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鼎盛時期中央治藏政策的推演與完善

索文清

七世達賴掌政與攝政制的建立

1751年清王朝平息了珠爾墨特那木扎勒之亂后，頒行“酌定西藏善后章程十三條”，確立了由達賴喇嘛和駐藏大臣專主的行政體制。從此，達賴喇嘛登上政治舞臺掌管政事，政教合一，和駐藏大臣一起共同領導監(jiān)督噶廈，杜絕了噶倫等世俗官員“擅權(quán)滋事”的可能。

七世達賴喇嘛格桑嘉措，是清朝皇帝下旨批準執(zhí)掌西藏地方政教大權(quán)的第一位宗教領袖。乾隆皇帝在給西藏僧俗大眾的敕諭中說：“持金剛達賴喇嘛為雪域藏地唯一怙主，大皇帝為宏揚佛教和一切眾生安寧，如往昔第五世達賴喇嘛時期一樣，一切授權(quán)于持金剛達賴喇嘛，爾上師、僧眾和第巴官員等藏地一切僧俗，若感戴圣恩，虔心尊敬達賴喇嘛，則時時福樂；倘若違之，大皇帝法令嚴明，汝等務必慎之，須善取舍，永享福樂?！?sup>①這里，乾隆帝明確指出了今后西藏的一切事務，都須由達賴喇嘛親自過問，誰若違抗朝令，必受嚴厲制裁。為了提高達賴喇嘛的權(quán)威，乾隆帝還特賜格桑嘉措象征權(quán)力的金印一顆，其印文同順治皇帝賜五世達賴之金印印文一樣，授權(quán)他全權(quán)處理藏事。

以往，在噶廈政府中，四名噶倫均由俗官擔當，排斥僧人。珠爾墨特那木扎勒之亂后，四噶倫中之公班第達，策凌旺扎勒、色玉特色布騰，認真辦事，聽命朝廷，惟布隆贊一人，年老雙目失明，難以復用。四川總督策楞向乾隆皇帝乞奏，可否允其達賴所請，補放一名“通曉黃教”的喇嘛尼瑪嘉木燦任噶倫，這樣噶倫就由三俗一僧組成，可以直接傳達達賴的指令，使僧侶直接參與政權(quán)的管理。乾隆帝同意了策楞的奏請，并傳諭四噶倫，“今藏內(nèi)已經(jīng)平靜，噶隆事務不可一人專辦，特令總督策楞揀選賢能，仍照舊例，分設噶隆四員，公同辦事。爾等當感戴朕恩，尊敬達賴喇嘛，和衷協(xié)力，黽勉供職。勿存私意，致生猜疑，勿分彼此，互相瞻顧。遇有緊要事務，稟知達賴喇嘛與駐藏大臣，遵其指示而行?！?sup>②

七世達賴喇嘛從1751年起總領西藏政教事務達7年，始終不忘與駐藏大臣配合，積極貫徹中央各項政令。他為安輯地方，防準噶爾來犯，曾與駐藏大臣相商，指令噶廈在藏北設卡防兵，為了減輕百姓的差稅負擔，他還授權(quán)噶廈查驗了各地僧俗領主的領地，重新頒發(fā)封地文書，減免徭役，使西藏“數(shù)年以來，甚屬安靜無事”，人民生活穩(wěn)定。他還十分關心西藏教育，在拉薩設辦僧官學校，不斷向噶廈下屬之各宗派遣僧官，并在布達拉宮腳下建手工作坊，網(wǎng)羅精通雕塑、書法匠員，培訓各類人才，為光大西藏佛教文化做出貢獻。

