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城西安,和平路上,陽光下的“金泉錢幣”招牌依然耀眼,但是進入大樓才感到了巨大的反差,電梯已經無法直達。三樓是金泉錢幣在西安的博物館,樓門緊閉,四樓是辦公區,緊閉的樓門甚至透出一種陰森的感覺。誰能想象,這里曾經是亞洲最大錢幣公司——西安金泉錢幣文化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簡稱金泉錢幣)的總部。
這個曾經把歷史遺存的、銹跡斑斑的古錢幣,還原成為“金子”本色,用一個個在人們眼中司空見慣幾乎忽略不計的小玩藝,欲建造巨大文化產業大廈的“金泉錢幣”,到底怎么了……
輝煌之昔 曾是亞洲最大的錢幣公司
金泉錢幣,是一家主營中國歷代古錢幣、金銀紀念幣、世界貨幣及相關文化產業的民營公司,于1998年8月成立,僅數年時間,公司的總資產由1998年的1.095億元發展到鼎盛時期的12億元。
這樣的發展速度令人瞠目,金泉錢幣創下的之最也令人驚嘆:金泉錢幣曾是亞洲最大的錢幣公司;“金泉錢幣”成為中國有史以來錢幣行業第—個注冊商標;西安的金泉錢幣博物館是中國第一家民營錢幣博物館,它還被接收為國際博物館協會會員,這在中國民營博物館也是第一家……
金泉錢幣常年在全國各地收購古錢幣,上迄先秦,下至民國,有相關人士估計,其總量超過10億枚,占據了國內古錢幣市場總流通量的70%:除去價值不菲的珍品,就普通古幣而言,據上海國際拍賣公司的資深顧問孫仲匯的判斷,“80%到90%的古錢幣每枚平均價值l元人民幣?”如此算來,金泉錢幣總資產至少在10億元人民幣以上:
而從1998年開始,金泉陸續在北京、上海、西安、廈門等地建起免費開放的古錢幣博物館,其中廈門的博物館就建在風景秀麗的鼓浪嶼;上海的博物館則是設在多倫路上湯恩伯的舊公館中,各地博物館昔日游客如潮……
金泉錢幣也得到了社會的承認:1999年,上海財富論壇,海內外豪商巨賈風云際會之時,金泉錢幣被指定為紀念品;2000年,當時的國家領導人出訪,所攜禮品中就有金泉公司開發的精品書冊《錢幣與書法》?
甚至,1998年前后金泉錢幣發行股票之時也是異常火爆。據一位當初參加發行的工作人員回憶,當時很多人在西安證券(現在的華鑫證券購買金泉錢幣的股票,排隊購買的人很多,不少投資者公開買不到,只好私下通過關系購買,
發跡之秘 “錢王”鉆了古錢幣的生意眼
提到金泉錢幣,不能不提到其董事長王剛,這個被《中國證券報》稱為“錢王”的人:1990年,在西安市煤氣公司工作了5年的王剛南下廣東,利用煤氣公司的優勢給煤氣灶做代理銷售,后來又涉及貼牌生意,為別人加工產品-幾年積累,他掘到了自己的第一桶金:1996年,在西安市政府開辦的西安古文化藝術節開幕前夕,幾位錢幣收藏家舉力、了—個古錢幣精品展覽,結果,用古錢幣制作的幾千本紀念冊銷售一空,
精明的王剛一下子看到了小小古錢幣后面隱藏的商機:“中國有幾千年制造和使用貨幣的歷史,資源豐富,如果對古錢幣進行開發和利用,可以形成一條涉足教育、出版、旅游、博覽的產業鏈。”于是王剛邀請全國200多位錢幣收藏家到西安聚會。會上放出活來,他將敞開收購各種古錢幣,“不管什么錢幣都可以盡管拿來,24小時收購,有多少收多少、”消息傳出,全國各地的古錢幣潮水般涌向西安。
短短兩年內,王剛耗資1億元,從民間共收集了大約10億枚古錢幣。1998年,上海吉尼斯總部授予他創辦的金泉錢幣博物館“古錢幣收藏之最”的證書、王剛也成為名副其實的“亞洲錢王”。
成為“錢王”的王剛注冊成立金泉公司,又花大力氣對這些銹跡斑斑的古錢進行整理。梳理出每個古錢幣背后的故事后,對其進行分揀,清潔,或鑲嵌鏡框中,或封存在書冊里,或一枚枚串結起來,編制成各種工藝品。由于集歷史文化內涵和錢幣實物真品于一身,使得原來成本只有幾角錢的古錢幣,身價頓時暴漲。
