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小玖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縱我不往,子寧不嗣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
縱我不往,子寧不來?
挑兮達兮,在城闕兮。
一日不見,如三月兮。
一縷琴聲在暗夜中悠悠響起,稍微沙啞的歌聲一唱三嘆,細(xì)細(xì)刻畫出詩中女子焦慮的等待情人的心。透過綺窗紅帳、珠簾畫舫,飄蕩在秦淮河,消散在風(fēng)月場中。
彈琴的女子低垂著眼,只能看到她長長卷卷的眼睫毛,小巧的瓜子臉抹了淡淡的胭脂,有著淡淡的紅暈。十指尖尖,撥弄著琴弦,在唱歌間歇的瞬間,女子會抿著唇彈琴,露出右頰淺淺的酒窩。
秦淮河的風(fēng)穿過只有裝飾功能的紗窗,撩起房內(nèi)艷艷紅紗,室內(nèi)金枝花樹,燭火通明。中原一劍段知夏單手在扶手上輕輕地打著拍子,身子完全倚在椅背上半瞇著眼,似乎完全沉浸在千年前女子的愛情之中。
珠碎般的相擊聲,撫開一簾璀璨,青衣小仆端了茶果進來,放在圓桌上,茶盤和紅木桌相碰,發(fā)出清脆的響聲,段知夏受到干擾,微微睜開眼責(zé)備般地看了青衣小仆一眼,青衣小仆卻沒有理他,把茶端至段知夏面前后,便靜靜地退至房中一角,眼觀鼻,鼻觀心,不言不語。
段知夏眼微微一掃,只覺小仆眉清目秀,只是稍嫌冰冷了些。連婢仆也是這般清妙的人物呢,心中只是稍稍滑過這個念頭,不過也不過是個小仆而已,并不值得他多費心思猜測。段知夏的心神又被女子的妙琴吸引過去,英俊的臉露出神迷之色。
等如蔥玉指按下最后一個顫音,段知夏張開眼優(yōu)雅地拍著手笑道:“好詞雅曲妙人兒,不愧是十里秦淮第一花魁司徒淼淼,真是聞聲知雅意,即使今日段某沒有達到目的,聽到司徒仙子的琴與歌也不虛此行了。”司徒淼淼抬眼一笑,滿室秀華都仿佛黯了一黯,比她的容貌更吸引人的是她柔柔啞啞的嗓子:“段大俠真會說笑,江西樂平的中原一劍千里迢迢來到這里若是只為聽淼淼的曲子,豈不讓淼淼受寵若驚嘛,淼淼不才,除了會彈曲唱歌以外,還有其他可以為段大俠分憂哦。”
司徒淼淼媚眼如絲,軟腰如柳輕移蓮步地走到段知夏身邊,食指輕放在他唇上嬌嗔地說道。神情既嬌媚又無邪。
段知夏忽然覺得穿著棉衣的身子有些熱,有忍不住想脫衣的沖動。
在身體的熱浪來襲之時,他不由得想起前來江寧府時好友的諄諄叮嚀,收買筆友會的消息并不難,難的是根據(jù)想要消息的機密性所制定的,他必須要過的關(guān)!
他通過朋友的幫忙和樂平筆友會的人搭上了線。他需要買的是某一大幫派的某一重要弟子,不必特別快但是必須要詳盡的消息。因為他選擇的消息中包括對方慣用的武功和武功的破解方法,所以消息等級屬于丙肆級,因此他被人帶到江寧府,在指定的茶樓飯莊喝了茶吃了飯后,晚上交了三十金,才準(zhǔn)上了秦淮花魁的畫舫。但如今被花魁這般濃情蜜意地挑逗著,他是回應(yīng)還是拒絕才能過得了這個關(guān)呢?
