碩士一年級,導師指導我選了一門A系的課程作選修課。第一節課上,我就得知那個學期全校選修這門課的只有我一個人。
教課的老師是個頭發花白的老者。他一看到我一個人打著呵欠端坐在黑板前,就呵呵地笑了。然后說:“想不到這學期惟一選修我這門課的同學還是來自外系。”我也笑了,問他這門課會不會取消啊。老師反問我:“你想不想讓它取消?如果你想上,我就會開。如果你覺得不值得,要退選,那我只好取消它了。”我說我是想學的,但是學校是不是有什么政策啊。老師扶了扶眼鏡又笑了,說:“如果選課的人太少,學校只規定我有不開課的權利,但是沒有限制我開課的權利。”
第二次上課的時候,老師夾著講義在教室門口等著我,說他把教室退掉了,一共兩個人,沒有必要占據那么一個教室。他的一間放設備的實驗室沒有人占用,也有黑板,正好利用。
雖然只有我一個學生,但是這門課進行得井然有序。有教材,有參考書,有作業,每次上課老師準時開講,準時下課,中間五分鐘的休息也一絲不茍。我打起精神,努力聽講,也從來沒有遲到過。課間休息的時候,我幫老師擦黑板,他笑瞇瞇地問我是不是黨員?我說不是。他說在本科生的課堂上,課堂中間幫老師擦黑板的很多是學生黨員或者積極分子,仿佛成了一個小小的規律。我說您現在只有我一個學生,我只好假裝一回黨員了。老師哈哈笑了。
臨近新年的一天,老師上課的時候突然有些歉疚地和我說今天上課他需要坐著講,因為早上來學校的時候,騎自行車和人撞了,腳有些扭傷。然后自我解嘲地說:“老了老了,腿腳不麻利嘍。”然后又湊近身子,神秘而驕傲地和我說他上大學的時候可是體育課代表的。我說老師這次課要不不要上了,我可以按照進度自學。老師淡然地擺了擺手說:“不傷大雅,既來之則安之。這次課的內容很有意思,聽我慢慢給你講。”
這節課我一直很忐忑,中間休息的時候,老師和我講,本來如果第二天早上有課的話,頭一天他會住在學校宿舍的,結果昨天家里有點事,所以今天從家里騎車趕過來。我很納悶,說您沒有住在學校附近?老師搖了搖頭,說他住在和平里一帶,是他太太的單位分的房子,按照國家政策,他是教授,在清華可以分到一間宿舍用作休息。我很不平,老師卻微笑著說這不算什么,每天騎車還可以鍛煉身體,宿舍雖然也很方便,但是他還是喜歡回家,只有家才有家的感覺。我終歸覺得有些氣憤,下半節課也沒有好好聽。
這門課沒有期末考試。最后一節課結束前,老師收走了我的大作業,給了我一個信封,里面是一份學校統一印制的課程評估和意見反饋表。說:“雖然只有你一個人選了這門課,但是我希望你能認真地填填這個評估表,填完把它交給我們系辦的某某老師。”說完,和我握了握手就提前走了。我很認真地填了表格,并寫了一些意見和建議。
此后的學習期間,我們在校園里面碰到過幾次。過了兩年,畢業的前夕我們又碰上了一次。老師說他正式退休了,但是系里返聘他,所以每周還要上班三天,我上過的課程他還在開,每次還是有三五個學生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