比如,金泉推出的號稱能護財鎮宅的特色產品“青蚨劍”,選取宋、清等時期的古錢真品編制而成,分大、中、小三款,分別由250、180、15u余枚古錢編制而成,末代劍價格相應為998元/小劍,1860元/中劍,2600元/大劍。而用來編織“青蚨劍”的古幣品相通常都不好,單枚價值很低,總共成本僅200元左右。
致盛之道 文化與商業巧妙對接
金泉錢幣曾先后在西安、北京,上海、廈門等地修建免費開放的錢幣博物館,在這里,歷朝歷代的古錢幣講述著我們并不熟悉的錢幣歷史和故事,每一枚錢幣不再只是貨幣交換的等價物,而是漫長歷史長河中真實生動的歷史細節-就看古錢幣上的書法藝術,秦半兩上李斯工整秀麗的小篆,訴說著強悍的秦國“書同文”的理想;“新莽貨泉”上王莽“懸針垂露”的優稚書法,映照著他四次幣制改革的失敗;重文崇儒的宋太宗首開“御書錢”先河,從此大宋朝代代帝王在小小錢幣上施展才藝個性,留下了不少佳話。
博物館既是金泉錢幣古錢幣展覽的場所,更是產品營銷地,博物館拉近了觀眾與歷史的距離,先是潛移默化地凸現了“金泉錢幣”的文化品牌,而后讓觀眾在傾心、癡迷后自然地產生成購買沖動,最后在觀眾意猶未盡的目光中拓展了市場-文化的高雅、商業的世俗,在博物館巧妙地結合為一體。
而憑著文化切入點與商業賣點的巧妙對接,金泉錢幣取得較大成功,上海市原市長徐匡迪在參觀金泉錢幣博物館后感慨:把一種商品通過文化的形式表現出來,既能升值,又有實用價值,這就是文化產業。
困頓之象 樓封人散只剩一個地攤
如此輝煌,似乎讓人無法想象到其今日的困頓局面:
日前,記者來到和平路18號,金泉錢幣文化股份有限公司總部。大廈門口偌大的“金泉錢幣”的字樣,仍然異常醒目,顯示出金泉昔日不同凡響的顯赫氣度,其門楣下掛的牌子,渚如某大學文化素質教育校外基地、涉外旅游定點單位等,更是顯露其曾經輝煌。
從樓層分布圖來看,西安的金泉錢幣博物館在大廈的三層,四層是公司辦公區-記者發現,盡管電梯間仍然張貼著金泉錢幣的宣傳資料,但是電梯三層、四層的按鍵已經沒有反應了。繞道二樓上樓梯,想不到三樓的樓層大門已經緊閉,四樓也同樣,
大廈一樓有一家KTV,據其前臺工作人員說,金泉錢幣在今年的四五月份已經搬走了。記者來到二樓一處展臺,展臺擺放著金泉的部分產品,有“青蚨劍”等。但被告知,這只是代人銷售,金泉錢幣的業務都停了。
而經記者查實,金泉錢幣的廈門博物館已于2003年12月關閉;上海“湯公館”也在2004年12月拍賣,以房抵債了;此外,北京的博物館也關閉了,天津分公司的電話始終無人接聽,而一系列的收縮之后,在2005年3月,西安的博物館終于也關閉了!
幾經周折,記者在大廈后側一個不起眼的小院子里的一座簡陋二層樓上,找到了金泉錢幣的辦公室主任趙同剛。如果金泉大廈可以代表金泉錢幣鼎盛的過去,現在這座簡陋的小樓,似乎更加對應公司困頓的現實。
趙同剛并不避諱金泉錢幣的現狀,實際上金泉錢幣鼎盛時期曾有員工500余人,而今只剩下十幾個人,辦公地址也僅剩下他所在這座房子,
自2004年底,金泉錢幣被銀行追債,目前金泉大廈的三層被法院查封了,四、五、六層停止使用,公司的所有業務都已經停頓了,所有外地博物館、分公司都已收縮-公司留下的十幾個人,主要就是和法院、銀行、工商等聯系:目前的狀況,金泉錢幣也無法控制事態的發展:
現在,金泉錢幣的銷售,唯一可以看到的,就是記者在金泉錢幣二樓看到的小攤位:而金泉曾擁有的10億枚古錢幣,近年來隨著銷售和收購,有進有出,暫時不能確定其現在的數目、而這數目不詳的古錢幣同樣被查封,據說在某大廈的地下室。
衰落之因 因古錢而盛因現錢而傷
看上去資源的壟斷,營銷方式的特立獨行,對于一個從事文化產業的公司,這些似乎都說明金泉錢幣因錢而盛,但是金泉錢幣又因何而衰?