晚年，七世達賴身體多病，引起乾隆皇帝的擔憂，他命章嘉呼圖克圖領在京喇嘛為達賴安康作祈禱，派乾清門侍衛(wèi)護送兩位名醫(yī)赴藏為達賴治病。盡管名醫(yī)精心用藥，終未能治愈。乾隆二十二年(1757)二月初三，七世達賴在布達拉宮圓寂，享年50歲。乾隆皇帝得到奏報，深感痛惜，命駐藏大臣辦好達賴的祭奠事宜，同時考慮到西藏政教合一的管理體制運行不久，“衛(wèi)藏不可一日無為首辦事之人”，便打算派身邊最受尊寵的章嘉呼圖克圖前往“為首辦事”。此時卻接到駐藏大臣伍彌泰的奏折，稱“噶隆與眾堪布共議，迪(第)穆呼圖克圖熟悉經(jīng)卷，達賴喇嘛在日曾分外優(yōu)待，藏內(nèi)亦皆敬服。請將迪穆呼圖克圖掌辦喇嘛事務?！?sup>③乾隆皇帝接到奏折經(jīng)過縝密思考，從其所請，下詔曰：“茲達賚(賴)喇嘛圓寂，覽噶隆等請將迪穆呼圖克圖為首之奏，只稱請掌辦喇嘛等事務，所奏殊屬含混。噶隆等頗有擅辦喇嘛事務之心，日久恐不免妄擅權(quán)柄。是以朕賞迪穆呼圖克圖諾們罕之號，俾令如達賴喇嘛在日一體掌辦喇嘛事務?！蓖瑫r又密詔駐藏大臣，囑今后“遇有一切事務，俱照達賴喇嘛在世之例，與迪穆呼圖克圖商辦，毋令噶隆等擅權(quán)滋事。”^④這里，乾隆帝在諭旨中所說的“一體掌辦喇嘛事務”，即漢文獻所說的暫行“掌管商上事務”，這是乾隆皇帝根據(jù)西藏當時的實際政情，為政教合一體制繼續(xù)有效的推行，所創(chuàng)設的新型攝政制度?！皵z政”，藏語稱之為“杰曹”，它是指達賴喇嘛圓寂后、轉(zhuǎn)世靈童未尋獲及未成年執(zhí)政前，由皇帝任命有名望的大呼圖克圖代理掌管西藏政教兩權(quán)。第穆六世呼圖克圖德勒嘉措深得乾隆皇帝看重和信任，做了第一任攝政，從此這一制度一直保持近200年，中間有清一代擔任攝政者，除第穆德勒嘉措外，延續(xù)繼位的還有策墨林阿旺楚臣、濟嚨益西洛桑丹貝貢布、第穆阿旺羅桑圖丹晉美嘉措、策墨林阿旺絳貝楚臣、熱振阿旺益西楚臣堅贊、夏扎哇·旺曲杰布等十余人。這些大呼圖克圖出任攝政，都是由皇帝親自委任，賜予諾們罕名號，與歷屆駐藏大臣密切合作，在達賴未親政前執(zhí)掌著西藏政教大權(quán)。他們在抵御外侮、穩(wěn)定西藏政局和社會秩序、發(fā)展生產(chǎn)和弘揚宗教文化方面，都起過突出作用，是任何其他的宗教領袖人物無法替代的。

第穆六世呼圖克圖擔任攝政前后20年。他組織大眾修建七世達賴喇嘛靈塔，后來又協(xié)助章嘉呼圖克圖，與六世班禪一起，成功完成了七世達賴轉(zhuǎn)世靈童的尋找與認定工作。第穆一生勤政廉潔，忠于職守，闡揚黃教，護佑眾生。他克服困難，以親身言行在民眾中樹立了牢固威信，是一位在藏族歷史上有過功績值得稱頌的高僧大德，多次受到清王朝肯定。圓寂后，乾隆皇帝下旨“賞銀一千兩作法事，并命將御用之松石數(shù)珠一串，賞掛其塔上?！?sup>⑤

六世班禪晉京朝覲

清王朝就推行攝政制、命第穆呼圖克圖執(zhí)掌商上事務的同時，在后藏也著手積極扶植班禪轉(zhuǎn)世系統(tǒng)。乾隆三十一年(1766)，乾隆帝對德高望重的六世班禪進行冊封，授予金冊金印。金印重208兩，上刻滿、漢、藏三種文字，印文如同康熙帝賜予五世班禪的金印一樣，為“敕封班禪額爾德尼之印”。六世班禪羅桑貝丹益西祗領金冊金印，向東方叩謝，又遣專人進京上表謝恩。

