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情打造

花開三月，莞綺在電子郵箱里看到靖明發給她的郵件，大概意思是，我在這兒找了個女朋友，一切均好，勿念之類的。

莞綺不屑一顧，嗟，不就是梅開二度，又找了個女朋友嘛，有什么了不起。

第二天，莞綺整理行李，買了車票登上去靖明城市的列車。

莞綺在車上看著樹木蔥綠的景象，想起從前。

她跟靖明從小住同一個胡同，靖明的媽媽在生靖明時難產死了，后來又來了個膀大腰圓的女人，女人對靖明說不上好，也說不上不好，頂多在靖明犯了錯，從窗口探出頭來，沖著靖明的背影咆哮：“臭小子！你給我滾！以后再也不要回來了！”

靖明總是一溜煙地跑出胡同，不見蹤影。

莞綺知道靖明不是個好管的孩子，皮得很，每當傍晚降臨，壯女人又會挨家找靖明，壯女人的嗓音又會響徹整條胡同，作為后母來說，壯女人對靖明已算不錯了，只是靖明心底一直有道檻邁不過去。

壯女人因結石病去世時，靖明如遭雷擊，靠在墻邊站不穩，大張著嘴說不出話來，莞綺看到了這一幕，嚇得大叫 ：“靖明！靖明！”

靖明好半晌才回過神，臉色蒼白地說 ：“莞綺，我沒有媽媽了，我沒有媽媽了！”

莞綺抱住了靖明——那時候莞綺還只是個干扁豆芽的小女生，但已很懂得關心人——恍惚的靖明終于大哭出聲，靖明心里一直沒承認胖女人是他媽媽，現在胖女人走了，他感到自己的世界在塌陷。

靖明比莞綺大兩歲，自那件事后，靖明對莞綺很好，有什么好吃的東西都拿給莞綺吃，包括運動會上省下來的零食，莞綺一律嘴讒地接下來，并甜甜地拍馬屁地說一句：“謝謝靖明哥。”

“乖！”靖明憐愛地揉揉她烏黑的頭發。

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大概初中吧，莞綺不再管靖明叫“靖明哥”。

靖明發現時捏著她臉蛋說：“丫頭，干嗎不叫我靖明哥了？”

小丫頭哼唧了半天，說：“你也沒比我大多少嘛！”

靖明說：“大你一歲也得叫哥。”

莞綺不樂意了，喊道：“后面帶個哥字太麻煩啦！”

靖明雙手抱胸出主意道：“那就把我名字去掉直接叫哥好了！哈哈哈！”說完一陣笑。

莞綺狠狠地踢了靖明一腳，一路跑開了，沒有人懂得小莞綺的心思。

靖明也大膽猜測過小莞綺是不是喜歡自己？他也做過調查，不過結局讓他很悲涼，小莞綺喜歡的人太多了，上至她的數學老師，小到她的同桌，她這么小花癡本性就暴露無遺，罷罷罷，本來就是個孩子嘛，喜歡誰都是一陣兒的。

初中時，已開始有男生給莞綺寫情書，她沒理會。這倒出乎靖明預料，有幾個甚至是莞綺常提起的，難道莞綺這么小就懂得放長線釣大魚？

當然這想法靖明不會傻到去明說。

后來靖明去了大連理工學校，回來突擊過莞綺家一次。

莞綺用最快速度把屋子收拾了一遍，也就是把一大堆衣服往柜里一塞，完事！

靖明敲開莞綺的門，他曬黑了不少，身體也高大結實起來，莞綺眼睛往旁邊溜了溜，靖明一進屋就嘖嘖贊嘆屋子好像比以前整潔多了，莞綺嘿嘿地笑著說 ：“那當然！”

靖明站在屋里托腮左轉轉、右轉轉，突然拉開一道柜門，嘩啦，衣服像泥石流一樣成團滾下來，莞綺的臉紅到脖子根，氣呼呼地說：“干嗎啊！你回來就為笑話我還是怎地？”

靖明搖搖頭，莞綺還是不懂料理家務的女孩，她漂亮，懂得裝扮自己，外人看來怎么也聯想不到外表潔凈美麗的莞綺卻一點也不精通家務活，她也絕對不想學——她的媽媽一叫莞綺把自己的東西歸整一下，并附以感嘆口氣：“這孩子這么懶，以后結婚你怎么辦啊！”

莞綺就倔強起來說：“哼，讓我以后去侍侯那些男人啊？沒門！”

