擇校熱,招生腐敗,供孩子上學就像賭博,好學校集中了更多家境好的孩子……教育,這一被公認為實現社會公平的“最偉大的武器”,正在成為擴大社會不公平的加速器。
在今年全國“兩會”上,教育不公問題再次成為代表、委員們談論和抨擊的一個焦點。其實,這個問題多年來就是媒體報道和百姓議論的熱點。因為它與每個家庭的利益關系太直接;因為它對國家的發展和穩定,對社會的和諧影響太大。
教育不公,愈演愈兇
綜觀目前的中國教育,不公現象可以說比比皆是。
城市教育與農村教育的不公平。長期以來,國家在進行教育投入時,比較注意向城市傾斜,而同在一片藍天下的農村,得到國家的教育投資相對較少,農村孩子的入學率、升學率和受教育程度遠遠低于城市孩子。1999年全國5721.57萬名在校初中生中農村學生占57.2%,13547.96萬名小學生中農村學生占80%,但直到2002年,農村在全社會5800多億元教育投資中只獲得23%。根據《中國教育報》去年夏天對174個縣教育局長的問卷調查,超過50%的農村中小學“基本運行經費難以保證”,超過40%的小學仍然使用危房,接近40%的農村小學“交不起電費、有電不敢開電燈”。在2000年“義務教育基本普及”之前,許多大中城市已經普及了高中教育,但是到2004年,仍然有至少10%的農村地區尚未普及九年義務教育,有的縣甚至沒有普及小學教育。
重點中學教育與一般中學教育的不公平。即使在同一個城市,重點中學與普通中學也有天壤之別:重點中學的校舍金碧輝煌,普通中學的校舍破爛不堪;重點中學的教師月收入有的好幾千元,普通中學的教師月收入一般只有幾百塊錢。因教育不公導致的擇校成風,更加劇了不公程度。喊了無數年的“就近就地入學”原則,形同虛設;有關部門作出的“盡力盡快縮小普通學校與重點學校之差距”的承諾,到現在依然是空頭支票。
高考錄取線的不公平。2003年教育部宣布我國高等教育已步入大眾化階段時,北京市的毛入學率達49%(2004年達到52%),而云南省2003年的毛入學率僅8.64%。2003年,北京市共有9萬考生,但北大、清華共分配給北京市1112個招生指標,81個考生就有1個能上北大、清華;而有50萬考生的河南僅得到168個招生指標,2976個考生才有1個幸運者能上北大、清華。2001年,山東青島3名女生狀告教育部以制定招生計劃的形式,使得各地錄取分數不一,造成全國不同地域考生之間受教育權的不平等,但因種種原因,這次狀告不了了之,沒有任何結果。最近,不少地區比如上海開始單獨命題高考,各地區的錄取分數線之差將被掩蓋。按戶籍劃定不同的錄取分數線,這一政策充當了“馬太效應”的放大器,背棄了公平原則。
教育腐敗加劇了不公平。教育亂收費與教育腐敗問題密切相關,人情、金錢、權力,都可能蒙蔽招生人員的眼睛,導致嚴重的招生不公平。
“優生”與“差生”受教育的不公平。教育本應是“一切為了學生,為了一切學生”,然而現在有不少學校的教師,只愿當“伯樂”,不愿當“園丁”,對所謂的“優生”捧著護著,對“差生”批著罵著——這就是對學生受教育權利,甚至是對學生人格的不公平!這些年來,一些重點高中為爭奪優生,使出了“免學費、補貼生活費”等諸多不公平的手段,致使爭奪優質生源的大戰愈演愈烈,名牌高中的生源越來越優,一般學校的生源越來越差。
還有,貧困家庭子女和富裕家庭子女受教育的不公平,男童教育與女童教育的不公平……諸多不公平,使教育不公的現象積重難返。
幾種意識,影響不公
幾種意識的缺乏,影響著教育不公。
一是沒有意識到政府資源應向木桶中最短的那塊板配置。經濟學中有一個“木桶理論”,決定木桶盛水量的,不是圍起木桶最長的那塊板,而是最短的那塊板。這一經典理論同樣適用于教育。政府資源應優先投向最薄弱地區,向木桶最短的這塊板配置。道理非常簡單:一只木桶的盛水量,是由最短的木塊決定;一個民族的教育要整體發展,必須改善薄弱地區的現狀,否則就是畸形,是跛子,永遠跑不快。
二是沒有意識到排序問題比有錢沒錢的問題更重要。目前社會上出現了一個令人費解的現象:一邊是GDP和財政收入高速增長,另一邊則是教育界總在哭窮。這主要是個排序問題:我們是把人放在第一位還是把經濟增長放在第一位?我們是把公眾教育放在第一位,還是把精英教育放在第一位?我們是搞“高等教育大眾化”還是搞“基礎教育大眾化”?我們是對重點校錦上添花還是對貧困校雪中送炭?
