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庸的愛情
張小石
我常疑惑地質問太太:“你怎么比我還平凡呢?”那時,她就很惱火地反擊:“好吧,明天我們去辦手續!”
所謂手續,就是離婚,我們已經討論多年了。每當斗嘴時,一涉及到手續問題幽默感就來了,因為我太太的日常工作就是辦理人們的結婚證、離婚證。
有一天,太太的辦公室進來一對戀人,緊緊摟著。“真難看!”太太對我說。我笑了,這種反應近乎吃醋,因為我當年從來沒有如此摟抱過她。剛認識時,我每天晚上騎一輛破自行車往她家跑,因為當時她的左腿摔傷了,不能陪我去什么地方。以后的日子里,約會地點基本就在她家———即便吃了豹子膽,我也不敢在他父母眼皮底下摟她,更甭談接吻了!所以,一直到結婚那天,我都不能確定她的腰圍。
寶寶出生后,太太變成了少婦。她原本不在乎修飾,這時越發隨意了,加上那副近視眼鏡架在鼻梁上,風韻全無。她說:“尿布要掛在有陽光的地方!”到了寶寶一歲多的時候,她指出:“你要對著她念詩歌!”寶寶會走路了,她又突發奇想:“每天帶她去河邊散步,因為她是屬龍的。”
在河邊散了幾天步,我的工作變動了,得去幾十公里外掙“大錢”,每周只回家一次。她表示支持,但要求我每天給她電話。剛開始我還能做到,時間一久,沒話說了,不打了。那時,她就惡狠狠地問:“在干什么?”我說在看稿子。
“打電話的時間都沒有?”第二天她就抱著寶寶追過來算賬。算著算著,就到大街上漫步了。
日子好快呀,我們居然穩穩當當地在一起生活了5年。有一天我問她:“別人說結婚第三年是個坎,我們的坎怎么還不見呢?”太太說:“因為我們沒有過轟轟烈烈的愛情。”然后她告訴我,“去年緊緊摟著去辦結婚證的熱戀情人,前幾天辦了離婚證?!?/p>
轟轟烈烈的愛情一旦進入婚姻,就必然面臨平庸這道坎;但平庸的愛情進入婚姻,也許會一直保持自然。
從未聽到的歌聲
周靖
爹沒有念過一天書,并且因病不會說話,所以,我把爹當作是一個可有可無的人,甚至是個萍水相逢的陌生人。
去年暑假,我在外面逛夠了之后,終于想到了回家。也因為我回家,姐姐姐夫都回來了。爹高興得又是找出腌了半年的肉剁餡,又是翻出可能都發霉了的白面,張羅著包餃子。從不干活的我,在姐姐的說服下包起了餃子。爹笑呵呵地也伸手要包,卻被姐姐拽到了一旁,并拿走我的小收音機讓他聽。爹顯得很激動,手一直抖個不停,并且漲紅著臉,不住地點頭,認真聽姐姐講怎么用。
我一直低頭包餃子,很懶散也很無聊。
“老妹,爹要放歌給你聽?!苯憬愫鋈怀读宋乙幌拢疽馕姨ь^。爹正匆忙地放下收音機,并打手勢告訴我他放大了聲音。然而,我等了半天也未聽到歌聲。姐夫拿起了收音機,原來已經被關掉了。爹的臉更紅了,手足無措地扯著衣襟,像犯了錯的孩子一樣低著頭出去了。
一時間,我愣住了。姐姐說:“爹知道你煩他,所以特意叫我們回來陪你;爹知道你愛聽歌,所以當聽到歌時便要放給你聽;爹知道你愛吃餃子,所以你回來便包餃子……為了你能吃得好住得好,爹玩命地干活掙錢;為了你能快樂,爹從不阻止你干什么。媽死得早,你從未得到過她的愛,所以爹不想讓你得到的愛比別的孩子少,不想讓你感到孤單……”
我的淚不知何時滴了下來。當我在外面帶著隨身聽裝酷時,爹卻連一個小小的收音機也沒摸過;當我在外面玩游戲時,爹卻在孤燈下為我縫著棉衣;當我在外面大手大腳時,爹卻在烈日下寒風里掙扎著……
那天的歌聲,我最終也未聽到,但“父親”那首歌卻在我耳邊想了一遍又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