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面子

(一)

七月流云，江南鳥語飛花，人涌如潮，市集上叫賣吆喝之聲此起彼伏。

突然從大街深處響起了震耳欲聾的陣陣喊鏢聲：“雄武鏢局，威名遠揚，雄武鏢局，威名遠揚……”

市集上的其它叫賣聲，一聽這喊鏢聲傳過來，馬上都安靜了下來，停止了叫喊。

而且有些生意人，已經開始收拾攤子準備閃到一邊去了。

那喊鏢的人，是個新趟子手，第一次出門押鏢，一切都覺得新鮮，再加上這趟鏢一直走的都是太平路，一路上連個人影都看不見，他早就憋著氣，想喊趟子鏢了。

這不剛一進入這個小鎮，見有那么多人來人往的，覺得該是顯派的時候了，就忍不住扯起嗓子喊了起來。沒想到這一喊，市集上的叫賣聲都跟著停了下來，而且還有些人在開始收拾攤子了。那新趟子手一見，心里頭就樂開了花了，沒想到咱這雄武鏢局的名頭有這么大，隨便喊了這幾聲，瞧把這些人給嚇得……

有懂行的人一聽這吆喝聲，眉頭就皺了起來了，心想，這押鏢的麻煩大了，怎么連個江胡規矩都不懂呀?難道不知道這“江湖是小，面子是大”的道理嗎?

看來，這押鏢的小子一定是個‘生腳仔’，行走江湖的道道都還沒有學會，就敢出來押鏢，膽子也恁大了些，怎么跑到這個地盤上，胡亂喊起鏢來了，看來今天他這趟鏢是過不去了……

(二)

從南大街口，浩浩蕩蕩地奔來一群面帶怒容的大漢。為首之人，金面碧眼、劍字眉、方闊嘴，身穿十八扣英雄，踏風而來。

集市行人一見，紛紛向兩旁躲了開去，知道事來了……

那趟子手正在得意之時，卻見前行之路，豁然敞開，對面迎來一群練家子。

他心中一樂，呵，看來咱們雄武鏢局名氣真是帥呆了，想不到還有人專門出來迎接。他一高興，又故意放慢語速，一字一句地扯起嗓子，嚷了起來：“雄……武……鏢……局……威……名……唉喲……”那趟子手正喊得起緊，嘴上一麻，那嘴就叫不出聲了，喉口一發甜，用手一摸，滿嘴都是血紅血紅的沫子，還有被打掉的兩顆門牙。

他還沒回過神來，只見迎面又飛來一拳，直打得他眼冒金星，分不清東西南北了。

趟子手剛想起身進招，只見那金面碧眼的漢子，在他眼前一晃，雙手就如綿面一樣，再也使不上一點勁了。

另幾個漢子對著趟子手怒喝道：“哪來的黃毛小子，敢到金面判官雷驚云的地頭來逞武揚威！回去告訴你們的總鏢頭，這車鏢我們留下了，如果想把鏢要回去，讓他九月重陽之日風雨樓相會……”說罷一行人揚長而去。

那趟子手愣了半天，也沒搞懂是怎么一回事，心想不是來迎接的也就算了，怎么一上來就是一頓打呀?現在連鏢車都給押了去，這不是光天化日之下打劫嗎?

他用求助的眼光望著周圍看熱鬧的人，想知道這是為什么。有幾個明白人看他那樣子糊涂的，就三言兩語的說道：“你是不是第一次出來走鏢呀？”“怎么連走鏢的江湖規矩也不懂?”“知道打你的是誰嗎?是江南武舉金面判官雷驚云！”“知道人家為什么打你嗎?是你們雄武鏢局，沒把人家放在眼里，知道嗎?……”

聽了半天，那趟子手才知道自己犯了個江湖上忌禁。那就是趕鏢的人，如果所到之地，有武林中的成名英雄居住，是不能喊鏢的，因為這樣一喊的話，就是沒把人家放在眼里，就是撥人家在江湖上的面子。

像今天這新出道的趟子手，根本沒想到在這江南小鎮上住著有成名的江湖人物，自己圖一時痛快，胡喊了幾嗓子，就是沒把人家金面判官放在眼里，犯了江湖大忌。

人家留下了你的鏢車，就是說你們鏢局不懂江湖規矩。明為劫鏢，實為與鏢局對著干。而今要取回這趟鏢，除非是在手底下見真章，如果取不回的話，賠償客商是小事，那雄武鏢局就算是讓人家撥了大旗，以后難以在江湖上行走了。