想他段知夏也是江西一大俠,一手君子劍使得出神入化。家世殷實又風(fēng)流倜儻,在江西也算是有頭有臉的人物,旁人見了他莫不是當(dāng)菩薩般供著,卻從沒有想到買個消息還要行路千里,吃喝被人擺布。司徒淼淼雖然委婉待他,但他卻時刻想著她的每個動作每個心思會不會是在考驗自己而內(nèi)心戒備著,況且上畫舫的三十金夠他半年的花銷了,如此重金卻連許諾的聲音都沒有聽到,讓他怎么瀟灑得起來。
趴在段知夏背上,司徒淼淼在他胸口畫著圈嬌笑道:“段大俠,你有什么煩心事說給淼淼聽嘛,也許我能幫你呢。”
段知夏艱難地舔了舔嘴角,有些把持不住地心神蕩了蕩,這時司徒淼淼的玉指在他臉上劃了一下,嗓子喑啞地說道:“真令人羨慕呢,段大俠武藝高強,模樣兒長得又俊,我好喜歡哦。”
“是……是嗎?”段知夏也不是不知風(fēng)情的男子,他順勢抓住司徒淼淼的手道,“看來你是愿意答應(yīng)賣我消息了。”見司徒淼淼眼波含羞,段知夏也不由得得意起自己的玉樹臨風(fēng)來,姐兒都愛俏,連識人無數(shù)的花魁都不例外呢。
“可以啊,不過我的要價可是很貴哦。”
“……還……還要價?剛才上船的時候不是已經(jīng)……”
“嘻嘻,那是訂金而已,我們打探消息也是很辛苦的,吃苦受累不說,有時還會有生命危險哦。”
“……羅秀顏,御劍門首席大弟子,我想知道他往后一個月的所有消息,以及他劍術(shù)上的弱點!”段知夏咬牙說道,不管了,不管多少錢他都要知道這個人的消息,因為一時意氣之爭,而訂下的一個半月后的比武,他不愿輸也不能輸,他要維持中原一劍的名聲!
“嘻嘻,羅秀顏嗎……”司徒淼淼嬉笑著,而這時段知夏突然聽到有翅膀拍擊的聲音,然后臉上暗了一暗,他吃驚地看著室內(nèi)不知道什么時候多出的一只黑色的夜梟,遮住了燭火在室內(nèi)盤旋著,司徒淼淼直起身子歡呼一聲道:“是十九啊!”
十九是誰?段知夏張大眼睛在室內(nèi)掃了一圈,以為又會驟然出現(xiàn)一人,結(jié)果除了一只夜梟外,并沒有多出其他東西。
“十九,過來。”司徒淼淼張開右臂向夜梟叫道。
段知夏驚訝,莫非她口中的“十九”就是夜梟的名字?
這時房間里響起另外一個人的聲音,有著冷冷脆脆的少年音質(zhì):“十九,這里。”
手從青色窄袖中伸出去,夜梟歡快地鳴叫了一聲,緩緩落在青衣小仆肩臂上,翅膀扇了兩下然后慢慢收起來。
“氣人,十九連看都不看我一眼。”司徒淼淼氣惱地嘟著嘴嗔道。
青衣小仆也不理她,依舊面無表情地從夜梟腳上解下銅套,從里面掏出兩寸長的卷紙,小心拉開。
薄薄小小的紙上只寫了幾句話,但是青衣小仆看過后,臉色猛然大變,面色青白地捏著紙條,渾身都顫抖起來。司徒淼淼從沒見過青衣小仆這般失態(tài)的樣子,她連忙沖到青衣小仆面前急聲道 :“小九,小九,你這是怎么了!是……是什么消息……”
叫小九的冰冷少年眼睛空空地看向司徒淼淼,“是寶少爺?shù)南ⅰ?/p>
“寶……寶少爺……他……他遭遇到什么了?”
“寶少爺,他很好,很好。”冰冷冷的少年突然瞇眼笑了起來,卻比不笑還冷澈心肺,“那個傻瓜竟然來信說她和慕容家的家主慕容閣結(jié)婚了!那個白癡!”
