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昆汀那西班牙風格的住宅坐落在好萊塢山的高處。車道上,停著《殺死比爾》里的那輛鮮亮的黃色的馬車;門廳里,擺著電影特級公司做的《殺死比爾》里的美少女GOGO的逼真的蠟像。整個房子一直武裝到門櫞:電影海報、CD、DVD、錄像帶、連環畫,還有一個放著飯盒和熱水瓶的架子。他的家庭影院相當豪華。樓上的一個點唱機裝滿了他的音樂收藏,包括布蘭妮(他是她的超級歌迷)的唱片。正是在這樣的家里,他對于他和他所愛的電影侃侃而談……
★女權暴力
Q :看過《落水狗》之后,很難把你歸為女權主義者,但《危險關系》和《殺死比爾》都有那樣的傾向,杰姬·布朗和“新娘”是這類電影中出現的最多面的女人了。
A :我總是覺得把他們歸類成女權什么的很奇怪。這更應該是一個關于女性氣質的東西,更應該是一種對女性的欣賞,而不單純是一張“女權主義”的標簽。我的母親是單身媽媽,是她把我撫養大的。她也為自己謀求了相當不錯的工作,她是個主管。最初的時候,我認為女人能做的事和不能做的事之間確實有那么一個界限。而我卻看到了我的母親從一無所有到最后的成功,她為自己而付出,現在的她開著卡迪拉克賽威系列的車。
Q :你的電影里的大量暴力總是引起爭議或批評,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A :我期待它引起更大的爭議。確實有喜歡它的評論家,對于那些還沒有喜歡它的評論家(包括那么幾個實在是不喜歡它的),我的電影給了他們一次評議我,或者評議具有獨特風格的導演的機會。也有人是真的喜歡它,如果我導演了他們不喜歡的,他們也會批評我,但他們會尊重我,說:“我們不想你那樣。”那是一種忠實的喜歡。
Q:一些評論家說你在《殺死比爾1》中又回到了暴力,這又是在相當溫和的《危險關系》之后。如果你熱衷電影的話,你是否介意別人的想法呢?
A:評論家們并不想看到他們一貫“喜歡”的導演做什么改變,那樣有利于他們批評。這些我理解。《殺死比爾》是《危險關系》之后的退卻,但卻是一種成熟。我不必證明我能導演得更成熟,《殺死比爾》之后,我也不必證明我能拍攝功夫場面了。對我來說,電影拍攝的技巧很重要。我也希望我電影里的每個人都能起到作用。這是我的第4部電影,之前我停了很長一段時間。
★ 電影主題 觀眾
Q :對于一些你可能稱之為電影的表面的東西有很多東西可以研究。但似乎從來沒有人聽你談論過一些評論家們熱衷的話題,比方說母親。
A :那是電影的一個大主題,談論這些不在我的工作范圍。我不拍這的話,談論這些沒有什么用。我拍了這些的話,也沒有必要談。對我來說,把它解釋清楚就好像解釋為什么一個笑話很好笑那樣。你說一個笑話,別人可能笑,也可能不笑。解釋它為什么好笑,除了讓你看起來更傻之外,不會有任何好處。
Q :那么是讓觀眾自己體會嗎?
A :是的。我不是要拍攝那種直接傳遞信息的畫面,而應該是一些有潛臺詞的東西。觀眾要在某種高度體會它。如果他們領悟到了,那將是一種更加深刻的體驗。不過要上述那部分恰巧從他們頭頂上滑過,那么就享受一下電影的情節和畫面也罷。我很關心觀眾的反映。我去過電影院11次,跟那些出了錢的觀眾一起看。最有意思的是當打斗開始的時候,我環顧四周,觀眾只是傻傻地笑。
我自己通常不會因某部電影發笑。如果我確實喜歡它,我也會開心地笑。電影總有一種娛樂的精神在里面,不管它看上去有多么的血腥。我也確實想讓快樂成為電影的基調。我喜歡引導觀眾:讓他們笑或者不笑。要是他們不笑了,哦,那有點糟糕。然后你要再想辦法讓他們笑。那就對了!我試圖在我導演的每部電影中控制這些情感。
★ 欣賞模仿
Q :你對某些電影有些特殊的欣賞和崇拜,但你并不試圖模仿?