這事在江湖上很快就傳開了，九月重陽風雨樓之約，成為街頭巷尾的熱門話題，大家都想知道雄武鏢局如何擺平這件事兒……

(三)

九月重陽之期，很快就來到了，風雨樓附近早已聚滿了來看熱鬧的人。大家都想看看這次是不是雄武鏢局的總鏢頭鐵劃銀鉤鄭關西親自前來取鏢，這鄭關西也是江湖上成名已久的人物，使得一手雌雄鴛鴦護手鉤，曾經大敗過無數綠林狂梟。

觀戰的人都想知道到底是他厲害，還是金面判官厲害。所以越臨近約定的時辰，空氣就越變得凝重。人們的目光都在望著大道兩旁，希望能發現鏢局的人馬出現。

風雨樓此時靜得出奇，因為樓上沒有一個客人，所以才顯得特別的靜。

這個時候誰還敢上去攪這趟渾水，在上面品茶飲酒呢?

就在大家不相信有這種人出現的時候，有兩個長像奇特的怪老頭，相互嘻笑著登上了這靜得出奇的風雨樓。

說他們長得怪，還不如說他們長得有趣，一個老頭長得高大威猛，肚大腰圓，滿臉泛著紅光；另一個老頭卻是五短身材，瘦骨嶙峋，臉色蒼白。這兩個的外形相差如此之大，卻偏偏走在了一起，坐在了一起，聊在了一起。兩人唯一的共同點就是雙目都透出精光，太陽穴都微微鼓起。練家子們一看，就知道是兩個內功深厚的高人。

這兩個老頭也不招呼跑堂的，各自從腰間拿出一個烏黑的酒葫蘆，就你一口我一口地喝了起來，絲毫也不理會周圍投過來的驚異目光。眾人一看，這約定之時已過了好久了，也不見雄武鏢局的動靜，都在私下里猜測，是不是鏢局的人自知不是對手，不敢前來赴約了?

正當眾人議論四起的時候，沒想到那兩個老頭竟然在風雨樓上爭吵了起來。

只聽那胖老頭說：“你我退隱江湖數十年了，沒想到這一大把年紀了，還要插手管這些后輩們的事，既然我們受人之托，當成人之美，既然來取鏢車，哪能中途而退呢?”

那瘦老頭，顯得非常害怕的樣子，顫抖著聲音說道：“我們都是幾十年沒走江湖的人了。人家武舉人號稱金面判官，自然是手底下有真功夫的，就怕我們這身老骨頭，不經人家捏弄幾下就碎了，我不想去找這個晦頭，還想留著這條老命多喝幾口酒呀!我看你自己去吧?你就是打死我，我也不敢去找人家要鏢了!”說罷自顧喝起酒來。

那胖老頭是個急性子，一看瘦老頭打退堂鼓了，就火冒三丈。把瘦老頭的酒葫蘆一把搶了過來，往風雨樓上的石柱子上一送，只見那葫蘆居然完好無損地插進石柱子里去了。只驚得周圍看熱鬧的人一個個瞠目結舌，心想這胖老頭的內功居然如此高深，只怕是十個金面判官也接不住他一掌呀!

再看那瘦老頭，一見自己的葫蘆被高高地插入到石柱里，馬上就叫嚷起來。非叫那胖老頭把葫蘆取下來不可，他說自己個矮，拿不著酒解饞了。

那胖老頭，嘿嘿一笑，說你不跟我去取鏢，我就偏不給你這酒葫蘆，讓你看得著，摸不著，讓酒蟲子饞死你。

那瘦老頭一聽，就急了，嘴里嚷道，這活人能讓酒給憋死呀?你不給我拿，我自有辦法喝到酒。

只見他雙手抱于胸前，面對著酒葫蘆的方向，輕吸了一口氣，不一會兒只見得一絲酒線居然從那高插入石柱的葫蘆嘴中飄了出來，晃晃悠悠地以一個拋物線落入瘦老頭的口中，沒有半滴酒落在地上。

眾人一看，沒想到在江湖上已經失傳已久的隔空吸水絕技，居然在這瘦老頭身上重現了，方知這兩人果真是世外高人?，F在聽他們兩人說是來取鏢的，心里面不禁為金面判官捏了把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