冰雪少年的厲叫把司徒淼淼震得頭腦發(fā)蒙,她張口結(jié)舌地說道:“什……什么?!”
夜梟也驚嚇得再次飛起,少年幾乎是抱頭咬牙切齒地恨恨說道:“怎么會這樣,怎么會這樣,都是因為我沒有待在寶寶身邊的緣故,誰是慕容閣,竟然把寶寶奪走了啊啊啊啊!”
“寶少爺,是筆友會的寶少爺嗎?”段知夏看著陷入狂暴狀態(tài)的少年迷惑地說道,“寶少爺嫁給慕容閣?莫……莫非慕容家主要娶個男妻?”
小九眼神一瞇驟然撲向口出輕妄之語的男子,銀白色光芒一閃,一柄小刀滑至指間,朝男子英俊面皮劃去。他曾得林天寶親自指點,一招“芳華剎那”已有六分火候,縮地為尺,小九瞬間移至段知夏面前,小刀滑過他右頰然后停在他的咽喉上,飽含威脅地說道:“你剛才說什么?”
“我……”
“竟敢污篾寶少爺,你死一百次也不夠!”
“等,等等,我是來買消息的啊……”
“買消息?”冰冷少年的大眼又瞇了起來,他斜睨向司徒淼淼道:“從現(xiàn)在起,筆社拒絕接任何生意,而所有沒有接到生意的筆社弟子全都去給我查慕容閣的消息!不得有一絲遺漏!”
“咦?我……我怎么辦?”
“你?”冰冷少年瞇起的眼露出絲絲寒光,他冷聲道:“司徒,把這個人打昏好生看著,在我找回寶少爺之前,絕不要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傳出去。”
冰冷少年身形一閃,伸手?jǐn)堊≡俅诬S下的夜梟,頭也不回地朝房外走去,“準(zhǔn)備赤鴿傳書,通知墨、紙、硯三位社長!”
珠簾玉脆的聲音驚起段知夏的迷思,他看了看已經(jīng)不見青衣小仆蹤影的簾外,又看了看司徒淼淼道:“司……姑娘,這是怎么回事?他……不過是個婢仆而已,怎么這么囂張!”
司徒淼淼巧笑盎然地向段知夏翩翩走去,臉上笑容艷麗又歡喜,但是段知夏卻感到有些危險地向后靠了靠,感覺嘴內(nèi)干澀地勉強笑了一笑道:“司……小姐,你……是喜歡在下的容貌嗎?”好像不太妙的樣子,不知道他現(xiàn)在施展美男計,還來不來得及?
“對呢,在我眼中段大俠俊俏得就像花兒般。”司徒淼淼淺笑的美麗容顏突然在眼前消失,段知夏只覺頸后一麻一痛,昏迷前只聽到她唏噓的嘆息,“可惜九爺看你,不過是雜草而已。”
二、阿叁
揚州城。
金戈書社。
上午巳時,書社員工慢慢地打開房門,并在門檐兩邊上掛起表示正式營業(yè)的金字大紅燈籠。在門外等了半天的買書人一股腦地想沖進書肆,卻在踏進房內(nèi)的前一刻收住腳,在眾人身形微頓之時,從屋內(nèi)施施然走出來一個身穿青衣、頭戴方巾的高大魁梧的年輕人,他靜靜地在門口一站,狂躁的眾人都不由自主地心口一涼,放輕腳步,井然有序地走進書肆。
和其他書肆不太相同的是,屋里買書的大部分是穿著短襟護胸的江湖人士,而書架上也不是什么四書五經(jīng)風(fēng)雅詩文,而是諸如寫著《一百個最威風(fēng)的劍式起手式》、《如意拳經(jīng)補全版》、《野外求生必備手冊》、《如何識藥自療》等等既小且薄并易于攜帶的簡易讀本。
書社里的員工全都是統(tǒng)一的青衫、方巾、白襪、草履打扮,在左胸上都繡有玄色的“紙”字。他們站在柜臺里,有的輕聲對顧客解釋書內(nèi)的內(nèi)容,有的即興演示了一下書內(nèi)的招式。而最先站在門口的高大魁梧的男子,只是默默地看著書肆內(nèi)買書的人。
這時一名衣襟上繡有家族標(biāo)志,護院打扮的年青男子挑揀了幾本《護院須知》的小書,又在別的書架找了找,一直沒有找到自己最想買的東西,他看了看還在解答顧客問題的幾名員工,好像沒有辦法插嘴的樣子,環(huán)視了書肆一遍,年青男子的眼睛最終落在門口面色陰沉的青衣男子身上,猶豫了一下,青年男子心中惴惴地向門口的青衣男子走去。
“三、三爺,這一期的江湖錄還沒有到嗎?”