晚上靖明帶莞綺出去吃飯，說話間聊到自己的女朋友，莞綺睜大美麗的眼睛，靖明接著又說，嗨，是過去式了，已經黃了。不過，看得出靖明很喜歡那個女孩，莞綺逼著靖明交代戀愛經過，靖明敵不過，只好招了。莞綺聽完后哈哈大樂，拍著靖明說，以后有了女朋友一定要告訴她，不得隱瞞，否則即為不夠意思、不夠哥們，從重發落！不過莞綺也向靖明保證自己有老公人選一定第一時間告訴靖明，那時，莞綺身邊已經開始有了不同的男朋友，像走馬燈似的。

車到站，莞綺拎著行李跳下車，城市的高層居民樓里已經開始亮起星星點點的燈光，遠處某酒店的幾個紅色霓虹燈字體非常奪目，巨型廣告牌熱烈地做著服裝、用具的宣傳，離她不遠的地方還有棵美化城市彩燈做的椰樹，彩色的光束從中心散出去，又收回……

莞綺就在喧嘩的夜色里等靖明。

不一會兒，她聽到有腳步聲向她走來，帶著幾分急促，她抬頭，靖明正向她快步走來，他的外套下擺隨風敞開去，漾起的衣角下是他挺拔的身材，頭發是有點長的毛寸，最后莞綺對上靖明的眼睛，那是讓她午夜夢回的目光，她抑制著想要上前擁抱他的念頭，往他身后瞅了瞅，謝天謝地，他自己來的。

“瞅啥呢？”靖明彈她腦門。

“瞅嫂子不行啊？她人呢？”莞綺故意說。

“呵，那么急見啊。成全你，她跟我哥們幾個后到，咱先去蓉誠酒店。”

他接過她手里的行李，莞綺在心里氣這頭豬是真傻還是裝傻啊，但說出的話就如潑出去的水，想到靖明真有了女朋友，心里別扭得很。

兩人到了蓉誠酒店，進了包間，靖明就打手機給哥們，“完事沒？快點啊！蓉城，好了快點。”

莞綺坐在里面，靖明撂下手機認真地看著莞綺，看得她心慌起來，借著喝茶的引子說：“你女朋友叫什么名字啊？你信里也不寫清楚。”

“明月。”靖明看著莞綺笑說

“看把你美得，想必是大美女嘍！”

“美可沒你美，不過讓你跟我，你跟嗎？”靖明自顧自點上煙。

莞綺剛想罵靖明，聽到外面傳來服務員小姐甜膩的聲音：“歡迎光臨，二位請。”

門打開，莞綺看到了明月，嬌小的身材玲瓏有致，披肩長發下是一張瓜子臉，眼睛清亮，皮膚白皙，臉上沒有粉妝。莞綺怎么看怎么不對勁，這女孩長相普通如鄰家妹妹，好像比她還小，讓她懷疑這小妮子是不是使用了什么獨特的殺手锏收服了靖明那小子，唉，她也不得不佩服靖明的鑒賞力。放著她這么個大美女不追，跑來追小妹妹，明月旁邊還站了位男士，光顧打量明月了，那男的一鼻子兩眼大概還湊合吧。

靖明熱絡地招呼兩人，替莞綺介紹說：“這就是我跟你提到的明月啦，還有阿蔡，我的死黨兄弟！”

明月溫柔地朝莞綺笑了笑，阿蔡則大大咧咧地坐下說：“都一家人啊，客氣干嗎，坐，坐，別客氣啊！”

不愧是狐朋狗友啊，兩人連說話風格都驚人地相似，吃飯席間靖明突然提到：“阿蔡啊，有沒有月薪4000以上，青年才俊的朋友啊？給我妹子介紹一個？”

莞綺差點噴出飯來，在桌下用鞋尖狠踢了靖明一下。

靖明還在那信口雌黃沒反應，倒是明月坐直身子動了動，難道那一腳踢在了明月腿上？

莞綺汗顏。

一頓飯吃得莞綺消化不良，氣氛怪異不說，莞綺總覺得哪里不對勁，哪不對勁她又說不上來。

明月一直在用眼睛瞅著靖明，看得出明月很喜歡靖明，完了完了，看來這次是真的了，她還沒來得及表達的愛情啊，莞綺出來時感覺今晚的月亮真是好大好亮好礙眼。

明月站在門口時對莞綺說：“有空來我家玩吧，你要多待些日子，靖明沒空陪你就來找我啊，咱們女人逛街比他們大老爺們有意思。”