A :確實,我并不想照抄一些畫面。攝像機放在那里就會有感覺。我有35毫米和16毫米的電影的收藏。我還有很多35毫米的電影預告片,尤其是50、60、70年代的。70年代有很多電影預告片。我都看了,也看到許多電影的拍攝技巧,那很令人興奮。他們對電影來說太特別了,可惜現在這些技巧只是一些商業的東西。那時候的電影目的并不在于賺上1億美元,它們可以有自己的觀眾定位,而不是要人人都看。電影中有不少大膽的拍攝技巧和戈達爾電影的風格。
Q :《低俗小說》中,你讓烏瑪·瑟曼和約翰·屈伏塔跳舞,你顯然借鑒了一些戈達爾(Jean-Luc Godard)的場景。
A :是戈達爾的《法外之徒》(《Band of Outsiders》)。拍那場戲的那天早上約翰挺好,他曾受過專業的舞蹈訓練。但烏瑪卻很緊張,她說“第一,我不知道我是否是個好的舞者;第二,跟我跳舞的是約翰·屈伏塔。”于是,在開拍之前,我把他們帶到了更衣室,給他們看《法外之徒》里跳舞的那一場。三個演員在小咖啡店里跳,約翰領會了我的意思,烏瑪也放松了下來。她說:“噢,我知道了,我不是要演一個好的舞者,我要演出那種有意思的感覺來。”我想讓烏瑪表演的肢體語言像是迪斯尼的卡通片《貓兒歷險記》(The Aristocats)里的一個場景。里面那只雄貓和白貓一起跳舞,他們的手臂在空中扭轉。我就覺得米亞(烏瑪在劇中扮演的角色)就應該是那樣的。我演示給烏瑪看,她總覺得那很滑稽,不過最終也那樣做了。

★ 《殺死比爾》 “新娘”
Q:《殺死比爾》第一部和第二部之間銜接得很自然,聽說烏瑪·瑟曼還建議兩部分別叫《殺死》和《比爾》?
A :它們確實應該是同一部。拍2的時候,我們不改變也不添加什么場景。不過第二部一開始的基調就改變了,那是因為劇本的關系。我決定一分為二是為了讓觀眾們領會我花了一年半寫的東西,我希望他們看到其中的全部東西。其實,《殺死比爾》并不是只有一個版本,有很多。雖然大家看的是同一部片子,但電影對每個人的感情觸動是各不相同的。我發掘了香港和日本的觀眾。我了解他們想要什么,然后我為他們而導。
Q:《殺死比爾2》最終是關于愛情的。
A:我喜歡新娘那角色。我希望她可以開心。我不想把她設計成一個一生都要打打殺殺的女子。我費勁心思終于把她設計成那樣一個角色。
Q:我們仿佛還沒有看到她的最后的結局,有沒有想過《殺死比爾3》?
A:想過。開始的時候我就希望這能成為我“賺錢”的三部曲,每10年我都想拍一部新的出來。不過再拍這一部的話,我想恐怕我還需要15年的時間。盡管烏瑪會出演,但她將不再是主角了。明星會是維妮塔·格林(維維卡·福克斯扮演)的女兒尼基·貝爾(羅希亞·凱利扮演)。我已經想好了故事,茱麗·德萊弗斯扮演的蘇菲會拿走比爾所有的錢,她撫養尼基成人。長大后的尼基將像前兩部中的“新娘”一樣身懷新仇舊恨。我想,趁她們如今年齡合適,我甚至應該現在就拍一些女演員的戲。想到有那么一個小女孩即將成為我新的女主角,我感到很興奮。
Q :“新娘”有錢坐頭等艙,甚至她的劍還有位子,她很富有嗎?
A :有一次有人問:“‘新娘’怎么有錢到處跑?”我常說“新娘”是最棒的刺客之一,對她來說,錢不是什么問題。當她離開比爾時,她帶著1000萬美元。她不再是一個被比爾照顧的小姑娘了,她是一個富婆了。她拿著錢,她知道該怎么把它存放好。她在許多國家都有自己的銀行戶頭。不僅如此,她還有32張不同名字的護照和50張駕照,這些名字都是20世紀70年代廣告明星的名字。
★ 御用演員
Q :你提到布魯斯·戴恩( Bruce Dern(在電影中的出色表演,他很適合你的電影。如果當時不能與大衛·卡拉丁( David Carradine)合作的話,他會不會成為比爾?
A :我覺得他是個很棒的演員。我喜歡請他出演。關鍵問題是大衛的年齡更適合。盡管他年齡更大,但他仍然擁有自己性感的一面。
Q :多久之后約翰·屈伏塔才意識到你找到他完全是出于真誠,你想過你對他的演藝事業會產生什么樣的影響嗎?
A :約翰一直都知道我很真誠。他所不知道的是我有多么堅定。我給他寄了劇本,他讀了,很喜歡,然后問:“你想讓我演這個角色?”“對啊,你要演這個人。”他掛了電話,他覺得是別人讓我給他指定角色,他覺得自己失寵了。其實,即使我當時還是個年輕導演,《落水狗》也可以證明一些東西:第一,我準備了好的素材;第二,我為演員們寫了好的劇本;第三,我為演員們寫了好的臺詞;第四,我確實還懂得那么一點導演的東西。每個演員都很出色,我會讓他們發揮。所以演員們想與我合作。
Q :你在《低俗小說》中給了烏瑪·瑟曼一個關鍵性的角色。現在她又跟著你,你們合作得順利嗎?