三是沒有意識到“放水養魚”比打造“小寶塔”更重要。過去,人們經常以集中優勢力量辦學、多出人才快出人才、早日屹立于世界民族之林,作為采用精英模式(重點學校制度)的理由,認為由此可以很快打造大量的“小寶塔”式的人才。在上個世紀80年代,大學生少年班曾經如火如荼,但人們很快意識到,采取這種方式是很難培養出真正優秀人才的。更好的選擇是為所有人提供一個均衡的、開放的成長環境,因為我們無法知道最優秀的人才在哪個地方,但是如果大家都能享受比較均衡的教育,就有可能為優秀人才的成長提供一條公平的起跑線,因此“放水養魚”比打造“小寶塔”更重要。
四是沒有意識到多辦公平的教育就可少蓋大量的監獄。教育失敗、人口素質低下造成的社會成本劇增現象隨處可見。說小的,請看看,為了防止國人亂穿馬路,不知有多少萬噸鋼鐵被制成隔離欄桿,放到城市馬路中間;說大的,請聽聽,有多少罪犯在感嘆“我要是多讀點書就不會這樣了”!多辦公平的教育就可少蓋大量的監獄,這話雖然很刺耳,但說的是真理。
五是沒有意識到教育不公平是危害社會穩定的重要因素。公平的教育可以保證社會各階層成員之間有一個正常流通的渠道。換句話說,那些處于社會底層的人,可以通過受教育特別是高等教育,進入社會中層乃至高層。這是維持一個國家社會穩定的根本前提:人只要還有希望,就可以忍受現實的種種苦難。
解決不公,任重道遠
教育公平是社會公平與和諧的基礎之一,優先發展公平公正的教育,是一個國家和民族的重大戰略選擇,是國家富強、民族復興、人民安定和諧之本。在公平、效率、自由等重大教育政策目標之中,教育政策應把公平作為基礎性的政策價值目標。
具體地說,要實現教育公平,我以為要注意三個方面的問題:
首先,應加大國家財政對教育特別是義務教育的投入,公平分配義務教育資源,而不是現在的“肥了城市瘦了農村”、“脹了重點學校餓了普通學校”。例如,應該取消義務教育階段“重點學校”,財政部門主要按學生人數進行財政撥款,讓那些長期缺錢少糧的學校首先得到實惠,完善教育設施,提高教育水平,進而增強學生和家長對學校的信心。
其次,建立有效的利益平衡機制,最大限度地整合、平衡各種不同的利益要求,保證絕大多數社會成員的需要和利益在教育政策中得到全面反映,以實現大多數人的教育公平。這樣的利益平衡機制還是社會和教育的“安全閥”,能夠最大限度地防止不公平政策的產生。
第三,當務之急是盡快實行、落實義務教育免費政策。據亞洲開發銀行的報告說,全球190多個國家中有170多個國家已經實現了免費的義務教育,除了發達國家以外,亞洲絕大部分國家,包括人均GDP只有中國三分之一的老撾、柬埔寨、孟加拉國、尼泊爾等國都實行了免費義務教育。從可行性上分析,中國完全具備這樣的國力與財政能力。溫家寶總理在今年的《政府工作報告》中指出:“從今年起,免除國家扶貧開發工作重點縣農村義務教育階段貧困家庭學生的書本費、雜費,并補助寄宿學生生活費。到2007年在全國農村普遍實行這一政策,使貧困家庭的孩子都能上學讀書,完成義務教育。”這一重要決定可謂解決了中國教育不公的當務之急:義務教育有望全部免費。盡管離最終實現全部目標還有一段距離,但我們終究上路了!我們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