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春節前夕,在外打工的父母來電話說要回來,15歲的楊名玉和8歲的楊玉璇姐妹興奮得睡不著覺。她們已有5年沒見到父母了。
那幾天,姐妹倆常常在村口去等,看見有人來,心里就“砰砰”跳,終于,年根前,她們盼回了日思夜想的父母。然而,當父母把她們攬在懷里的那一刻,姐妹倆竟怯生生的,眼里噙滿了淚水,“爸爸”、“媽媽”卻怎么也叫不出口。
楊名玉的家在萬盛區石林鎮星臺村。貧瘠的小山村里,人們貧窮了很久,為了過上好日子,在楊名玉10歲、楊玉璇3歲那年,父母分別把她們托付給年老體弱的爺爺奶奶和外公外婆后,跟村里很多“父母”一起,外出打工了。父母去的地方是杭州,據說是一個像天堂一樣美的地方,姐妹倆不知道天堂有多美,但她們知道天堂離她們很遠,很遠……
一家四口就這樣各分東西。那時,名玉上小學四年級。送走妹妹,她哭;父母走,她也哭……此后的日子,她便沉默了。一次,在學校辦黑板報時,她突然頭暈目眩,摔倒在地上。老師趕緊把她送到醫院。結果,她患的是腦膜炎。住院的日子,多數時候都是她一個人躺在病床上。孤獨地看著藥液從輸液管中一滴滴地滴下,流進自己血管,她覺得周身都冰涼了。而看到同病房的病友都有爸爸媽媽陪伴和照顧,那些跟她差不多大小的孩子在父母面前撒嬌的樣子,她就蒙上被子悄悄流淚。出院的時候,跟在來接她的小姨身后,她在心里發誓再也不到醫院來了,不是怕打針,而是怕那種沒人疼沒人愛的孤獨的感覺。
學校在山下,距爺爺家五六里,中午,她在鎮上隨便買一點吃的,下午放學回到爺爺家,照顧年邁的爺爺奶奶。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割草喂牛,煎藥遞水,洗衣煮飯,10來歲的孩子,樣樣都干。
這些年,村子里年輕一點的人幾乎都在外面打工,剩下的多是些老人和孩子。小伙伴在一起玩耍時,只要誰一提到父母,歡樂的氣氛一下子就會變得沉重起來。每當刮風下雨的時候,看到那些父母在家的同學有人送衣送傘,這些孩子的眼睛里就流露出無盡的羨慕,定定地望著窗外,常常在老師大聲提醒下才回過神來。
3年后,名玉小學畢業到了石林鎮上初中,住到了更遠的外公家。外公家離學校10余里,她住過去是為能和妹妹在一起。父母走后,她時時牽掛著比她小7歲的妹妹。這些年來,她和妹妹也經常回到那個空蕩蕩的家,熟悉的景物讓姐妹倆懷念和父母在一起的時光,每次,她們都要翻出相冊,看得“咯咯”笑,那是她們少有的快樂時光。周末,名玉常去看妹妹,她去了,妹妹就快樂得多,離開時,妹妹總拉著她的手,哭。
妹妹太小,名玉覺得她沒父母在身邊比自己更可憐,而且,如果她的童年里只有年老的、成天累得不想說一句話的外公外婆,名玉會認為自己對不起妹妹。妹妹也在讀書了,管妹妹的學習,也是她的責任。
兩姐妹在一起后,盡管每天上學放學來回要走20多里路,但看到妹妹如花的笑臉,名玉覺得值。有一天,她發現妹妹對著作業發怔,走過去一看,原來妹妹在寫作文,題目是《我的媽媽》。題目的下面,妹妹只寫了一句話:“我的媽媽很美麗,我很愛我的媽媽。”
總是能給妹妹解難的名玉,這次啞然了。是啊,媽媽走的時候,妹妹才3歲,“媽媽”對于她來說只是一個美麗的詞。而自己呢,從小學到初中,老師每次布置“最親愛的人”、“我的一家”之類的作文時,名玉寫的都是爺爺、奶奶、外公、外婆和妹妹。名玉實在不知道怎樣教妹妹寫“我的媽媽”。看著茫然無從下筆的妹妹,她的眼睛紅了。
走讀兩年之后,去年秋季開學的時候,進入初三的名玉住進了學生宿舍。那是一幢新樓,年初開工,大半年時間后,便在孩子們期待的目光中拔地而起了。
楊名玉和她的300來名同學開始了集體生活。這些同學有很多和她一樣——父母在外面打工。名玉突然覺得自己不那么孤單。那一晚,她睡得特別香甜,就像睡在自己很久不曾回過的家中。
住在了學校,時時都和同學們在一起,共同學習和生活,大家互相關心和幫助,有說有笑,她漸漸開朗起來,心里有了一種歸屬感。
前不久,名玉身上長了一個腫塊,需做手術。但這次住院跟上次的感覺大不一樣了,一些要好的同學陪伴著她,她也可以在病房里發出笑聲了。
而最讓她感到欣喜的是,老師告訴她們,區里正在推行農村學生寄宿制,鎮上、學校也正在采取一些措施,來關愛他們這些“留守孩子”。學校詳細了解他們父母及代管人的情況后,班主任經常找他們談心,到托管人家里走訪,還定期通過電話,和他們遠離家鄉的父母交換意見。
歡樂的春節轉眼過去了,一家人短暫的團聚之后,名玉的父母又揮淚遠去了。但這次,名玉沒有父母第一次離家時那么傷心。她現在更多地理解父母了,父母這次回來老了許多,給她們講了許多在外辛苦、艱難的故事。而媽媽說,那些都不可怕,最難忍受的是想她們姐妹。媽媽泣不成聲,名玉卻寬慰地笑了。她再也不認為自己是沒父母疼愛的孩子。而正因為父母外出打工,她和妹妹才能順利地入學念書,她如今才可以在學校的大家庭里朝氣蓬勃地生活、成長。
她只是擔心妹妹,因為妹妹還小,特別想念爸爸媽媽,外婆說她很“好哭”。名玉知道妹妹不是“好哭”,而是孤單。這次父母回來又走了,對妹妹刺激不小。她又離開她到學校去住了。開學返校的那天,妹妹流著淚問她:“姐姐,為什么我們家總是要分開呢?”
