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著對自由和幸福的強烈渴望,一個被判八年有期徒刑的囚犯冒死從戒備森嚴的監獄逃脫,可三年后,這名潛逃外地、隱姓埋名并創下一定事業的逃犯卻痛下決心,義無反顧地選擇了回監自首之路。
逃脫后能夠主動回監自首的,在全國極為罕見。是什么原因讓一名逃脫的囚犯選擇了一條加刑重罰的回監之路呢?
2003年10月20日,回監自首的于柳順向記者講述了他回監自首的背后故事……
亡命天涯,一場愛情的暴風雨突然降臨
1976年,我出生在黑龍江省一個偏僻的小山村。父親早逝,母親改嫁,我在親戚家過了幾年寄人籬下的生活。16歲的時候,我一個人到大連去闖世界。經過幾年的艱辛打拼,積累了一筆資金后,我組織幾十個人成立了一支裝修工程隊。顛沛流離的生活終于向我張開了一張甜美的笑臉,可就在事業蒸蒸日上之際,我卻一時失足觸犯刑律,被投送到鞍山監獄,面對的將是8年的高墻鐵窗。
失去了自由的生活很痛苦,我想逃跑。
2000年11月14日,在外出干活的時候,我騙過管教,從監獄里逃了出來。一路換車,輾轉來到了青島。
在青島,我化名張凱,先后在幾家飯店打工。從此,開始了一段隱姓埋名的生活。因為是逃犯,我白天很少上街,怕被人認出來,但沒想到那天上街改變了我的一生。
2000年12月份的一天,飯店急需甲魚,其他人都特別忙,老板便派我去海鮮市場采購。買完甲魚,我正低頭走在一個胡同里,突然聽到前面一個女孩的尖叫:“搶包了!快抓壞人!抓壞人!”
一抬頭,我看見兩個男人慌慌張張地向我面前跑來,而后面一個女孩邊追邊喊。見此情景,來不及多想,我一下就攔住了兩個人,“把包放下!”
那兩個人稍微一愣,便惡狠狠地向我撲來,并且其中有一個還掏出了彈簧刀。我沒有慌張,只幾下,就把兩個歹徒打倒在地,把包還給了隨后追上來的女孩。我的左胳膊被扎了兩刀,鮮血把衣服浸濕了一大塊。
“大哥,太謝謝你了!我帶你去醫院吧?!蹦莻€女孩感激地對我說。
我笑了笑:“我沒事,回去上點藥就好了。你趕快看看你包里缺不缺什么東西。”
在女孩翻包的時候,我幾步邁進茫茫人流中。我怕被別人注意,尤其是警察。
這只是我逃亡生活中的一段小插曲。可我沒想到,日后這段小插曲竟演繹出了一首強勁的愛情交響樂,像暴風驟雨一樣滌蕩著我蒙垢的靈魂。
一個月后的一天晚上,接近午夜了還有一桌客人在吃飯、唱歌。那時我坐在大廳的角落里。包房的門沒關,一段天籟般美妙的歌聲撥動著我內心深處那根敏感的弦:“人海之中,找到了你,生命之中有意義……”
女孩空靈的歌聲就像狂風暴雨傾瀉在了我壓抑的心湖上,那層層漣漪是我曾經被風一絲絲吹散的愛情和我心底那不絕的眼淚。這首歌一下讓我想起在大連和我擦肩而過的那個女孩。
不知為什么,我很想看看唱歌的女孩。我起身,走到那個包房門口,裝作無意地向里面瞅了一眼,那是一個非常清秀的女孩。
當我再回大廳的時候,沒想到那個女孩竟跟了出來。她激動地對我說:“嗨,世界真是太小了,沒想到這輩子還能碰到你!你不記得我了?是你幫我搶回了包呀!”