“沒。”對年青男子討好的笑容視而不見的青衣男子一臉別人欠了他三千貫錢一般的表情,陰沉之極。
“呃,我……我說的不是第十一期,而是原本上個月就得發(fā)行的第十期,第十期啊!”
青衣男子像看傻瓜一樣地看了護院男子一眼,“就是第十期沒有……因為還沒有印刷。”當(dāng)然第十一期更不可能出現(xiàn)。
“為什么?”青年護院口中充滿濃濃的失望之情,第九期江湖錄已經(jīng)出來快一個半月了啊!
“會長偷懶,沒錢,沒印。”
青年護院張大嘴巴,臉白白地用袖口擦了擦額角的細(xì)汗道:“真、真是有個性的會長啊,那、那么我可以問一下,下期將要出什么內(nèi)容嗎?”
陰陰地看了護院一眼,“問這個做什么,誰讓你問的?”
“啊,啊。”又忍不住抹了抹頭上的汗,青年護院說道 :“私、私人好奇而已。其、其實也是主人讓我問的,他對上一期那些被毒尊下了毒的人的下落很關(guān)切耶,比如說琴尊會不會被覬覦她美色的人賣掉啊、金尊會不會被無賴欺負(fù)啊、慕容家主會不會被嫉妒他的人殺死啊等等等等,不止是我,大家都很好奇呢。”
“哦?”陰沉男子黑色的瞳孔閃過一道亮色,點頭道,“原來大家的興趣都在這里啊。”
“對啊,那可以透露一點咪……”
青年護衛(wèi)還要套近乎地上前,突然聽到書肆內(nèi)一聲大叫:“三爺,有人撕書——”
青衣男子陰邪的眼眸一掃,柜臺內(nèi)一名青衫員工指著呆在角落書架邊的一個落魄文生道:“三爺,就是那個穿褐衣……”
話音未落,陰沉男子已經(jīng)繞過眾多看書人沖到落魄文生身邊,話也不說一句地手指扣向他拿書的腕脈。文生目露驚訝之色,猝不及防地翻轉(zhuǎn)手掌急急掙脫,陰沉男子冷哼一聲,手指手肘變幻十幾種變化,和魁梧身軀不符的靈巧擒拿手敲開文生防護,一掌抓住文生衣襟,移影換位地又閃過眾多看書人,用力把他甩出門外。
眾人只看到一抹淡淡青影閃過,驚詫還不及,陰沉男子已單膝跪壓在文生胸口,彎腰迫近文生的臉,手掌斜斜劈下,陰邪無情地說道:“敢撕我金戈書社的書,殺了你!”
那些書都是要賣錢的,賣了錢要印書的,印了書還要賣錢的!這家伙竟然敢打他錢的主意,根本就是活夠了!
“三爺,手下留情!”
隨著一聲大叫,剛才指證文生撕書的年輕社員扣著一個矮個小胖子磕磕絆絆地跑過來道:“三……三爺,你……你怎么那么心急,撕書的不是他,而是他遮住的這個矮胖子啊!”
