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無論承認與否,近年來中國的電影、電視業都面臨著巨大的挑戰。一方面,外國媒體以新的角度、市場化的運作模式沖擊著觀念陳舊、行動遲緩的中國影視業,大批好萊塢影片蜂擁而至。一時間,外國影片的紅火上映成為影院的一道“風景”。另一方面,由于國外影片帶給國人的文化沖擊以及人們思想觀念的開化和社會環境的寬松,觀眾的審美心理和接受心理正在悄然改變,加之都市人對于現代文明壓力的精神反彈,這一切都促成了人們試圖在影視作品中尋找一片屬于自我的伊甸園,從而迫使這些作品在現代商業文明的利益導向下為追求高額票房效益不得不趨向于娛樂化、媚俗化。而傳統的主旋律電影卻在如此的大背景下更加“曲高和寡”。
如何在符合市場規律和提供精神食糧中達到平衡,怎樣將影片思想、藝術和娛樂性融為一體成為主旋律電影面臨的新挑戰。影片《王忠誠》在此方面做了有益的探索,為我們留下許多思考。
一、 主旋律電影的教育功能
從某種意義上講,主旋律影片是對中國傳統儒家“文以載道”思想的歷史傳承。其借助于電影—這一聲畫一體的完整視聽系統適時地把握時代脈搏,弘揚真、善、美,鞭撻假、惡、丑。樹立崇高進而滌蕩人心、激發斗志,完成其古已有之的教化功能。
作為一種藝術形式,主旋律電影無疑是健康的、審美的,它以一種具體、直觀的情態進入大眾視野,在一定程度上具有“示范性”,而這種示范性代表著“社會在精神文化上的導向”。此類影片弘揚的高尚情操,正是人們在精神上追求的目標。影視作品用講故事的手法再現生活,影響人們的道德價值觀,凈化人們的靈魂,把藝術的“有用性”發揮到極至—載道明理、勸善懲惡。影片宣揚的主題好像一股潛在牽動力引導人們趨善棄惡,以其所反映的正面人物為精神偶像,進行自我的審視與反醒。影片的教化功能正是通過這種示范性表現出來。
主旋律電影弘揚的是一種崇高美,或塑造光輝形象或歌頌好人好事,在影視作品的造型表意、結構敘述中包含著對社會、人生、道德、價值的整體思考以及由此產生的警醒和啟示。《焦裕祿》、《孔繁森》塑造了一批優秀的黨員、干部形象,《生死抉擇》展現了在大我與小我沖突中的艱難選擇。《王忠誠》講述了一個新時代的英雄故事。從無私的為人民服務到面對親情的黨性堅守,再到在平凡崗位上做出不平凡的貢獻,主旋律影片的主題在隨時代的發展而變化。和與天斗、與地斗的勇氣相比,現代社會更需要抵御誘惑的能力和對科學的無境追求。正是極具時代性的電影主題才會給觀眾帶來更直接的沖擊,而觀眾的情感卷入劇情、被感動、受震撼的過程正是影片潛移默化地教育、引導人們的過程。優秀的主旋律影片不僅可以使觀眾的思想升華,更重要的是它們都具有一定的現實意義。作為“十六大”的獻禮影片,《王忠誠》蘊涵著共產黨的信念與忠誠,激勵后來者奮進,激勵年輕人進取。特別在去年全國抗擊“非典”的特殊時刻,影片中人類對科學的不斷探索,醫生對病人的盡職盡責及難關最終被攻克的信念都堅定了人們與死神抗爭的決心,影片不僅讓人感動,更給人啟示、予人力量。
其實文學藝術的教化功能古已有之,《論語》有“詩可以興、觀、群、怨”之說,孔子有“溫柔敦厚”的“詩教”說,要求“能以詩教民”。文學藝術可以“通神明、立人倫、正性情、節萬事”的論述,也正是其教化功能的體現。作為大眾文化的影視藝術,自產生之初就具備提高難度的精神境界、給人審美享受的能力,同時作為目前傳播影響較大的媒體,影視作品也擔負著宣傳社會美德的責任。
主旋律電影以真善美的結合作為塑造人物的美學標準,以新穎多樣的表現手法作為影片藝術性、審美性的體現,然而思想性、教化性、現實性是主旋律電影最本質的要求。
二、 新時期主旋律電影的變化
在二十世紀末,中國的影視界刮起一陣“娛樂”風潮,電視熒屏上各類游戲、娛樂節目爭相出場,電影院里賀歲片、“無厘頭”片大行其道。發展至今,隨著整個社會的市場化轉型,大眾文化開始風行,處在時代前沿的電影、電視紛紛選擇“走近觀眾”。這一時期的影視創作在整體上出現了“世俗化”的趨向,主旋律電影也不可避免地適應時代需求,呈現出“大眾化”的特點。
新時期以來,觀眾實現了由消極接受到積極參與的角色轉換,其欣賞品味也成為影視創作者不得不關注的焦點。傳統的“我演你看”的“單項傳播”逐步擴展為觀眾參與的“雙向傳播”。其次,在市場經濟、商業體制的沖擊下,電影票房收入成為衡量影片成功與否的重要參照,在這種情況之下,電影如果只板著說教的臉孔是難以保證其經濟效益的。再次,在社會變革時期,人們也經歷著心靈的騷動與不安,此時觀眾更希望看到一些貼近現實生活的故事,從中尋找共鳴、宣泄感情。因此主旋律電影的大眾化改變成為一種趨勢。