“原來是她”!那天晚上,我們聊了很多。她叫張麗娜,土生土長的青島女孩,青島一所私立大學的英語老師。
從這之后,她經常下班來找我。在相處中,我感覺到了一顆心在迅速向我靠攏。
有一天,麗娜約我到海灘。她抓住了我的手,我能感覺到她內心涌動的熾烈情感,但我的心卻在冰海里翻滾。因為我是一個逃犯,一個可能被隨時抓回監獄的逃犯。麗娜依偎在我的胸前,她說:“你出手相助,讓我不僅對你充滿了感激,而且還有愛慕。我真的很喜歡你……”
面對可以熔化寒冰與黑暗的愛情誓言,我狠狠心,直搖頭:“我只是一個打工仔,就像一顆蒲公英的種子,我不知道自己的下一站在哪里?你是一個好女孩,我謝謝你對我的信任,但我們在一起真的不適合?!?/p>
小心翼翼,戴枷的愛情舞蹈何其沉重
麗娜的信任與愛情讓我徹夜難眠。
一方面,我也愛她,她美麗、善良、純真,就像一泓清泉沖刷著我內心的灰塵,讓我的世界增添了光明與潔凈。但另一方面,我是逃犯啊,一個永遠不敢暴露真相的逃犯,我怎能和她戀愛、結婚呢?這份內心深處交織的矛盾就像一把鋒利的刀在不停地切割著我。在痛苦中,我下定決心離開她。
幾天后,我離開原來的那家酒店,來到一個建筑工地干活。
建筑工地的活很辛苦,我每天拼命干活。有一天因為干活累得頭昏眼花,一不小心,我從四五米高的腳手架上摔了下來。幸虧命大,只把右腿摔斷了。
出事后,老板在繳完入院費后,就以我自己不小心為由拒付我的醫藥費了。我手里沒有任何積蓄,一時陷入山窮水盡的境地。萬般無奈,我給以前飯店的同事打電話,希望他們能幫幫我。
很快同事就來看我了,但更讓我驚訝的是,麗娜也滿臉焦急地趕來了。原來麗娜知道我離開后,她就托我以前的同事幫忙聯系。
麗娜不僅給我繳了醫藥費,還請了假整日陪伴我,給我洗衣服、買飯……
出院后,我知道我無法拒絕這份愛情了。就這樣,帶著一副面具的我和麗娜開始了一段充滿激情但無比沉重的愛情舞蹈。
正式相愛以后,麗娜告訴我,其實她的家境很好,她父親是做生意的。她父親希望她能找一個有錢有勢的男孩子,作為人生伴侶,但她不喜歡。她喜歡那些樸實、有正義感和有上進心的人。
麗娜是一個善良的人,知道我在外面不容易,就加倍地關心我、照顧我。
那些日子里,愛情對我而言,就如同一艘行駛在遍布暗礁淺灘河流上的航船,而我這個舵手則需要時時繃緊心弦,生怕一不小心就觸礁翻船?,F在回想一下,當時這份愛情給我帶來甜蜜的同時,其實更多的是心靈愧疚的枷鎖和良知的重負。
在工地做了一段時間后,我又找了幾個人,開始承包一些活干。為了幫我,麗娜不時把她的同學介紹給我,還通過關系四處幫我聯系活。其實,我很怕拋頭露面,為此,我們發生過激烈的爭吵。
麗娜有一個同學在青島市公安局工作。同學結婚,她讓我陪她去。出席婚禮那天,我和麗娜在酒店門口下了車,我說去買盒煙,就悄無聲息地走了,并把手機扔了。
我預料的那一幕終于上演了。她跑到我的住處,沖我直喊:“你說你干什么去了,你有什么見不得人的?就算你有急事,你也應該和我打聲招呼呀。你知道我有多么難堪嗎?我和同學說了,我們兩個來參加婚禮,可干等也不見人影,打你的電話還關機了?!?/p>
我心里也很愧疚,但仍強作狡辯:“朋友有急事找我,匆匆忙忙來不及和你打招呼就走了,下出租車還把手機丟了。辦完事情,我才回來。還沒喘口氣,你就來了。我知道是我不好,惹你生氣了,我不是故意的。”
“你還狡辯?就是你的事!什么急事也不和我說一下,你有沒有替我想想,你心中有我嗎?你太自私了……”沒等我再說什么,麗娜摔門而去。等我追出去時,麗娜已乘一輛出租車遠去了。
那次爭吵之后,我用一束花讓我們和好如初。為了不讓她傷心,我只能更加小心翼翼地承接著她的全部真心和滾燙的愛情。
幾個月后的一天,她突發奇想要和我去拍婚紗照,并說:“不知為什么,我就這么急著想和你去拍婚紗照?!?/p>
在她咄咄逼人的愛情攻勢面前,我只能退步。一番苦想之后,我想到了一個下策。在去拍婚紗照的前一天,我故意騎自行車摔了一下,我的臉戧在了地上,擦掉了一塊皮。為了逃避,我終于付出了血的代價。麗娜看到我受傷,心疼得直掉淚。看到她這樣對我,我的心里淚如泉涌。我在心里罵自己,這么好的一個女孩,我為什么要如此欺騙她,我的靈魂怎么能夠安寧?