A :烏瑪并不是某一特定類型的演員。她是一個真正的演員,她能把內心的東西表達出來,而大多數的某一特定類型的演員不這樣。當時我和她說:“嘿,我向你保證,你不會演得過火的。是拍武俠功夫片的時候了,我需要你來表演,來創造那些效果。只要你表演得當,就不會錯。相信我,我清楚這種電影,觀眾們會喜歡的。我不會讓你后悔的。”后來,她就演了。最后一年,我們拍了155天。我再不用向前面那樣解釋了,她心里很清楚。155天后,她儼然成了“新娘”。她并沒有經歷過“新娘”所經歷的,但她使《殺死比爾2》更感性。我可以拍得很有意思,這樣拍,或者那樣拍。我可以讓飛機模型飛來飛去,再或者搞個什么東京的模型。不過這些,烏瑪會覺得很沒有意思的。

Q :你在與你合作的每個演員身上都挖掘出了他們最精彩的表演,或者至少是最精彩的表演之一。你覺得那與你在寫劇本時心里已經有了演員人選有關嗎?
A :我確實為一些演員度身定做一些角色。比方說《低俗小說》里的Honey Bunny(阿曼達·普盧默飾演)和Pumpkin(蒂姆·羅思飾演)。其實我也試圖挖掘演員的個性,由此添加到人物身上去。我想最典型的就是在《殺死比爾》中為烏瑪所寫的角色。
Q :能評論一下經常與你合作的那些演員嗎?比如:約翰·屈伏塔、烏瑪·瑟曼和哈維·凱托。
A :他們都是非常棒的演員,與他們合作很舒服,所以我反復地與他們合作。瑟曼是我的女主角,就像鞏俐之于張藝謀或讓·娜莫羅之于戈達爾。
Q :你最想與誰合作?
A :湯姆·漢克斯。他在現實生活中所表現出的狡猾的一面是我所喜歡的,那會有一種辛辣的幽默感。這一點還沒有被利用起來。他是個相當不錯的喜劇演員,在電影《福星與福將》(TurnerHooch)里他演得很好,他的演技為影片添彩不少。還有,我一直期待和強尼·戴普合作,他也一樣,我想我們的合作應該會很特別。另外,還有丹尼爾·戴·劉易斯。
★ 自己的電影別人的電影
Q:當你自己在看電影的時候,你是把自己當作一個影迷呢,還是一個導演?你會不會看的時候腦海中重新編排設計一些畫面?
A:我希望自己站在一個影迷的角度。如果我看到電影的基調或節奏上有什么錯誤,我就會想,不要緊的,我自己也會犯這些錯的。那樣我仍然可以繼續欣賞片子。不過要是我在一堂課上或者和別人認真地談論它時,我會鄭重其事地指出這些在我的作品中絕對不容許允許出現的不足。要是我的確喜歡那片子的話,我還是能寬恕那不足的。不能要求一部電影十全十美。它只能做到一些東西,要是它把這些都做好了,讓你覺得看得舒服,或者激起你的某些情感,那也就足夠了。完美的電影很少見。
Q:要是你在課上談論你自己的電影,你會指出其中什么樣的缺點呢?
A:答案是“沒有缺點”。我相信有人會認為有,但我不。我自己不拍有缺點的片子,觀眾們不會看到昆汀不完美的片子。
Q :在許多新生代的導演中,你認為誰的片子很有潛力?你覺得他們是為了什么而拍呢?
A :我所見過的最令我興奮的是《尸骨無存》(Cabin Feve)的導演艾利·魯斯(Eli Roth)。我覺得他是恐怖片所需要的那種風格的導演。這種類型的電影需要一個像他那樣,能把熱情投入到恐怖片中去的人。不過如今最令我感到欣喜的是一群來自日本的非正規導演,比方說三池崇史。他們導演著一些充滿超級暴力元素的電影,那些片子只有日本這樣的市場才能接受。
Q :最近,你喜歡什么電影?
A :說出來真有點難以置信,我喜歡上了《僵尸的黎明》(《Dawn of the Dead》)。它棒極了,今年沒有比它更好的作品了。當初聽說他們要脫離喬治·羅梅羅(George Romero)重拍他的電影時,我甚至有點惱怒了。不過相比之下,重拍的片子還是有點遜色。比方說,喬治以前用了匹茲堡的業余演員,他們全身心地投入,就像你的朋友那樣,而不是電影中什么被殺害的角色。能拍出那種感覺,顯然是對角色做了細致的研究。
★ 電影之外
Q :你的電影中一再出現孤獨寂寞的主題,不過那不是一種美國人所界定的孤獨,是一種意大利式西部片中的孤獨,那是你自己的寫照嗎?