清朝對班禪活佛轉(zhuǎn)世系統(tǒng)的扶植，是它興黃教、牽制世俗貴族勢力，使噶倫不致擅權(quán)總政策的一部分。早在順治、康熙之初，朝廷就有邀請班禪晉京覲見的打算。特別是康熙皇帝多次想邀五世班禪來京，利用蒙古諸部對格魯派(黃教)的崇信，借以堅定北方蒙古傾心內(nèi)向、挫敗噶爾丹的進犯，由于當時第巴桑杰嘉措從中阻撓，終未成行。到了乾隆晚年，北方新疆、蒙古各處均已承平日久，安撫蒙古之事已經(jīng)解決，可此時又有新的矛盾出現(xiàn)，即坐床不久的八世達賴年幼，不諳政事，貴族勢力時時想趁攝政威力薄弱，獨專擅權(quán)。積極扶植利用班禪地位和影響，即可遏制貴族勢力滋事，又可削弱外敵對西藏的覬覦，乾隆四十三年(1778)十二月，當章嘉呼圖克圖奏轉(zhuǎn)六世班禪想進京為皇帝祝壽時，乾隆帝立即接受，降旨給駐藏大臣留保住和攝政阿旺楚臣，讓他們赴日喀則通知班禪，允其進京，并囑留保住和眾噶倫，將班禪起程時間和路線及時議定奏聞。

六世班禪進京，是自五世達賴晉京朝覲后百年來未有之盛事，京師和西藏兩地都極為重視，乾隆帝事前作了周密部署和安排。為使六世班禪到內(nèi)地有賓至如歸的感受，下旨在熱河(承德)仿扎什倫布寺式樣建造了須彌福壽之廟，在北京興建了香山昭廟。他還責令沿途督撫大員作好迎迓準備，指示內(nèi)務府等機關細心備辦各種賞賚禮品和應用的佛像、宗教器物。乾隆帝還決定，特召西部蒙古各部首領、回疆諸部首領、回歸吐爾扈特首領和西南土司等，屆時同來承德避暑山莊會聚，以收“敬一人而千人悅”之效，借助班禪的影響，鞏固和提升在邊疆少數(shù)民族首領中的地位和威信。

西藏方面，同樣對班禪晉京朝覲反映積極。八世達賴、攝政阿旺楚臣、眾噶倫與堪布向朝廷上表謝恩，敬獻禮物。攝政指派官員專門負責西藏境內(nèi)的護送。乾隆四十四年(1779)六月十七，班禪一行從日喀則起程，出發(fā)后，駐藏大臣、全體噶倫等僧俗官員在羊八井熱烈迎送，八世達賴親自陪同六世班禪走了8天行程，在扎西塘依依惜別。翌年三月，班禪一行到塔爾寺駐錫，隨后起程經(jīng)甘肅、蒙古至岱海，受到專程趕來的皇六子和章嘉呼圖克圖的迎候，并帶來皇帝頒降的敕書和珍貴賜品。

七月二十一，班禪到達承德避暑山莊，受到王公大臣、各地活佛、喇嘛的隆重歡迎，乾隆皇帝在澹泊敬誠殿接見。六世班禪敬獻哈達，跪請圣安，乾隆帝忙扶起賜座賜茶，用藏語問候班禪一路旅途辛勞，氣氛十分融洽。

二十四日，班禪于須彌福壽廟覲見乾隆帝，獻上金鑄佛像、黃金、駿馬、藏香、氆氌等貴重禮品，皇帝也賜給了珍貴回賞。八月上旬，蒙、藏、回各部首領均已到達，七十大壽慶典正式開始，六世班禪再次獻長壽佛及方物，并代表八世達賴及前藏官員向皇帝獻壽禮?；实蹫榘喽U及各族首領在萬樹園舉行盛大宴會，“賞賚冠服、金銀、綢緞有差”，并演戲5天，以突顯慶典之宏大熱烈場面。

