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死鳥
那一年,我處于人生的低谷,正在和愛人鬧離婚,我四年的初戀正處在崩潰的邊緣;同時,我在事業上相當不順利,遇上了官司,要賠款給人家。就在這時,他出現在我的生活里,他像癡迷的孩子,狂熱地愛上了我,而我,卻已經不再會愛,也不再敢相信任何人的愛情。
他是一名武警,肩膀上扛著兩顆星星,小我兩歲,是我一個同學的同學。那時,他正好休假,到北京來找我玩。我正處于感情和人生的低谷,對他的態度異常低沉和冷漠。我不知道他到底喜歡我什么,反正我告訴了他我的真實生活,我,已經結婚,正準備離婚;我最近有很多麻煩,面對法院的傳票我緊張萬分。
他家在河北省大廠縣,來北京要坐兩個小時的公共汽車。那個周六的早晨,我還在被窩里熟睡,他已經來到我租住的小屋樓下,高喊我的名字。那段時間,被婚姻和官司鬧得心神不安的我常常生病,于是,他就帶著我去醫院,掛號,看醫生。當夜幕降臨的時候,我們在我租住的小屋門前分手,我回屋,他回老家。周日,他竟然又來了,說怕我一個人呆著難受。問他早上幾點起的床,他說五點。那一天,我哪兒也不想去,什么話也不想說,他就安安靜靜地給我洗了一天的衣服,做了一天的飯。像個保姆。
后幾個周末,他依舊這樣奔波于我租住的小屋和大廠縣老家之間。我跟他說,你別對我太好了,我是結了婚的女人,我有太多的經歷不是你能夠承擔的。他沒有話,繼續安安靜靜地陪著我,聽我訴說,給我做飯、整理房間。晚上,依舊規規矩矩地離開我的小屋,踏上漫長的回家之路。
一個月后,他回了部隊,他的部隊在河北定州,離北京有二百多公里路,坐火車要三個小時。他回部隊之后,我開始了艱難的跋涉,一次次出庭,一次次哭泣。那個時候,我整夜整夜地哭。開始,我還一個人忍著這些苦難,后來,實在忍不住了,就給他打電話,向他傾訴。
有一次,我哭著哭著就睡著了。那時是冬天,早晨醒來的時候,發現天還沒亮,手機卻鈴聲大作。惱怒地抓過手機,沖對方大喊:“誰呀?”他在那頭輕輕地說:“我,我在家屬院門口,下來給我開門。”我不知道他怎么會在家屬院門口,我記得昨晚打電話的時候,他還在單位,我還聽見部隊里嘹亮的歌聲。可是我不愿起床,我懼怕寒冷,失去了家的女人,唯一可以珍愛的就是自己。我看了看表,五點半,我對電話里說:“你等會兒吧,到六點多,看門的大爺就會開門了。”說完,我掛了電話,可是心里卻有一些愧疚。昨晚給他打完電話的時候,已經半夜一點了,我難以想象,在這樣寒冷的天氣里,他是怎樣徹夜奔波,才出現在我的樓下。然而,我卻不肯去給他開門。我又撥通了他的電話,我說我下去給他開門,他卻說,外面特別冷,你別下來了,把鑰匙從廚房的窗戶扔出來吧。
等他走進我房間的時候,我看見他發稍上有晶瑩的露水,臉紅紅的,嘴唇凍得發青。那一刻,我竟然有些許感動,感動在這個世界上,竟然還有人會這樣對我,然而,感動一閃而過,隨之而來的,是一陣惱怒,我沖他吼:“你來干什么?我白天要上班,晚上還要寫東西掙錢,你還讓我睡覺不讓?”他低下頭,說,“我是想在外面等你睡醒,可天實在太冷了。”他像一個犯錯的孩子。我不再說話,獨自和衣上床,把他留在冰冷的椅子上。
等我睡醒的時候,他已經不見了,桌子上放著許多吃的,有我最愛的餅干、巧克力,還有QQ糖和棒棒糖,而他,卻已經走了。
那天晚上,我又哭了,因為我的丈夫打來電話,說如果要分財產的話,我一分錢也分不到,因為當初買房子雖然我出了錢,但是房產證上并沒有我的名字,而且,房子是在婚前買的,不能算是夫妻共有財產。聽了他的話,我想從樓上跳下去,我把我所有的錢都給了他,給他買了房子,給他的爺爺治病,可是現在,我竟然分文沒有。下一周還要開庭,我是被告,我不知道等待我的將是怎樣的命運,我突然覺得恐懼,覺得自己站在了懸崖邊上,馬上,就會墜落塵埃。
