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條裙子
張燕梅
星期天,妻高高興興地去見一個幾年沒見的同學。晚上回家,她一臉的懊惱,把個包扔了過來,是條漂亮的裙子!但妻的眼淚往下掉:“你知道我今天多難堪嗎?和老同學去了商場,她買了一套裙子,她說讓我也買一條,我想大不了花個兩三百塊錢。沒想到發票開出來,600元!我當時想退掉,可同學買時連眼也沒眨一下。我要真退了,那還不讓人笑掉大牙?”我剛想說“這裙子可是一噸煤的價”,可看著妻委屈的樣子,又忙安慰說:“生氣都應該,誰讓你的老公不會賺錢呢!”
過了幾天,我看妻一直沒穿裙子,問:“裙子放著豈不可惜?”妻不高興地說:“連個配套的靴子都沒有,怎么穿呢?”
我咬咬牙,催著她快去買靴子。第二天,妻很晚才回來,可看上去也沒多少高興勁:“買了一雙最便宜的,還要300元呢。實在不想買的,可是不能讓那600元白丟了吧。”
又過了幾日她還沒穿裙子,原來不知道配什么上衣。我心想,這女人穿衣服怎么這么麻煩,滿柜子的衣服也不少呀。我認真挑了一件:“穿這件保證挺好。”
第二天上班前,妻穿上我挑的那件上衣,配她的新裙子新靴子。晚上回家,她苦著臉回來了。原來,同事七嘴八舌地問價錢,妻一說價錢,誰也不信。小李說:“別騙我們了,大姐,你是什么衣服便宜就買什么。”大劉說:“前幾天我在街頭一小店看到過,100塊能買4件!”
我長嘆一聲,低聲檢討:“都是你老公不爭氣。”
妻說:“說那些干什么,我從來就沒嫌棄你……”我一把將她緊緊摟在懷里,掏出中午買的絲巾遞過去:“它能不能給你添上一抹風采?”妻接過絲巾,狠狠親了我一口,然后悄悄地說:“其實我只要這些細微的精致就夠了。”
我真的聞到了花香
周海亮
已經在病床上躺了兩個多月,她不知道還能熬多久。
有時候他來了,扶她靠著枕頭坐一會,她就能望見窗外的一條土路,和緊挨著土路的斑駁陳舊的土墻。
她說,這墻真討厭,擋住了她的視線和墻那邊的風景。
他陪著笑,說這土墻馬上就要拆了呢。然后他給她描述墻那邊的那個花園。他說,等那些花開了時,這墻就拆了,到時我們去散步。
她就等著。從初春等到初夏。墻依舊在,她卻越來越虛弱了。她說我還能等到花開嗎?他讓她等一會,然后跑出去,消失在路的盡頭。過了一會,他捧回一朵近似透明的月季花苞。
他告訴她,花園里的很多花兒都鼓出了花苞,看樣子馬上就要開了,只要這墻一拆,也能看見這些花了。
墻繼續立在那里,她也繼續虛弱著。她把他的手攥緊,她說可能我等不到那一天了。其實不拆也沒有關系,反正我知道那兒有一個花園,花園里開滿了花。她微笑著,表情有些羞澀,然后她開始吐血。再然后,她的手便垂下來。
他守著空空的病床,哭了整整一夜。護士交給他一本日記,日記是她的。他翻開日記,紙面上畫了一個漂亮的花園。
畫的旁邊,她寫著:“我知道,墻那邊其實并沒有花園,可是在黃昏,我真的聞到了花香。
99塊手帕
蔓草青青
那年月,沒有紙巾,只有手帕。
他們住在一條街上,單位又是相鄰,每次從外地出差回來,他都會送給她一方手帕,慢慢地疊滿了一抽屜。她最喜歡的一條是白底鑲綠色狗牙邊的絲質手帕。
那時她正當妙齡,但憧憬的都不是他。其實她也明白他的好,她只是邁不過自己心里那道坎。他實在又聰明又細心,對她又好,可為什么就是不能再長得高一點呢?哪怕幾公分。
有時候,愛情就是這幾公分,過不了關。她想,在一起再幸福,不相襯的距離總是個難題,如何勉強自己?
他等了她5年,可最后她還是舍棄了他,跟一個人高馬大的男人結了婚,嫁到了外地。
婚后她才發現,丈夫雖然高大,可卻是個長不大的小孩,而她成了沒人疼的女人。
后來他也結了婚,跟一個比他高的女孩。
時光流逝,她的那一抽屜手帕,就像她新婚時的嫁衣,只能在閑暇時一塊塊攤開來看看,碎花的、方格的、素雅的、艷麗的……數來數去,一共有99塊。
后來,她挑藍底的手帕扎在自己的馬尾發上,算是紀念。有了孩子后,她拿粉色棉布手帕給孩子當圍嘴;孩子會走路了,就把手帕用別針別在寶寶胸前。
她想不到他到現在還占據她的生活。
有一天,他們不期而遇。他問起她好不好,她竟然不需遮掩,淚從中來,仿佛他比誰都親。他遞紙巾讓她擦淚,她哽咽,說我從來沒有忘記過你。
他卻只是一笑,忘了從前吧,我們真要在一起,你會永遠失落的。也許如果我夠高,我也就不會對你那么執著了,你不能要求把男人的優點都集中到一個人身上,那是致命的不現實啊。
她終于明白,一個綿長的時代過去了,就像99塊手帕那樣,只能塵封在褪色的記憶里,再回頭已是百年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