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邊那棵青岡樹

曲木車和

在我的記憶里，永遠也抹不掉老家的房邊有一股清清的泉水，泉水的旁邊是一棵又高又大的青岡樹，這棵樹與這股泉相依為命不知多少年了。樹覆蓋著這股泉水，為她遮風擋雨，保護著這股泉水不被太陽暴曬和暴雨沖刷，使泉水像嬰兒躺在母親的懷抱里安然無恙。大樹也像嬰兒吸奶般不斷汲著泉水，無論天干地旱，這棵大樹照樣有充足的營養和水份，始終保持它的強壯。

這股泉水夏天像冰水，而冬天則是溫的，似乎是根據人們的需求來調節，一年四季都是這么大股水，且非常清涼，水底下的任何小雜物都能看得一清二楚。用不著燒開，就可以像礦泉水一樣直接飲用。我們村莊幾十戶、幾百人全靠這股泉水供飲，伴它度過無數個春夏秋冬，所以一年四季泉水旁總是坐滿過路的人，泉水旁的石頭都像被打磨過一般光滑。泉水旁的青岡樹直徑約有兩米多，高達五十多米，我從來沒有見過這么大的青岡樹。一到春天，青岡樹就開始發芽，層層疊疊的青岡葉就像一把特制的大傘為人們遮陰遮雨。這里成了人們休閑聊天的好地方，夏天氣候炎熱，樹下總是坐著老老少少幾十人，在那里喝水、飲酒、聊天，有時生產隊里的社員大會也要安排到這里召開。

人們享盡了這棵樹和這股泉水的福。樹上是各種鳥類集會的好地方，有白鴿、麻雀、喜雀、烏鴉、布谷鳥等等，它們個個都在放聲歌唱，各唱各的調。昆蟲們也不甘落后，特別是蟬子的高歌讓人難忘，整棵樹上就像一個龐大的樂隊，熱鬧非凡。到了秋天收獲的季節，金黃色的谷物和滿山遍野的野果為這些鳥類提供了充足的食物，使它們得以養好身子準備過冬，迎接隆冬的來臨。當秋季青岡樹葉漸漸發黃而飄落時，各種鳥類就逐漸離開大樹飛向叢林，于是在光禿禿的青岡樹上就只有白鴿留守，它們時而飛向田野，尋找食物，吃飽之后又飛到青岡樹上休息。

人們都說這棵樹是這里的風水樹，這股泉水是這里的風水泉，許多小孩都拜給這棵樹和這股泉。過年過節家家父母帶著自己的孩子，帶著酒肉到這棵青岡樹下和泉水旁給樹和泉拜年拜節，在這里野炊。

不幸的災難終于降臨，風水樹成了破舊的對象，成為迷信之樹，貧協主席和生產隊長召集紅衛兵夜間開會，決定將這棵生長幾百年，與這里世世代代的彝族百姓相依為命的青岡樹砍來做犁頭。青岡樹倒下了，各類鳥兒都失去了歡歌的樂園而紛紛遠離，再也聽不到它們的歌聲，也見不到白鴿的蹤影。那股清清的泉水也不像過去那樣清涼，水量逐漸變小，直至干涸。樹水一并離去，再也沒有人在那里休閑聊天了。

花開花落只是一個季節走向另一個季節，而生命的主題是永恒的。兒時的記憶已隨著流逝的年輪逐漸遠去，但融入我生命和血液中的那股泉水、那棵青岡樹總也抹不掉揮不去！幾十年過去了，還常常夢見自己在青岡樹下，在泉水旁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