陰沉男子看了看身下露出憤怒目光的文生,又看了看被他外露的殺意嚇坐在地上的矮胖子,先是迷惑,后來摸著頭不好意思地笑起來,就像陽光刺破烏云,灑下金色的光線一般,竟然是讓人想不到的陽光純良。
“呵呵,對不起呢……”
而這時,只聽圍觀的人發(fā)出小小的驚呼聲,一只血紅羽毛的鴿子撲閃著翅膀落在青衣男子的頭上。
游庭信步,顧盼生姿。
三、捌鴰
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
天山雪域。
飛天蛇吳天和梨花槍樊偉已經(jīng)在雪白的天地里打了三天了。
飛天蛇使一把長鞭,鞭靈動如蛇,而比他使得出神入化的鞭子更厲害的就是他獨步天下的輕功。
梨花槍使的就是一把長槍,槍身柔軟可曲,卻又不畏刀傷劍砍。槍為刀、槍、劍、棍四大器械的“百兵之王”。而樊偉更是槍中王者。
雪白的雪地上,樊偉一身白衣,手中長槍槍頭為百煉鋼刃,槍頭下綴著紅艷艷的纓穗。樊偉單足一掃,地上冰雪彌漫,樊偉同時提起長槍,閃電般穿過雪霧,點向飛天蛇。
飛天蛇單足一點,輕飄飄地向后縱去,抬手揚起鞭子纏向樊偉持槍手臂,他的雙眼在雪地視目太久,已有些損傷,他偏于輕靈快速的打法,而打了三天,飛天蛇的身體已經(jīng)到了極限,樊偉的身體是好一點,但是并沒有比他好多少。
飛天蛇,梨花槍,排名在六十名上下的年輕一輩的俊材,不知為何從五年前開始交惡,每一年都會進行一次生死比賽。初時幾場傳了出去,比武當(dāng)天兩個人就像被觀賞的兩只猴子似的,因此后來幾年,兩人比武就不約而同地選擇了清靜的地點,這次更絕,他們選擇了不會有人登頂?shù)奶焐窖┯颉?/p>
而兩人打了三天還是沒分勝負(fù),但是如果要繼續(xù)再打的話,他們也許會埋骨在此也說不定。
他們年少英俊,并不想這么早死,但是要說出低頭認(rèn)輸?shù)脑挘葰⒘怂麄冞€難受。
風(fēng)并沒有吹過來,騰跳的飛天蛇小心地避開梨花槍的偷襲,并瞅準(zhǔn)機會向樊偉的要害甩出一鞭。身子只覺疲累,并不覺得冷。
會死在這里嗎?當(dāng)身上挨了第十七鞭的時候,樊偉這樣想,畢竟這里是鳥都飛絕的天山雪域啊!
等等,天空上正在接近的那個是什么?
鴿子,竟然還是個紅紅的鴿子。并沒有在意飛天蛇和梨花槍因為比武而激蕩開來的力場,落在兩人不遠(yuǎn)處的一個土包子上,紅鴿“咕咕”叫了兩聲,用爪子用力在土堆上扒了扒,只聽一聲悶哼,突然一個高個子男人從雪堆里蹦了出來,帶出絲絲寒氣。
飛天蛇和梨花槍驟然停住攻擊彼此,戒備森嚴(yán)地看向突然出現(xiàn)的高個子男人。
他們在決斗之初早已仔細(xì)確定附近方圓五里沒有任何生息,那么,這個高個男子怎么會憑空出現(xiàn)的?
像是知道他們兩人的想法般,高大消瘦的男子面無表情地說道:“我是用土遁。”
男子有一張端正嚴(yán)肅認(rèn)真的臉,黑黑的臉龐上還有細(xì)碎的雪屑,他穿了一身貼身玄衣,袖口和小腿都有護腕護膝包著,更顯身材精瘦。在微弱的陽光下,雪地上映出淡淡黑影,明明是一個大活人,氣息卻像一抹幽魂,令人琢磨不透。
飛天蛇和梨花槍驚疑不定地看著黑衣人,不明白他此時在這里出現(xiàn)的目的。
莫非是要等待他們兩人爭斗得兩敗俱傷之時,他坐收漁翁之利?