上世紀五十至七十年代,在特殊的歷史、文化背景之下,我國的影視創作以政治為中心,承擔政治宣政的任務。作品往往擺出居高臨下的姿態,生硬的說教與人們的真實生活有一定落差,由于缺乏親切感,而難以在觀眾中尋求共鳴。人物形象也較呆板,正面角色都是“高大全”式的完美形象,反派角色一律“十惡不赦”。但是新時期以后,特別是近年來的主旋律電影有了很大的突破。影片《王忠誠》堪稱這一方面的典范。首先它的取材由重大歷史事件、偉大領袖人物擴展到在不同領域取得成就或做出貢獻的普通勞動者。其頌贊的主人公就是一位兢兢業業、不斷追求的醫生,一位畢生辛勤工作的勞動者。其次,它在內容上由單純謳歌偉人的氣魄胸懷、膽識才學發展到展現革命、建設中的失敗教訓;由極力塑造“英雄”式人物的十全十美到展現人物崇高背后平凡的一面。王忠誠歷經艱難的科學探索,達到常人難以企及的科學高峰,但同時也有普通人的喜怒哀樂。休息時,他眉飛色舞地點評金庸;面對兒女,他有些合情合理的偏心;和老伴相處,也會流露出風趣的一面。這些生活化的場景,真情實感的流露使主人公完成了由“神”到“人”的轉變。再次,影片對人物內心深入發掘,形象由單一到復雜,更加豐富。這位事業成功、為人和善的好醫生卻不是一位合格的父親、丈夫。通過主人公的對話。我們可以感受到他疏于照顧家庭的愧疚,這種“不完美”的在過去的主旋律影片中非常少見。正因為王忠誠在事業和生活中承擔的兩種角色的失衡才導致他有著復雜的內心世界。為人父的慈祥,為人師的嚴肅;為醫的嚴謹,為人的正直,不同側面的疊加立體地組合人物豐滿的形象。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主人公性格的形成并非空穴來風,影片環環相扣,為觀眾展示出人物性格形成、發展的因果關系。使王忠誠成為活在我們身邊的英雄,由他體現出“平凡人做出不平凡的事”的時代精神。
以《王忠誠》為代表的新時期主旋律電影逐漸向更真實的現實生活靠近,向觀眾最純樸、最本質的心靈靠近。主旋律影視作品的大眾化、生活化拉近了傳、受雙方的距離,觀眾在屏幕上看到了鮮活的現實生活,又從中找到了自己的影子,客觀上優化了傳播效果。但大眾化并不等于庸俗化,而是通過具有大眾化色彩的人物折射時代風云變幻。
三、 新時期主旋律電影新穎的敘述方式
傳統題材的主旋律影片如何表現新意?怎樣具有較高的藝術性?這些問題都可以在影片《王忠誠》中找到答案,影片大膽的蒙太奇剪接,獨特的多線索敘述也正是它最突出的藝術特色。
“蒙太奇”原是建筑學術語,本意是將材料、結構裝配起來。在電影中,蒙太奇是指將許多鏡頭按照一定的邏輯聯系組接起來,使之產生連貫、對比、聯想,以表達特定的涵義。片中導演多次使用蒙太奇手法,打斷正在進行的講述補入插敘,為現在的“果”提供當初的“因”。通過插入的內容補充、說明事件的邏輯關聯以及人物性格的形式。對于王忠誠突破“生命禁區”的動力,影片沒有平鋪直敘式的解說,而是穿插一個面對病人的痛苦醫生卻無能為力的小故事。同樣的主人公卻因時空的轉換成為另一個敘述主體,有了另一個敘述角度,使得主人公的過去和現在都具有說話的能力。這種手法無形中拓展了影片的空間。故事似乎是在兩個空間中進行的,在交錯展開的情節中,人物形象更鮮活、主人公的故事更明朗。在這一點上,文學作品《剪輯錯了的故事》也有異曲同工之妙。主人公的意識在清醒與迷蒙之間游離,由引出兩條不同的敘事線索:回憶與現實,并將兩者的片斷雜糅。在融合之中表現出強烈的對比、反差,帶給人們更直接的震撼。“蒙太奇”手法的另一特色就是打破時間與空間。在人們的感覺中,時間不是連續、持久的,而是可以任意拆開的碎片,可以被隨意拼接、延長或凝固。試想如果本片以時間為序安排情節,沒有采用兩個時空對話的方式,那么眾多的內容就會如同一盤散沙放在觀眾面前,沒有條理、層次,更談不上事件間的邏輯因果關系。
影片講述一個主人公的故事,但卻有三條敘事線索、兩種敘事方式同時進行,扮演王忠誠年輕、年老時的兩位演員以及王醫生本人都以不同的角度參與故事的講述。
年長、年輕演員的交替,黑發、白發的剪切使人物形象在不同層面得以豐富。加上王忠誠自己的介紹,故事具有了類似紀錄片的真實感。另外演員表演與訪談兩種方式的融合是本片的又一亮點,打破常規的敘述方式,讓生活中的真實人物出現在屏幕上,以一個獨立的個體參與到故事的講述中,代表生活中的“自己”與屏幕中的“自己”溝通,使電影更有張力。
以《王忠誠》為代表的主旋律影片不僅發掘電影的思想性,同時也在積極展現電影的藝術魅力。越來越多的影片中出現的獨特的表現手法和敘述方式與其說是一種電影語言的改革不如說是新時代思維方式的創新。
正如人類最大的束縛就是自己創造的人文與歷史一樣,主旋律影片的存續與繁榮既得益于獨特的思想、宣教色彩,但同時也無奈地被其所制肘。可喜的是,我們的創作者在藝術探索的道路上不僅沒有因此而放棄對理想的執著,而且又兼容并蓄地借鑒了西方電影文化系統的語言革新,用“新瓶”裝“陳釀”,推陳出新,旨在使觀眾于感同身受的藝術契合中,獲得社會道德標準的歸屬感、整體感,完成思想的飛躍和社會精神的凈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