于是,名玉有些郁郁寡歡。一天,她聽一個同學說,學校已允許他把讀小學的弟弟帶到學校來同住,她又高興起來,她想,她和妹妹也會團聚在學校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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農村“留守兒童”已演變成社會問題
由于父母雙雙在外務工,一個13歲的初一女生小英,在事先無人知情的情況下生下了一個孩子!這一新聞再次引發社會對農村“留守兒童”的強烈關注。
農村“留守兒童”,是指父母雙方或單方長期外出務工,將孩子交由長輩撫養教育管理的未成年兒童與少年。統計資料顯示,全國現有流動人口已超過1.3億人,按照保守估計,目前全國約有1000萬左右15歲以下的農村“留守兒童”。
小英的悲劇到底是誰之過?或許有人會認為小英的父母怎么如此狠心,為了掙錢竟把一個13歲女孩留在家里,能不出問題嗎?可大人外出掙錢并沒有錯,他們是迫于生計,迫于無奈。他們也希望把孩子帶進城里,可城里學校往往又無法吸收他們的孩子,即使有的學校會收,那昂貴的學費也會使他們望“校”興嘆。據調查,進城農民工子女(適齡兒童)全國有2000多萬人,失學率高達9.3%,半數以上不能及時上學。
更讓人憂慮的是,農村“留守兒童”問題已不再是一個教育的問題了,它已演變成為社會問題。這支規模龐大的“留守兒童”隊伍中的很多孩子,由于無法享受正常的親情關愛,在復雜的社會環境中自生自長著。由于孩子缺乏父母的直接監護,即使受到了傷害,也往往不易被及時發現。據媒體披露,在某法院少年審判庭一年開審的48宗案件中,因父母外出打工,幼女遭強奸或猥褻的竟占三分之一。這其中最重要的一個原因就是孩子監護權的缺失。留在農村的孩子大多都是由年老體弱、文化水平很低的老人看管,他們無法擔負起教育管理孩子的責任,使這些孩子普遍缺乏良好的教育氛圍,長期處于無人管束狀態,形成放任自流、輟學厭學、成績偏差、心理生理發育失衡、德智體發展滯后等等。加上孩子年幼缺乏分辨是非的判斷能力,往往容易迷失方向,有的沉迷電子游戲、網吧,甚至走上犯罪的道路。就像小英一樣,幾顆糖就會讓孩子上當受騙,遭到傷害。
隨著我國經濟社會發展的需要,農村勞動力還要繼續流向城市,“留守兒童”隊伍不僅不會縮小,而且必將進一步擴大。如何教育好“留守兒童”,使他們健康成長,已成為一個不容忽視的社會問題,迫切需要有關部門做出積極的反應。
(欣 華)
浙江章鎮的“雙代理家長”
農村“留守兒童”在生活、學業、心理上存在諸多問題,如果不引起重視,不采取得力措施加以解決,農村青少年群體就將出現“塌陷人群”。浙江章鎮鎮實行由政府牽頭組織實施的校內、校外“雙代理家長”全程管理辦法,效果明顯。“雙代理家長”的具體做法是:學生在校內的5天由學校指派教師任“代理家長”,校外的2天(包括節假日)由村(居)委會黨支部書記、婦女主任、駐村干部擔任“代理家長”。全鎮共指定校內“代理家長”87名,校外“代理家長”232名。這些“代理家長”的主要職責是:對“留守兒童”從思想上進行引導,學習上加以輔導,生活上給予關心。同時,根據各自不同的實際,把“留守兒童”分成重點和非重點兩類,對非重點類“留守兒童”,“代理家長”主要是做好法制宣傳和日常學習生活的監督兩方面工作,對重點類“留守兒童”,“代理家長”著重要做好結對子、落實最低保障、減免學雜費、動員社會各界幫扶等工作,并把校內外“雙代理家長”對“留守兒童”的管教成果與教師和鎮、村干部的年度考核掛鉤,切實增強“雙代理家長”管教的主動性和積極性,確保“雙代理家長”全程管教管出質量、教出成效。
(許小娟魏新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