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合

鄭若瑟

未曾踏入孔子門的愚嬸，頭腦單純，但心地善良，有助人為樂的美德。鄰里多半曾受益于她，特別是窮苦人家，在迫不得已的緊急情況下，開口向她借錢，她會毅然傾囊，毫不猶豫，明知借后少有歸還，她也無怨無悔。其實她并非富有，手頭只靠丈夫和兒子每月供她買菜家用的一點小款。有時弄得她自己手頭緊，沒錢上街買魚買肉，十分尷尬。幸得她有一套備荒妙法，自制菜脯、什咸，屋旁閑地自種蔬菜，可以臨時應付過關。丈夫兒女稍有微言，幸得她肚量寬廣，歉意笑笑，以和悅化解一切。有時桌上菜肴少，她借口辦其他事，讓丈夫兒女先吃，自己等待他們上班后，菜湯菜汁胡亂吃點充饑，保持家庭相安無事，平靜和睦。

她竭誠助人，不奢望報答，也沒有考慮后果是否惹禍上身。有一次，在市場購物時，有個鄰居婦女，把一包東西匆匆塞在她的菜籃里，悄悄對她說：“煩你先帶回家，我到你家去取。”過了片刻，有幾個警察圍住那個婦女，搜查無獲，順利過關。事后她才覺問題嚴重，驚出一身冷汗。回到家中，那婦女來取貨時，她便苦口婆心地對她勸道：“如果你在經濟上有困難，我可以幫你，但做這害人之事，我不贊同。如果不改，繼續做，今后請別跟我來往。”那婦女感激她救了她，也知道繼續販毒品，終有一天會惹禍上身，便痛改前非，在愚嬸的協助下，搬遷往另一地方，避免毒販糾纏。

又有一次，鄰居有個窮孩子，肚痛哭叫，父母窮困，無力上醫院就診，平常有病總是吃點便藥，或是躺在床上讓病魔折磨，受苦幾天以自身的抗力解決。這次也不例外，任由孩子受苦痛哭，毫無主意。幸虧愚嬸有事經過，聞哭聲，駐足探問：“何事？”

“孩子肚痛，不知何病。”

“送醫院就醫吧！”

“家中連三餐尚難保證，何來醫藥費！”愚嬸進屋看看，摸摸孩子的肚，有硬塊。她想起自己的小兒子，幾個月前也如此，去醫院，醫生給藥，服了一包，拉出很多蛔蟲，便解決了，剩下的藥，孩子再也不肯吃，她把藥存放在抽屜中，她急回家拿來讓他試服。

牛鼻遇賊手，無巧不成書，倒是對癥下藥，那孩子服藥后拉出大量蛔蟲便無事。

“你好大膽。”事后丈夫生氣道：“藥是不可隨便服用的，萬一服錯藥，性命危險，你可擔當不了啊！”

“沒那么嚴重吧！”愚嬸仍然不知利害：“我本著助人的善心，上蒼憐憫，會保佑我。”

今天，星期日清早，鄰居德嬸，因丈夫心臟病發，心急如焚，她兒子的車，偏偏在昨天進車塢修理，便跑來向愚嬸借車。急人之急，愚嬸毫不猶豫地借給她。

半小時后，兒子梳洗完畢，下樓來吃早餐，見沒車，心慌，以為被賊偷走。

“是我借給德嬸的。”愚嬸笑著說。

“怎行？我約女朋友，八時半去接她，我們要一同去外地游玩度假。”兒子有點生氣道。他心里著急，剛遇到合理想的女朋友，正盡力設法追求，頭次約會便失信，若造成女友誤會，定難成功。

“旅游不比病危重要，如果女朋友心地好，定會諒解。”愚嬸仍然不知好歹，笑著說。

車已給母親借出了，也開走了，急也枉然，兒子只有嘆氣，撥個電話向女友道歉：“喂，慧芳，對不起，車讓母親借給……啊！你知道了？……德叔是你的母舅？你此時在醫院？……德嬸對你道明一切？……她竭力贊成……你滿意？”

事情竟有這么湊巧，母親錯借給車，倒成月老牽紅線。

（選自《香港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