“既然被你們發(fā)現(xiàn)了,那就沒有辦法了。”
黑衣人沒有任何表情地,手伸向衣襟內(nèi),不知道要掏什么東西。莫非終于決定要殺掉他們兩人?梨花槍一扭身子和飛天蛇站個并排,兩人互點了一下頭,決定先把這個來歷不明居心叵測的人合力干掉之后,才繼續(xù)他們之間的恩怨。
飛天蛇先進攻,他一點腳尖,箭矢一般沖到黑衣人面前,鞭影齊舞,竟是使用近身攻擊封住黑衣人所有退路,而梨花槍一提長槍,手挽個圈花,如龍旋風(fēng)一般旋轉(zhuǎn)著挑向黑衣人胸前要害,兩人只是初次合作,竟是天衣無縫的默契。
“咦,你們這是做什么?”
光聽黑衣人的聲音語氣應(yīng)該是極為驚詫的,可是看他的臉還是沒有任何表情,顯得極為詭異。而他說了八個字后,不知用了什么奇詭的身法竟然退出兩人的包圍圈,踏雪無痕。
他手中拿出來的也不是什么歹毒的暗器,而是正常的紙和筆,“我是筆友會墨社長捌鴰,來這里只是觀戰(zhàn),沒有惡意。”
而他頭上有著赤色羽翅的血鴿聽他自報姓名后便叫了一聲,似有催促之意。
筆友會?飛天蛇暗暗心驚,就是那個以揭露各大門派和各成名的武林人士之間發(fā)生的八卦事件為賣點,并把武林人的武器和武功作些亂七八糟排名的那個無聊組織嗎?他也曾經(jīng)看過一兩期江湖錄,因為那里有他的介紹,雖然里面詳細(xì)記載了他的從師歷程、武術(shù)門派、入排行榜理由,但是因為他的資料也不是什么大的秘密,當(dāng)時心中雖然有些驚訝和不舒服,但也沒有放在心上。
偷看梨花槍一眼,發(fā)現(xiàn)他面色凝重地盯著黑衣人,全身戒備。因為他不盡信對方身份,也摸不透對方來意。
黑衣人對周身劍拔弩張的氣氛根本沒有放在心上,似乎只要他表明了身份便算是打了招呼,他拿起筆,面無表情地對兩人說道:“因為有人想問你們比武后誰勝誰負(fù)的問題,這三天我已經(jīng)看得一清二楚,誰的武藝高些我已經(jīng)明了,但是還有許多江湖錄的讀者對你們?yōu)槭裁唇粣憾泻艽蟮囊蓡枺敲纯梢愿嬖V我你們?yōu)槭裁磿@樣嗎?”
“……”飛天蛇和梨花槍瞪大眼睛看向黑衣人,這是他們自己的私事,為何要告訴這個面部表情匱乏的家伙?況且只是要看他們比武誰勝誰負(fù),就把自己埋在雪下三天,怎么會有這么無聊……又可怕的人!
他們終于明白江湖錄上那些表明獨家報道的各大高手比武的結(jié)果是怎么來的了。
“我知道你們不好意思開口,但是讀者們已經(jīng)票選了幾個答案供你們選擇:第一為色,人不風(fēng)流枉少年嘛;第二為財,人為財死,鳥為食亡;第三為氣,意氣之爭釀成大仇;第四為酒,酒助狂態(tài),挑釁生事。不過看你們年齡相當(dāng)、容貌上佳、家底殷實、風(fēng)度修養(yǎng)都不錯,為財為氣為酒都有些牽強,應(yīng)該能夠成為好友的你們必定是為了爭奪美女才會弄得反目成仇吧。嗯,知道了,果真是紅顏禍水呢!”