就這樣,在麗娜步步緊逼的愛情攻勢下,我越來越沒有退路,而我的靈魂和良知也在一次又一次接受著愛情暴風雨的洗禮。
愛情驚魂,懷揣一顆重生的心回監自首
2002年11月份的一天,麗娜和我約會被她父親看見了?;丶液?,她父親狠狠地警告她:“我不許你和那個打工仔再交往!如果我發現你再和她交往,你就不要回這個家了!”
為了拆開我們,她父母給她介紹男朋友,她一個也不同意。
很快,麗娜的父母通過關系給她爭取了一個去香港工作的機會,想讓千山萬水的距離割斷我們之間的感情。麗娜對此卻不屑一顧,她對我說:“我不想去香港,我就想在你身邊,我不能忍受沒有你的日子!”
為了徹底拆開我們,她的父母想盡了一切辦法。她的父母對她采取了嚴加看管的辦法,不讓她到外面工作,整天把她鎖在家里,把她的手機收走了,并且還把家里的電話線掐斷了。
為了見我,為了突破愛情的封鎖,麗娜差點丟了小命。房門緊鎖,她出不去。心急如焚的她就把床單和被罩撕成條,一條條系在一起,連成一個長繩。把一頭固定住,她就拽著這個繩子從4樓往下滑,但沒想到,當麗娜滑到2樓的時候,繩子突然斷了。萬幸的是麗娜落到了草坪上,沒有性命之憂,只是把胳膊摔脫臼了。
出現這樣的事故后,她的父母并沒有任何反思。在對麗娜封鎖的基礎上,還對我采取了一系列行動。
2003年7月份的一天,麗娜的父親和別人通電話:“小李,你給我找幾個人,給他留條小命就可以了……”那惡狠狠的語氣讓麗娜渾身直冒涼氣。
為了保護我,麗娜苦苦地哀求她父親:“爸,現在是什么社會了。你要那樣對他,我就不認你這個父親……”麗娜的父親一看女兒這樣頑固不化,氣得兩眼直冒火,伸手就給了她一耳光。
麗娜不顧臉上火辣辣的疼痛,一味地苦勸父親,可她的父親鐵定了心,不為所動。最后,麗娜一咬牙,對父親堅決地說:“爸,你要是那樣對他,我就不想活了!”
為了震懾她的父親,絕望的麗娜寫了一封遺書,然后,她在房間里割腕了……
幸好她的母親及時發現,把她送到了醫院。
得知麗娜割腕后,我淚如雨下。為了保護我、捍衛我們的愛情,一個柔順的女孩有著怎樣的勇氣和決絕的信念啊,而我都做了什么呢?我是一個惶惶不可終日的逃犯,我配擁有這份熾烈的愛情嗎,我怎么能這樣自私?
那天晚上,我邊喝酒邊流淚。我沒有理由不讓這個好女孩終生幸福,我沒有理由不為這個女孩而改變什么。就算我不能和她攜手踏上婚姻的紅地毯,但我可以為了她而改過自新,選擇一條光明的人生路來祭奠我一生中最美的這段風景。
麗娜出院后,她的父母不敢再橫加干涉她了。她開始和我勾畫我們的婚姻長卷,但我內心只有苦笑,因為我準備悄悄的離開她了。
2003年8月2日,一身疲憊的我終于回到了鞍山監獄。
遼沈的新聞媒體報道了我回監自首的事情,麗娜看到配發我相片的新聞后,給我寫來了一封長信:
“阿順:
你悄悄的離開我,我知道你是為了我,但你知道嗎?你不辭而別、悄無聲息地遠去,我的心有多痛嗎,我整日為你牽掛,你知道嗎?
從始至終,我都認為你是一個好男人,我也從沒為自己的選擇和付出有絲毫后悔。今天,你能做出這樣一個選擇,我為你感到無比的欣慰和自豪。
得知你的事后,我父親也感慨萬千,因為他年輕時同樣走過彎路,走出監獄后,他重新做人,靠艱辛打拼,最終干出了一番事業。他認為你是一個男子漢,他讓我告訴你,他希望你出獄后再來青島,他要幫你創業……
你安心服刑吧,過幾天我處理完手頭的事,就到鞍山看你……
永遠愛你的麗娜
2003年10月12日”
手捧麗娜的來信,我的淚如決堤的海水,在那片朦朧的世界里,我看到海的那邊有一個身披婚紗的美麗女孩正向我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