記者直接就市場人士的傳言問道:“金泉公司替一家公司擔保,那家公司不守信用,卷了錢,跑了:銀行要求司法介入,由法院清產?”趙同剛并沒有表示反對:“可以這么說,資金鏈斷了!”
談到公司成立時募集的資金,趙同剛表示公司成立時,法人股占了近70%左右,大股東又占了百分之十兒,普通投資者所募集的資金并不是很多,大約2000余萬:
此外,金泉錢幣這幾年在全國十幾個省市設有30多個征集點,大量收購錢幣,這是—個需要資金大量投入和資金陜速積淀的過程、趙同剛還分析,金泉錢幣的攤子鋪得太大,對外免費開放的四家博物館,雖然為金泉錢幣贏得了名聲,但這些物業的管理開支相當大,單以西安的這家來說,一年開支即達上百萬元。
金泉錢幣雖然坐擁10億枚古幣,但是這只是“死錢”,除了做成產品銷售,回籠資金外,不能為公司帶來任何的現金流入。對此,趙同剛也笑稱,金泉錢幣現在是坐在金山上“受窮”,這10億枚古幣無疑仍是巨大財富,但是就目前而言,古錢幣無法作為質押品獲得金融機構貸款。
現金流的枯竭,加之平日的龐大物業費用及其他開支,其結果則肯定是致命的,而且公司最為重要的“資產”——10億枚古幣難以評估,從而造成公司財務,尤其是現金流捉襟見肘。
這也就造成—道金泉“奇觀”:坐在10億枚古錢上,“錢王”卻為現實中的現錢發愁。
談到金泉錢幣陷入困頓的原因時,趙同剛還提到了這樣一個客觀原因,新《文物法》的出臺,對公司影響也很大,因為新《文物法》對文物的出口限制更加嚴格,使公司的出口業務受到一定影響,而出口原本占到公司總體業務量的40%-50%:
他說的新《文物法》,指的是2002年10月對于《文物法》的修訂和2003年5月國務院頒布的《文物法實施條例》-陜西省文物局鑒定組一位工作人員介紹,古錢幣是國家特別允許交易的,350個品種的錢幣允許出境;不在此當中的,都不能出口-現在,總的趨勢是,古錢幣國內交易越來越松,境外交易則越來越嚴,這無疑使金泉受到很大束縛。
深層之思 文化產業如何防“休克”
金泉錢幣,利用陜西豐厚的古錢幣資源,做起了現代的文化產業。在陜西省大力提倡發展文化產業的今天,金泉模式無論成敗,其標本意義都頗值得關注。
金泉錢幣能否走出困境,我們仍要拭目以待,但是透過金泉的由盛到衰,我們所更關注的是,以承傳中國歷史文化為依托的古錢幣文化產業該如何發展?西安濃郁的歷史文化氛圍能否提供文化產業發展的土壤?
中國社科院文化研究中心副秘書長張曉明的一段活似可借鑒,他說文化產業的發展始于文化意義的創造和文化內容的開發,完成于消費者對文化意義的消費,這是與物質產品的開發與最終消費的過程完全不同的,
他特別指出,在文化產品的發展當中,專家往往熱衷于研究藝術特色,很少有人去研究指導它的實用性和購買對象,最終結果是“自己覺得好,就是銷不掉”?金泉錢幣似乎就不幸遭遇了上述的情形。趙同剛則向記者介紹,金泉的產品設計之初就是政務、商務類禮品,并不是針對普通市民的。
這一點從不少持有金泉錢幣股票的股民身上也可明顯地看出來:一年前風聞金泉出事了,不少股民到金泉錢幣詢問情況,當時金泉錢幣曾表示,以公司的產品來替換股民手中的股票,但是當記者和股民聯系時,卻發現沒有多少人愿意換。“我拿幾千塊錢買的股票,現在換成錢幣做的寶劍什么的,又沒有用處。”很明顯,普通的市民更關注的,是文化產品的經濟價值和它的實用性。
10億枚古幣,卻救不了”亞洲錢王”。為何?從金泉的教訓來看,保持企業的現金流對于任何企業,包括從事文化產業的企業,任何時候部是至關重要的,現金流一旦枯竭,企業也就難以維持,以致休克甚至死亡。
廈門大學工商管理博士后盧山冰認為,從西安來講,發展文化產業可以說是具有得天獨厚的優勢,具體的發展方式要看企業的市場定位。文化產業發展可以走高端路線,獲取高端利潤,但是西安的經濟情況可能很難支持其市場份額,這就需要到外地擴大市場范圍。而這些都離不開金融機構這股“活水”。
“從文化產業的可持續發展來看,多元化不妨也是一種選擇。”盧山冰最后提醒:中國民營企業抗御市場風險的能力還較差,還是不要把雞蛋放在一個籃子里。
(責編:陌 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