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仲(?~前645年)是春秋時期的大政治家、思想家,歷史上的名相。他在齊國推行一系列改革政策,幫助齊桓公成就霸業。如果說《論語》是殷周思想文化的集大成者.那么《管子》就是殷周治政文化的集大成者。
管仲之于齊文化猶如孔子之于魯文化。在漢代“罷黜百家,獨尊儒術” 之前,孔子于與管仲是雙峰并峙,各領風騷的。這樣一位重要的歷史人物是如何走上政壇的?還真有些戲劇性呢。且看《史記·齊太公世家》中的相關記載——
初,襄公(齊君,名諸兒,公元前697年至前686年在位)之醉殺魯桓公(魯君,名允,公元前711年至前694年在位),通其夫人,殺誅數(shuò,多次)不當,淫于婦人,數欺大臣。群弟恐禍及,故次弟糾(襄公之弟,時為齊公子)奔魯,其母魯女也,管仲(即管夷吾,字仲,齊潁上人。后佐齊桓公成為五霸之首。)、召忽(二人均為公子糾的老師)傅(即師傅,此指教導)之;次弟小白(襄公之弟。時為齊公子)奔莒(jǔ國名,都城在今山東莒縣),鮑叔(即鮑叔牙。齊大夫)傅之。小白母,衛女也,有寵于釐(xì,通“禧”)公(齊襄公之父,名公祿,公元前730年至前698年在位)。小白自少好善(交往喜歡)大夫高傒(xī)。及雍林人殺無知(齊襄公叔伯兄弟,殺襄公奪位,不久被殺),議立君,高、國(國懿仲,齊國正卿)先陰(暗中)召小白于莒。魯聞無知死,亦發兵送公子糾,而使管仲別(另外)將(jiāng,帶領)兵遮(阻攔)莒道,射中小白帶鉤(古時衣袍外腰帶上的飾物,多金玉制)。小白詳(同“佯”,假裝)死。管仲使人馳報魯。魯送糾者行益(更加)遲,六日至齊,則小白已入。高侯立之,是為桓公。
桓公之中鉤,詳死以誤(欺騙)管仲,已而載溫車(臥車,即有帳幕之車)中馳行,亦有高、國內應,故得先人立,發兵距(同“拒”,抵御)魯。秋,與魯戰于乾(gān)時(齊地名,在今山東益都縣境)。魯兵敗走,齊兵掩絕(攔截)魯歸道。
齊遺(wèi ,送贈)魯書曰:“子糾,兄弟,弗(不)忍誅,請魯自殺之。召忽、管仲,仇也,請得而甘心(稱心,快意)醢(hái,將人別成肉醬的酷刑)之。不然(這樣),將圍魯。”魯人患(擔憂)之,遂殺子糾于笙瀆(dóu,魯地名,在今山東荷澤縣北)。召忽自殺,管仲請囚。
桓公之立,發兵攻魯,心欲殺管仲。鮑叔牙曰:“臣幸得從(跟隨)君,君竟以立。君之尊,臣無以增光大君。君將治齊,即高傒與叔牙足也。君且欲霸王(wáng,稱王),非管夷吾不可。夷吾所居(駐足)圍,國重。不可失也。”于是桓公從之。乃詳為召管仲欲甘心,實欲用之。管仲知之,故請往。
鮑叔牙迎受管仲,及堂阜(地名,在今山東蒙陰縣西北)而脫桎梏(zhìkù木,制刑具),齋(齋戒,即沐更衣素食,以示誠敬)祓(fú,古時祛災祈福的儀式)而見桓公。
桓公厚禮以為大夫,仔政。
司馬遷在這有限的幾百字中,條分縷析地道出了事件始末:襄公無道,諸弟出奔。襄公遭弒,莒、魯分遣兩公子返齊奪位。空氣驟然緊張!先敘說管仲、召忽輔公子糾,鮑叔牙輔公子小白,陣壘公明,隨后引出高侯和國懿仲“陰召小白”。兩線匯流處,是有名的“管仲射帶鉤”。管仲上當,公子糾安步當車,公子小白馳行,得內應,入主齊國。
這一部分,因營壘分明,尤其是管仲射殺公子小白的精彩情節,使管仲與小白的對立情勢異常突出,是事件的“閃光點”,而管仲后為桓公所用的史實,使這其間的千回百折具有了懸疑效果,叫人不忍釋卷。
魯國送公子糾與小白奪位,小白繼位后“懲辦”魯國是必然的。小白殺公子糾體現了他“無毒不丈夫” 的政治心機,召忽自殺,管仲被囚送回齊。醢刑的殘忍令人發指,管仲命運如何?這又是一個懸疑。鮑叔牙用“高傒與叔牙”與管仲比對,用“治齊”與“霸王” 比對,揭示出管仲于齊桓公的意義。一句輕巧的“桓公從之” ,略去了桓公多少恨之入骨、咬牙切齒的怒不可遏,那復仇烈焰熊熊燃燒,將會毀滅他的稱霸大業!最終,桓公捐棄前嫌、設計“詳召管仲欲甘心”,實為自己的宏圖霸業延攬人杰。管仲得遇明主“為大夫,任政”,開始了自己立足于天下名揚后世的輝煌人生。
這篇小文的旨意,多是借助對比實現的:公子糾與小白,鮑叔牙與管、召,召忽自盡與“管仲請囚”,桓公欲殺管仲與從善如流、厚禮相請,治齊“高俁叔牙足也”,稱霸“非管夷吾不可”等,其中最具實質意義的是管仲從刀下鬼、階下囚一變而為座上客的命運陡轉,而這種激變完全取決于齊桓公的心思與胸懷。由此看來,賢士遇明主是種機遇,而明主之明。恰是他不凡與不俗的根本。齊國前后幾多國君,為何只有桓公聲名遠播,鳴響至今?周平王東遷至齊桓公繼位,百余年間,諸侯烽起,緣何是由桓公第一個成為霸主?君臣相得、共謀大業才是成功的雙保險。這樣,后人把春秋五霸的第一個霸主從無到有的過程,稱為“桓管圖霸”,也就不足為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