盯著它，我又回到了夢魘中迷離的深海，可海水不再是蒼藍色，而是一片尖銳的紅，血紅中，漸漸升起一個女孩，和我一樣的長發一樣的瓜子臉。

她輕聲說:我在深海里等你，我說，我知道，妹妹。

點評：

深海，是本文女主人公潛意識里的東西，對她而言代表死亡和陰暗。她因為妹妹的死而深深自責，總覺得“妹妹不該死，死的該是自己。”不知不覺中就把這種想法和現實強行融合在一起，這在醫學上稱為“心因性幻覺”。所幸她只是精神異常，尚未到精神分裂的地步，在自己編造的假象中還會感到焦慮，痛苦和恐慌，所以才能在一次偶然中正視現實，面對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