中午,電話鈴響起,我接起電話,竟然是他,他說他馬上要到北京西站了。我感到莫名其妙,沖著電話大叫,你怎么又來了?他卻說,他給我買了許多吃的,還給我帶了幾本書,但他不能久呆,他要趕下一班車返回去。他到我們單位的時候,已經下午一點十分了,他把一個碩大的書包遞給了我,然后,站在我們單位門口,深情地看了我一眼,轉身走了。那一刻,我突然感動不已。
那段時間里,他差不多兩三天就坐火車從定州跑到北京來看我一趟,因為我并沒有從心理上接受他,所以,他總是當天來當天就走,甚至很多時候,他只是見我一面而已。我們并不是戀人,我們既不牽手,也不相愛,如果有愛的話,那也是他的愛。然而,也許真的是因為有了他的關懷,雖然事情并沒有好轉或者結束,我卻開始能夠坦然地面對天空、白云和陽光了,不再日日以淚洗面。
后來,他再次到北京來,我問他怎么能夠天天往外跑,部隊鐵一樣的紀律怎么能夠允許他隔三岔五地玩“失蹤”,他半天沒說話。最后,他指了指自己的肩膀,說:“你看看。”我這才意識到,他肩膀上的兩顆星變成了一顆星。
后來,他陪我回老家離婚,然后,我們正式開始戀愛。
那年年底的時候,我不幸摔折了腳骨,是他把我背回了他家,他的父母和弟弟照顧了我整整兩個月,我感受到從未有過的溫暖和關愛,漂泊在北京四年,我第一次感覺自己有親人可以依靠了。
2004年5月份的時候,我跳槽了,跳到電視臺去做記者。這對我來說是件好事,工資高了,平臺開闊了,不過隨著而來的就是忙碌。人一忙起來,就忘記了煩惱和憂愁,所以,從我跳到電視臺之后,我就很少給他打電話,而每個周末,他來看我的時候,我也常常把他一個人扔在家里,自己出去采訪。“七一”前后,工作愈發忙碌,我簡直連吃飯睡覺的工夫都沒有,他卻偏巧病了,住在部隊的醫院里,需要人看護。而我,卻不能夠去看他,我給他父母打了電話,讓他們去照顧他,我繼續我的工作。
我知道我做得過分了,可是我覺得我并不愛他,也不想關心他,我感覺不到初戀時那種心跳的感覺,我是個離過婚的女人,愛情早已離我而去。
他病好之后,開始休假,在他休假的兩個月里,他開始代我起訴我的前夫,力圖通過法律途徑把我原本花在那套房子上的錢要回來,然后,他,忙忙碌碌地裝修房子。同時,為了爭取和我平等的經濟地位,他向家里借了點錢,買下了我新買的房子樓下的一套房子,說要和我一起來建設共同的家園。看著他一天天的忙碌,我突然覺得他很可愛,至少,他是負責的,為我。
2004年10月份,我的新房終于裝修好了,這期間,他跑了許多家裝修公司,跑了兩次消費者協會,用最少的錢把我的新房裝修得整齊漂亮。
我漸漸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應該愛他,2005年1月2日,搬進他為我裝修的新房時,我想哭,哭自己這幾年的辛苦,哭自己曾經經歷的種種磨難,曾經,我愿意為一個男人拋棄一切,可是如今,面對這個我并不心動的男人,我卻無法說一句感謝,他為我做得太多太多了,多得我幾乎無法承擔。那天晚上,我坐在床上,望著窗外想了一晚上,也許,我該知足了。
2005年1月8日,我和他終于舉行了婚禮,在他的老家大廠,他的父母興高采烈地接受著我們這對新人的拜禮,而我,終于又一次站在了紅地毯上。聽著婚禮進行曲,我心里酸酸的,甜甜的,婚姻就該是這樣吧。他也第一次認認真真地叫我“老婆”,這一次,我握著他的手,笑了,我不再說我不愛他,我該把他的愛還給他,還給這個愛我的人,還給我的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