八月下旬祝壽活動結(jié)束，六世班禪在皇六子陪同下，離開承德來到北京，駐錫西黃寺。各階層信眾聞訊紛紛前來拜謁布施。在京期間，班禪除再次受到乾隆帝的接見賞宴外，還游覽京師名勝，先后到香山昭廟、南苑德壽寺、嵩祝寺獻供禮佛，多次入雍和宮為僧眾摩頂傳法授戒。頻繁的佛事活動，過度勞累，十月二十六，班禪感到身體發(fā)燒不適，不思飲食，病情日趨沉重，經(jīng)醫(yī)治無效，于十一月初二，不幸在黃寺圓寂。乾隆帝聞奏后不勝哀傷，即派皇六子及王公大臣前往致祭，翌日乾隆帝親臨吊唁，隨后賜黃金7000兩，命人打造盛放班禪肉身的金塔，諭欽差大臣博清額等待百日唪經(jīng)事竣后，護送金塔回扎什倫布。

乾隆四十六年(1781)二月，六世班禪靈塔在欽差大臣與班禪隨從護送下，從京師起程，沿途受到各族群眾的禮拜。八月下旬，靈塔安抵扎什布倫寺，被供奉于該寺建造的銀塔內(nèi)。四年之后，乾隆帝特命在黃寺西側(cè)建“清凈化城塔”，同時建圍墻、佛殿、僧房等建筑，形成完整的寺廟塔院一座。乾隆帝為該塔親撰碑文，以漢、滿、蒙、藏四種文字鐫刻。塔與碑文至今保存完好，佇立在黃寺內(nèi)，成為統(tǒng)一國家各民族之間團結(jié)友好的象征。

六世班禪晉京朝覲，是繼五世達賴覲見順治皇帝后，西藏政教領袖與中央皇帝的又一次接觸，它反映了乾隆盛世清政府與西藏關系的進一步密切和加強。乾隆皇帝與六世班禪形成的君主情誼成為一代佳話，為人們傳頌，六世班禪朝覲期間敬獻皇帝和中央的各樣珍貴禮品，至今在北京和臺灣兩處故宮博物院、北京雍和宮和民族文化宮、承德的避暑山莊都有收藏，它們是這段歷史最有價值的真實物證。

驅(qū)逐廓爾喀入侵 制定善后章程

乾隆四十六年(1781)六月，八世達賴喇嘛強白嘉措受命親政。乾隆帝傳諭達賴：“……今爾勤習經(jīng)典，亦宜錫以金印敕封，俾大興黃教，祝國裕民，以綿我大清億萬年無疆之景運。其都(圖)伯特事宜，仍照前世率領屬下妥協(xié)辦理。爾宜仰體朕心，始終勿怠。所有金冊、銀緞等物，俱交副都統(tǒng)烏爾圖納遜等前往賞賚?！雹迌赡曛螅诸C降八世達賴玉冊玉印，稱“……爾性體純?nèi)?，法源廣布，朕甚嘉焉。茲特加殊禮，錫之玉冊玉寶”，期望達賴“以廣布爾前世達賴喇嘛之善緣，壽世福民，用光我國家億萬年之休命?！?sup>⑦可見，對剛親政的八世達賴，乾隆帝視同七世達賴一樣，信任有加。但親政不久的八世達賴畢竟年輕，所有一切重大事務安排，仍需仰仗攝政阿旺楚臣。乾隆五十一年(1786)四月，章嘉呼圖克圖在五臺山圓寂，乾隆帝根據(jù)章嘉呼圖克圖的遺愿，諭令阿旺楚臣返京師，接替章嘉呼圖克圖掌管駐京喇嘛事務。阿旺楚臣返京后，八世達賴身邊缺少了有力輔佐，親眷乘機插手政事，加上現(xiàn)任眾噶倫多為年輕貴族，缺少經(jīng)驗，中樞領導的渙散軟弱便顯現(xiàn)出來。