飛天蛇和梨花槍眼眨也不眨地看著黑衣人,這次卻是為了他用嚴(yán)肅的臉說出這般八卦的流言。
“既然是為色的話,我可以問一下那個美人是誰嗎?能讓兩大青年高手這般青睞有加,到底是青家純善的青惟水還是李家可愛的李思慈呢,或者是羅家嬌美的羅蝶?”
飛天蛇和梨花槍暗自心驚,行走江湖時,這幾個大小姐都和他們兩人相處過,而且都互有好感,竟然連這種事情都被他查了出來。
“嗯,到底是誰呢,或者根本就不寫明讓讀者們猜測去呢?那么我還想問你們一句,你們以后會成為朋友嗎?有三成讀者希望你們不打不相識,成為好友,但有七成讀者卻希望你們還是宿敵,一年一次的決斗也希望你們改為一年兩次,并強烈要求地點定在武功微弱者也可以參觀的地方。”
飛天蛇惱道:“誰會聽那些讀者瞎說,我不……”
“哦,明白了。”黑衣人截斷飛天蛇的話在本子上寫寫畫畫地道,“原來你并不打算回應(yīng)讀者的期待而想和梨花槍成為好友啊,梨花槍你呢?”
梨花槍看看黑衣人又看看飛天蛇,他們到底在說些什么呀!
“哦,我明白了。”黑衣人又在本子上畫來畫去,“梨花槍太害羞了,其實你也想和飛天蛇成為朋友對嗎?唉,雖然讓七成的讀者失望了,但是我卻偏好不打不相識的令人感動的友情呢。”
你到底明白什么了!梨花槍瞪眼看著黑衣人!
赤鴿又叫了一聲,黑衣人把筆和本子又放到衣襟內(nèi)對兩人說道:“總部在催我回去呢。放心,我會把你們兩人的事情如實讓老壹寫成江湖錄頭條的,名字就叫‘浴火后的誠摯友誼’,那么再見了,和你們聊天很開心呢。”
話音才落,只見黑衣人黑影一閃,已經(jīng)飄向西方,只見一抹黑點瞬間從眼前消失,飛天蛇驚出一身冷汗,這黑衣人的輕功竟然比他還厲害,幸虧對方?jīng)]有惡意,要是有殺意的話,他和梨花槍兩個人……
“對了,他最后說了什么?”飛天蛇突然反應(yīng)過來地驚叫道,“要把我們的事寫成頭條……我們并不是為了色才決斗的啊!”應(yīng)該說他們根本沒有機會說明原由,所有都是黑衣人想當(dāng)然記下的。
梨花槍瞪他,“你要是把真正的原因說出來我讓你生不如死!”
原因就是五年前,才出道的飛天蛇見到才出道的梨花槍,以為他是女扮男裝地多說了一句話:“咦,這個小姑娘好漂亮!”