說完，明月笑了起來，明月是個很好相處的人，莞綺拉住她的手，“下回你來D城玩就來找我，我請你吃飯！飯錢嘛，就讓靖明掏。”莞綺扭頭瞅靖明，靖明低下頭，一陣咳嗽。

靖明跟阿蔡互相擂了一拳算是告別。

莞綺和靖明又目送了他倆一段。

深夜路上的行人越來越少，在靜謐的夜空下跟靖明散步一直是莞綺的心愿，只是沒想到會在這種情況下，莞綺想想就悲哀，明月沒什么不好——大方穩重又溫柔——阻隔他們的不是明月而是十幾年來靖明一直把她當妹妹的親情。本以為靖明不會戀愛，能一直陪在她身邊；又或者感情沒到那分上，用小小的手段就能拆散這段戀情。她的確是抱有這樣的想法來的，只不過她現在想明白了、看清楚了，就算靖明跟明月成不了，也會再有下一個女人出現，她會永遠地失去靖明。

靖明發現她的沉默靠近她問：“怎么不開心？”胳膊不小心觸到她的胳膊。

莞綺摟住靖明胳膊，靠緊靖明，頓覺溫暖——這溫暖是那么真實。

“怎么了？小丫頭。”靖明環過莞綺的肩膀以為她怕冷。

莞綺鼻子一酸，說：“靖明，明天就咱倆去玩好嗎？”

也許是最后一次了，給自己留個回憶也好。

第二天，莞綺起床，藍色窗簾外是灰蒙蒙的天，讓人覺得要下雨，不過一想到今天是和靖明兩人獨自約會不免振奮精神！耶！莞綺快速梳頭洗臉。

八點一刻，門鈴響起，莞綺跑去開門，手扶在門框的靖明眼睛一亮，吹了聲口哨，今天的莞綺一改往日只穿小背心、牛仔短褲的青春時尚形象，換上一條雪紡紗質料的長裙，飄逸柔軟的紗裙勾勒出她高挑婀娜的完美身材，胸前單側褶皺采用今年流行的不規則花紋設計，渾身散發出清甜小女人的可愛香氣。

莞綺給了他一個極其嫵媚的笑容，說：“如何？很成熟吧？”

靖明收回快掉在莞綺身上的眼珠子說：“都快熟透了啊！”

莞綺擂了靖明一拳，美好的一天行程就此開始。

兩人商量好首先去這個城市最具代表性的海邊看看，然后再走趟賦山公園，最后逛百樂大超市。

正值三月的海邊，海水正涼，旅人沒有多少，大多是附近居民出來閑逛。莞綺在一個兜售小海貨和漁具、風箏的小擺攤上看見一個用櫞木制成的日本小娃娃，紅色的和服上綴著點點小黃花，眼睛笑瞇瞇的，脖子上系著條葉子型項鏈，上面樹葉的脈絡都看得清清楚楚。

真是個漂亮的娃娃。

商販趁機推銷說：“丫頭，買個心愿娃娃留做紀念吧，這娃娃賣得可好啦！”

莞綺眼睛一亮，“心愿娃娃？她能達成心愿啊？”

靖明掏錢買下了這個娃娃，說：“你喜歡就好，別信能達成什么心愿啊。”

商販子樂呵呵地說：“信則靈，不信則不靈！”

靖明說道“我靠，你也太會做生意了吧。”

莞綺能不知道這是商販子的一種促銷手段嘛，只不過女人的心里常常對這種異地的東西有種好奇感。

靖明帶莞綺穿過一個村子，來到一大片荒涼的海灘。

莞綺驚訝地指著前方一塊大礁石喊：“看！”前方的大礁石刀削一樣拔地而起，最起碼有三四米高，靖明使了個眼色，兩人一起七手八腳爬上嶙峋的礁石，莞綺站在巨大的礁石上興奮地大喊大叫，清爽的海風把她的裙褶吹成翻飛的波浪型。

莞綺轉頭看靖明，靖明站在她身后溫柔地笑著。

莞綺突然不好意思起來，拿出新買的心愿娃娃，自言自語：“如果它真能實現人的愿望該多好啊！”

靖明走到莞綺身邊，問：“你有什么愿望？中五百萬啊？那她可幫不了你，也許哥以后發橫財說不準能分你點。”

莞綺瞥他一眼，說：“就你？等你發大財時也輪不到我，你還有你媳婦啊！”

靖明大笑，“哈哈！聰明！”

莞綺不吱聲，看著遠處涌來的大浪心里開始煩悶，難道她的感情他一點都不能體會？哪怕是一次騙騙她也好，莞綺想過很多回了是不是向他表白，可她怕說出來后靖明會很難做，兩人見面更尷尬。

莞綺只能在心底里說，靖明，我愛你。

“啊？你說什么？”靖明突然這么問了一句。

莞綺嚇了一跳，隨即“轟隆”一聲驚濤拍岸，白色泡沫鋪天蓋地，浪花像碎成了漫天的銀子撒下來。

靖明皺了下眉頭說：“要漲潮了。”他拉起坐在石頭上的莞綺，“走吧，你早上還沒吃飯，咱們先去附近吃點東西。”