乾隆五十三年(1788)七月，廓爾喀軍大舉入侵后藏邊境，先后占據(jù)聶拉木、濟嚨，并向宗喀、協(xié)噶爾方向圍困滋擾。后藏缺少防衛(wèi)，形勢危急。此次外侵事件爆發(fā)，系因西藏歷來與尼泊爾(廓爾喀)有傳統(tǒng)貿(mào)易，以食鹽、羊毛換取糧物，同時尼泊爾新舊貨幣亦在西藏流通換取藏銀。交易中，藏方每每受損，多次交涉均無結(jié)果。這次廓爾喀人藉口藏鹽摻土，邊境官員“妄增課稅”為由，悍然出兵侵占藏地。乾隆帝聞奏，急令四川提督成德帶兵趕赴打箭爐，令駐藏大臣領駐藏官兵赴后藏堵截，固守日喀則。是年九月，乾隆帝又接到協(xié)噶爾宗寨被占的奏報，立即令鄂輝率2000兵丁入藏，并派理藩院侍郎巴忠馳往后藏辦事。乾隆帝本想以武力痛殲入侵者，“迅奏膚功”，然而鄂輝、巴忠等人卻畏葸不前，在妥協(xié)勢力的影響下，派六世班禪胞弟噶瑪派紅帽活佛沙瑪爾巴、噶倫丹津班珠爾、代本宇妥前往議和，私許三年內(nèi)向廓爾喀納銀9600兩，以為地租賠償，贖回聶拉木、濟嚨等地，巴忠還謊報軍情，瞞上欺下，說后藏土地全行收復，廓爾喀已“輸城歸服，永遵王化”。

乾隆五十五年(1790)八月，乾隆帝命阿旺楚臣再次返藏，協(xié)助八世達賴掌管藏務。阿旺楚臣到任后察知沙瑪爾巴等“許銀賄贖”實情，嚴加痛斥，堅決反對付銀于敵，決心用軍事武力保衛(wèi)疆土。不料，翌年阿旺楚臣病逝，噶廈頂不住廓方壓力，又派丹津班珠爾、宇妥等前往談判，被廓軍扣留。廓爾喀統(tǒng)治者蓄意挑起戰(zhàn)爭，以藏方失約拒付贖款為名，派兵再次大舉進犯后藏，先攻取聶拉木、濟嚨，又侵占薩迦，乘勢攻襲日喀則。這時，七世班禪退居拉薩，負責扎什倫布寺的仲巴呼圖克圖不思據(jù)守，卻私攜寺內(nèi)貴重財物先行逃匿，引起眾心惶恐。廓軍攻入日喀則大肆搶掠，扎什倫布寺內(nèi)財物、金銀、珠寶、糧食被洗劫一空。

侵略者的野蠻破壞行徑，引起清廷震動，乾隆欽派福康安為將軍，海蘭察為參贊，統(tǒng)領各族精兵勁旅急速進藏征剿。在達賴、班禪及全藏僧俗民眾的大力支持下，清兵和藏兵奮勇殺敵，重創(chuàng)廓爾喀軍，收復失地，將廓軍驅(qū)逐出境，大獲全勝。戰(zhàn)后，對有功將士給予獎賞，對瀆職的大臣、官員、活佛、喇嘛給予嚴厲懲罰。

兩次廓爾喀人的入侵，暴露了西藏各項制度廢弛，在吏治、財政、外貿(mào)、邊防等方面都存在嚴重弊端，以致外敵入侵，無力抵御，造成重大損失。乾隆帝指示?？蛋玻?qū)逐敵兵后，一定要整頓藏事，“妥立章程，以期永遠遵循”。