這就是交惡的真相。
其實做朋友也不錯呢,看向梨花槍即使生氣也依舊漂亮的臉龐,飛天蛇暗暗地想。
四、老壹
東京。
鳳來儀酒樓。
午時三分。
酒樓內(nèi)已經(jīng)坐滿了食客,伙計跑堂的滿酒樓地轉(zhuǎn)悠,樓內(nèi)全是小二唱菜名和招呼的聲音。
相比起來,二樓雅座就清靜得多了,食客也相對少一點。
這時又有兩人輕輕地走上樓來,樓上食客好奇地看了兩眼,走在前面的是一個扎著兩條沖天小辮的小姑娘,穿著粗布花襖,雖破舊些,卻干凈清爽,兩只眼睛圓圓大大閃閃亮亮的顯得極為機靈。
小姑娘的手中攥著一截碧綠竹棍,棍的另一頭握在一個瞎眼老頭手中,老頭身著布滿補丁的文士衫,到也干干凈凈的不惹人嫌。不過這兩個人的打扮實在不像是能坐上二樓吃飯的人。
這時小二端了把椅子過來,瞎眼老頭顫巍巍地解開右手抱著的布包,里面是一把七弦古琴,眾人這才知道,原來這像祖孫的兩人是到酒樓賣唱的。
有的食客見小女孩輕巧伶俐的模樣,便忍不住心中憐憫地點了幾首歌,小姑娘的嗓子脆生生甜蜜蜜的,平常的小曲從她的口中唱出來就是不一般的好聽。
樓上食客都不由自主地放慢吃飯的速度,沉浸在小姑娘純凈的嗓音中。
一只血色翅膀的鴿子從窗外噗噗地飛進都沒有人在意,而鴿子也不怕人,扇著翅膀落在了瞎眼琴師的頭上。
小姑娘的歌聲驟停,她驚訝叫道:“壹爺爺,是赤鴿令。”
琴師也停下操琴,雙眼一翻,只見眼白,“誰下的令?”
小姑娘從血鴿腿上退下銅套,一伸手放了鴿子,打開銅套里面的紙看了一眼,吞入口中道:“是九爺下的,說寶少爺被困慕容家,讓我們速速趕去湘南。”
“慕容家族?”琴師臉色一亮,嘿嘿笑道,“我的直覺告訴我這絕對是個不同尋常的消息。嘿嘿,足可當(dāng)下一期江湖錄的頭條。”
小姑娘急得跺腳,“壹爺爺,你怎么還這般漫不經(jīng)心的模樣?你寶少爺出事了。”
“對啊,所以才是大消息。”瞎眼琴師抱著琴站起身來,依舊是卑微地微駝著背,聽歌的食客見唱到一半就不再唱歌的小姑娘突然說話,還以為她在介紹歌意,后來感覺不對時,就聽瞎眼琴師說了一句“走了”,就拉起小姑娘從最靠近他的窗戶躍了下去。
眾位食客大驚,全跑到臨街的窗邊向下看,卻見兩人毫發(fā)無損地站在大街中央,小姑娘仰頭笑吟吟脆生生地道:“謝謝各位爺賞臉聽歌,下半個曲子有緣再唱給大家聽吧。”
不一會工夫,祖孫兩人便隱入街上來來往往的人群之中,不見蹤影。
“嘿嘿,不知道讀者喜歡的是愛情版、友情版、仇殺版,還是報復(fù)版的囚禁式,呵呵。”
盲眼琴師抱著琴走在路上詭異輕笑。
小姑娘悄悄抹了抹手背上的雞皮疙瘩說道:“壹爺爺,寶少爺是男的,怎么會有愛情版?”
“呵呵,男的,呵呵。”
盲眼琴師越笑越詭異,“負(fù)責(zé)販賣消息的小玖太過冰冷;負(fù)責(zé)發(fā)行江湖錄的阿叁太過貪財,負(fù)責(zé)追蹤消息的捌鴰太過八卦……他們?nèi)紓€性太強,每次總?cè)堑揭欢崖闊挥胸?fù)責(zé)潤筆,整集編寫消息的我才深得筆友會的真髓,韜光養(yǎng)晦,不惹人注意。所以這次一定還是我先趕到寶少爺身邊,呵呵,這次消息是我穩(wěn)拿了。”
小琴看著無恥笑著的盲眼琴師,韜光養(yǎng)晦?不知道每年有多少人被江湖錄上聲情并茂的消息誤導(dǎo),也不知道有多少人想知道主筆是誰,想殺掉他泄憤,要是壹爺不想辦法韜光養(yǎng)晦的話早被人干掉了,根本沒有什么資格說別人好不好 ?
而盲眼琴師繼續(xù)對小女孩諄諄教導(dǎo)著:“小琴,你要記住,我鄙視夸大的報道。因為我要的是——非常非常夸張的煽動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