被靖明這么一說，莞綺真感到腹如擂鼓，饑腸轆轆。

兩人在海邊附近找了一家飯店，靖明點了幾個莞綺愛吃的菜，第一道菜剛上來靖明的手機短信就響起，靖明打開短信閱讀完就飛快地給回了過去，莞綺沒說話，只悶頭吃菜。

端上第二道菜時，靖明的短信又發進來，靖明放下筷子叮囑莞綺多吃點，低頭接發短信。發完短信，靖明給莞綺碗里夾菜，莞綺忍不住問：“誰啊？”

靖明扒了口飯含含糊糊地說：“那誰。”

莞綺猜到是明月。

果不其然，第三道涼菜上來時，短信又發來，靖明發短信的檔兒，莞綺一忍再忍，快憋爆了，不就是跟靖明玩一天嗎？況且她今天頭傍晚之前就要坐車回去了，畢竟她還有工作。就這么一天不到的時間里，明月還怕莞綺把他拐跑了不成？要他倆真有戲的話，幾百年就好上了。

明月對自己這點信心都沒有，看到太緊了。

莞綺黯然，靖明以后結婚的話甭想找他出來玩了。

想到這，莞綺一點胃口也沒有，兩人吃完飯，靖明問莞綺下一站想去哪？莞綺有氣無力地說哪也不去了，她得早點回去，下午還得趕出個報表，才想起來不能耽誤。

靖明疑惑地瞅著莞綺，莞綺疲憊地笑說：“真的。”

靖明留不住莞綺，和莞綺等車時莞綺不再嘰嘰喳喳，靖明說：“你是因為那個短信嗎？”

莞綺好笑，那個短信怎么了，短信不是明月發給你的嗎，這有什么好生氣的？

靖明嘆口氣，把短信給莞綺看，莞綺不看，靖明扳過她的頭說必須看。莞綺懶散地看著，越看眼睛睜的越大——

第一個留言：(12:09分，1330427 * * * *)你們在哪玩呢？進行得怎么樣了？

第二個留言：(12:15分，1330427 * * * *)呵呵，好興致啊，在海邊，表白沒？我說你小子就孬，接不接受能咋地，你說你就喜歡她，實在不行就死纏爛打，我看莞綺對你也不是沒意思啊。

第三個留言：(12:27分，1330427 * * * *)靖明你別聽阿蔡他胡說，剛才是他發的信息，既然莞綺來了就證明她對你是有感覺，你要把握這次機會啊。

莞綺拿著手機問這怎么回事啊，靖明的臉漸漸泛紅，說就是你看到的那么回事，明月不是我女朋友，我一直喜歡著你，可我怕說出來你會嚇跑跟你的關系反倒尷尬，真的，莞綺如果你是我剛認識不久就愛上的女孩，我會馬上追你，被你拒絕頂多是傷心，可我們的關系這么多年了，我不能失去你。你每次跟男生戀愛我的心都在揪緊，我在心里告訴自己你不會成功的，現在我跟你說這些我也豁出去了，不管你答不答應，我都不會放棄的。

莞綺震驚著，愿望真的實現了！

是不是該感謝那個心愿娃娃？莞綺不得不迷信起來。

到底莞綺還是選擇了上車，莞綺說好啊，靖明你竟擺了我一道，我現在心亂得很，我要回去好好考慮。

靖明站在車窗底下喊：“我過些天請假回去一趟，我去找你！”

莞綺無所謂，她也要靖明著急著急。

車子開動后，莞綺看著街道兩邊櫥窗的影子，還有大街上一對對擁走的戀人，想念已經開始在心里泛濫了，莞綺按下了一組手機號，里面傳來溫柔的聲音：“喂？哪位？”

“哪位？你猜猜？”

“啊？！莞綺！”那邊吃驚不小。

“呵呵，明月你說這事是不是你出的主意？感情你們幾個聯合起來算計我。”莞綺想起明月溫溫柔柔的樣子，可比她精明多了。

“嘿嘿，我也是看靖明太失意了，他畢竟是阿蔡的鐵哥們嘛，你別怪我哦莞綺。”明月解釋。

“算了，我服你了，什么時候來我這請你好好玩玩。”

“啊，我恐怕這段時間都不行，你……還能來嗎？”明月小心翼翼地問。

莞綺停了一會說：“等有時間吧，你們這的寺廟和百樂我還沒逛呢。”

明月愉快起來，“好啊，下次你來，我們一起逛！”

莞綺收了手機，是啊，下回就是四個人逛了，她的一顆心終于安定下來，連帶她十年來的感情終于瓜熟蒂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