1792年10月，福康安凱旋班師，立即遵旨會同西藏地方官員籌議善后章程。當時，八世達賴、七世班禪對中央在藏議定章程，表示竭誠擁護和感戴，決心實力奉行。?？蛋才c西藏官員共同議定的條例，于乾隆五十八年(1793)經(jīng)中央審訂，正式頒布，這就是著名的《欽定藏內(nèi)善后章程》(二十九條)，藏文本稱作《水牛年文書》。

《章程》是由?？蛋捕啻紊献喔骺顨w納匯總而成。它是乾隆后期制定的治藏根本大法，一經(jīng)頒布，便要求全藏上下，人人知曉。

這個《章程》涉及了全藏的政制、宗教、軍事、吏治、司法、財政、莊園租賦等各方面的重要例規(guī)。其中，首先規(guī)定了駐藏大臣的地位和職權(quán)，明確指出，駐藏大臣督辦藏務，與達賴、班禪地位相等；達賴喇嘛、班禪額爾德尼及大呼圖克圖轉(zhuǎn)世靈童，須在駐藏大臣主持監(jiān)督下，履行金瓶掣簽手續(xù)，方能認定，杜絕一切妄指弊端。

關于噶倫及以下大小僧俗官員，一律由駐藏大臣同達賴喇嘛揀選，奏請中央任命。官員們的升補賞罰，也統(tǒng)由駐藏大臣和達賴喇嘛全權(quán)處理，秉承他們的指令辦事。官家、貴族、寺院所屬封地莊園內(nèi)人口戶籍，須一律造具花名清冊，交駐藏大臣和達賴喇嘛處備案，以資稽查。

國防方面，《章程》規(guī)定建立地方常備兵制度和邊界防御。藏軍定額3000名，分駐拉薩、日喀則和江孜、定日等地。所有兵丁俱造花名冊存大臣衙門。還規(guī)定了藏軍編制、兵器、糧餉、軍官補拔制度。

外交方面，有關西藏境外一切交涉，統(tǒng)歸駐藏大臣批準全權(quán)處理，西藏官員未經(jīng)批準不許與外番各部私行通信。外僑商旅旅藏期間，必須持駐藏大臣發(fā)的執(zhí)照，按規(guī)定辦理手續(xù)，由指定關卡來往，接受查驗。

財政、金融方面，《章程》規(guī)定了設專門機構(gòu)，監(jiān)督鑄造銀幣，統(tǒng)一貨幣的成色。西藏地方的賦稅和達賴、班禪及地方政府收支用度，統(tǒng)歸駐藏大臣衙門稽查總核。

《章程》還規(guī)定對減免賦稅進行清理，嚴格控制烏拉牌票發(fā)放，紓解和減輕平民百姓負擔，蠲免遭災地區(qū)錢糧等等。

總之，《章程》以更明確細致的條文，規(guī)定了清中央管理西藏的體制，它是清朝初期和中期加強對西藏治理的系統(tǒng)總結(jié)，標志著清朝在西藏地方施政已發(fā)展到最高階段。它全面、具體地貫徹中央在西藏的絕對統(tǒng)治權(quán)，事無巨細，都以文字形式肯定下來，趨于制度化、法制化，在客觀上起到了加強和發(fā)展中央和地方、祖國人民和西藏人民之間緊密關系的積極作用。對鞏固國防，安定西藏社會秩序，減輕人民負擔也起到了一定促進作用。所以，人們把它看成是有清一代最重要的治藏法規(guī)?！墩鲁獭匪镜脑瓌t和規(guī)定，為后來統(tǒng)治者所遵循并不斷完善，成為中央政權(quán)和地方關系延續(xù)發(fā)展的基礎。

注釋：

①《七世達賴喇嘛傳》第371頁。

②《清高宗實錄》卷386，頁16---19。

③《清高宗實錄》卷534，頁13---14。

④《清高宗實錄》卷535，頁10---11。

⑤ 張其勤：《清代藏事輯要》，西藏人民出版社，1983年版，第196---197頁。

⑥《清高宗實錄》卷1116，頁17。

⑦《清高宗實錄》卷1186，頁9---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