A:問得很好。其實,我有很多朋友,我也喜歡和朋友們出去玩。最近我就剛和索菲亞·科波拉(Sofia Coppola)以及她的朋友出去玩過。那是一次不錯的消遣,所以我才不至于因為面對《殺死比爾》太長而對它走火入魔。要是我喜歡上別人的什么片子,那也總是很有意思。不過不管怎樣,我總是一個孤獨的人。我獨自一人的時候,可以讀書或者看電影。
Q :你讀什么樣的書呢?
A :各種各樣的書。我會被某種類型的書所吸引,比方說犯罪的或者帶點神秘色彩的書。但要是我對某個作者感興趣的話,那就和故事的類型無關了,只是和作者的觀點相關。一直以來,我最喜歡的書之一是賴瑞(Larry McMurtry)的《All My Friends Are Going to Be Strangers》。我總是喜歡他在不同書里用同一個或幾個人物的方式。當我在賣我的電影的時候,我也可以保留一些角色權,那樣的話我可以繼續用他們。我可以繼續用Pumpkin 和Honey Bunne,但他們演的并不是《低俗小說2》。
Q :母親是《殺死比爾》里很大的一個部分。有人聽你說過“新娘”就是你,是不是意味著你自己想要孩子了?
A :恩,是的,完全正確。老實說,要是我不是為烏瑪寫的話,電影里的孩子的部分根本就不會出現。我們兩個是最好的朋友。當我要寫劇本時,我就有了最好的理由跟她出去轉悠,也就是和她的孩子們一起出去。我和她女兒馬雅的關系很好。或者說,是馬雅讓我有了想要孩子的沖動,她激發起了我想做個好父親的愿望。
Q :一名評論家曾經指出:“任何一個有孩子的人都不會寫出‘新娘’在孩子面前殺維妮塔(Vernita)這樣的場景來。”
A :我完全不贊同。在設計香港功夫片和意大利式西部片的時候,甚至包括美國西部片時候,時常可以看到孩子在大牧場上看到自己父母被殺,然后報仇這樣的情節,那是電影的主要元素。那時孩子才轉化為一個勇士。
★ 40歲生活
Q:40歲了,是不是感覺到生活困難起來?
A :不,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好。我做了最多我想做的事。我享受了很多。我還有足夠的錢。其實我也痛恨工作,不過現在我不用為了謀生而工作了。
Q:你討厭工作,不包括拍電影對嗎?
A :對。我永遠不想被逼著去拍電影。我不想為了付我的帳而去拍電影,我可以在我想拍的時候拍。在這一行,我確實占據了一個幸運的位置。在這里,我能真正地過著藝術家的生活。
Q:你曾說過你找到了一個絕對可靠的職業,你什么都不怕,一定有什么可以嚇倒你的。
A:對這我不害怕啊,但我要提高警覺。我不想成為一個年紀大了,過了時的導演。許多上世紀70年代的導演如今已經老了,這會在他們的作品中體現出來。我無意挑剔他們的作品,但在電影百年的歷史中,并不是導演年齡大技巧就好了。我真的覺得導演是年輕人的游戲。我希望我一生都可以拍得很出色。想想,隨著年紀的加大,導演的興趣改變了,對一些東西會覺得并不需要。
Q:想象一下鬼才導演昆汀·塔倫蒂諾60歲時的樣子。
A :可以肯定的是我不再拍電影。我想擁有一些電影院,我要過好的生活,讓電影拍攝隨它去,我可不想成為一個擺弄劇本的老頭。
★ 下一步
Q:下一步會做什么?
A :我要休息一陣,不會像上次那么長吧。或者會拍一些樸實的片子,然后再拍戰爭片。
Q:報紙上說你會參與羅伯特·羅德里格斯的《罪惡之城》(Sin City)?
A :我是很想參與。那是改編自法蘭克·米勒的小說。我想擔任特邀導演。他參與《殺死比爾2》時問我要了1美元。所以我要問他要1美元,當他的導演。
Q:有沒有擔心“昆汀·塔倫蒂諾時代”的過去?盡管現在《殺死比爾》很紅,但并沒有達到《落水狗》和《低俗小說》那種程度。
A :那不是我所想的東西。《低俗小說》是一種現象。當你拍《殺死比爾》這樣的暴力片時,要是人們不喜歡看,你不應該感到驚奇。Hawrvy Weinstein 總說:“要不是人們被淹沒在血里的話,我們本來可以賺上1億美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