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八聾子

全麗冰

天津靖海縣是中國有名的武術之鄉，揚八聾子就是那里生人，他姓揚，家中排行第八，因為練鐵布衫，把腦袋放在兩盤石磨中間砸，結果功夫練成了，耳朵也砸聾了。

他在天津郊區住，以種菜、賣菜為生。一次，菜農們誤認為他來搶生意而圍攻他，他見人多，索性蹲在地上任人用扁擔亂黑，等大家都不動手了，他才站起身來，撣了撣身上的塵土，問了一句：你們打夠了么?嚇得眾人都不敢出聲，他挑起菜，走了。后來大家一打聽，才知道是有名的武術高手揚八聾子，那些人嚇得渾身哆嗦。揚八聾子知道了，托人帶話，一場誤會，他不計較，況且他一出手就會傷人命，不能為了這樣的小事動手。

打那以后，揚八聾子在天津也有了名氣，上門拜師的也多了。他呢，來者不拒，收了拜師禮，把人家的名字寫了，就算成了。但是他不教人功夫，只是告訴別人，你是我徒弟啦，有誰欺負你就跟我說。

那一天，又有一個人提了禮物登門拜師，揚八聾子一看，認識，是天橋上賣藝的花槍劉。他就問：“你自己也是個會家子，干什么要拜我為師呢?那花槍劉說了：我是花槍，中看不中用的，昨兒被一群撂交的把場子給奪了，我呢，想拜您為師，央告您出面幫我把場子給弄回來。

揚八聾子是個愛財的人，見禮物還蠻豐盛，就答應下了。照例把花槍劉的名字寫了，和他一起到了天橋。等到了花槍劉原先的場子一看，嚯，那人圍得是里三層外三層，不時還叫起好來。揚八聾子見人多，雙手一合，朝人縫里一插，兩臂左右一分，人群呼啦啦就散開了。揚八聾子一看場子中問，站著一個大漢，身高有一米八以上，胳膊有碗口般粗細。他不緊不慢地走到場子里，對方都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兒，直到看見了揚八聾子身后的花槍劉，才明白過勁兒來。

你們搶了他的場子?揚八聾子問。

不錯。

能還給他嗎?

不行。

他是我徒弟。

你是誰呀?

你不管我是誰，還，還是不還?在天橋的，得憑本事吃飯。

對方一看，一個不足一米七的小老頭，把眼睛看天上去了。揚八聾子就問了：是文摔呀還是武摔呀?對方又問，啥是文啥是武呀?揚八聾子說，文摔就是你踢我三腳，我要沒事，就輪到我踢你三腳，摔趴下為止。對方說，好，就文的，我先。

雙方交了手，對方的大漢兩條胳膊攥緊了揚八聾子的胳膊，大喝一聲，砰的一腳，圍觀的人一哆嗦，再定睛一看，哦，老頭紋絲不動。接下來又是兩腳，還是沒動。大漢臉上開始淌汗了。該我了，揚八聾子說著，手指一捏大漢的胳膊，一較勁兒，躺下!撲哧一聲，大漢兩條胳膊折了，哎呀一嗓子，就躺下了。那撂交的一伙一看，個個臉色煞青，也不說話，拿擔架把人一抬，呼嚕呼嚕都走了。

花槍劉又在天橋賣藝了，但是關于揚八聾子貪圖錢財，傷人致殘的言論也不脛而走，人們開始瞧不起他了。

到了冬天，一個日本大力士來到了天津。像大家現在都知道的那樣，那個小日本能用牙齒叼了鋼絲繩拉動火車頭，能一掌下去剁碎八塊青磚，更絕的是他能空手把三寸長的大釘子砸進木板，還能用手把它拔出來。那小日本在天津擺下了擂臺，每日里就顯擺他那幾下子，還說你們中國河北的滄州不是出武術高手嗎?我就現等著，只要有人能打敗我，五十塊現大洋拿去。

在中國的土地上，能讓小日本那么囂張嗎?不能。所以每天都有熱血英雄前去應戰。不過，那小日本也不是吃干飯的，仗著皮糙肉厚和那把子力氣，愣是打殘了好幾位。這時有人突然想到了揚八聾子，就提議大家一起去請他出面替中國人爭口氣。因為聽說他好財，大家就湊份子買了樣貴重的禮物帶去。

那天，揚八聾子正在屋里呆著，忽然聽見門被敲得咣咣響，心想這是誰呢?打開門一看，嚯，來了不少人。揚八聾子就問：這是怎么啦?大伙就把請他出山打小日本的事情說了。末了，又表示，只要為中國人爭了氣，大伙還要湊份子孝敬他。揚八聾子一聽，行!但是有一條，有關中國人面子的事兒，我也是不含糊的，禮物是絕對不收的，再讓我收，就別再找我了。

都說明白了，大家一起趕到了擂臺。剛一進門，就聽里面一陣亂，又讓小日本扔下擂臺一個。這邊有人就喊：大伙讓讓，揚八爺來了。里面人一聽，嘩就鼓掌：八爺來了，八爺來了!大伙讓開了道兒，請揚八聾子上了擂臺。那小日本一看就搖頭，大概是想怎么找了一個老頭來。上來就抓，看樣子打算把揚八聾子提了起來扔下擂臺算了。沒想到揚八聾子往邊上一閃，飛起一腳，正踹在小日本的小腿骨上，就聽咔嚓一聲。小日本咕咚就躺下了。臺上臺下還都沒有看清楚呢，心想怎么就躺下了一位?等弄明白了再找揚八聾子，人沒了。

日本人那個氣喲就別說了，中國人那個高興呀就甭提了。大伙一合計，不行，還得一塊兒去謝謝揚八爺。就打聽誰看見揚八爺奔哪兒啦?打聽來打聽去，有人就說了，揚八爺一下擂臺，出了門就和家里人走了，連賣菜的家什都送人了。還有人剛去他家找他，鄰居們說他頭前和大伙一塊兒去打擂，隨后他家里人就把東西收拾好了，就等著他打完擂一起走。你想呀，得罪了日本人，還能呆在人家眼皮子底下嗎?大伙一聽，一挑大拇指，嘿，還是揚八爺，為了給咱中國人爭氣，家也不要了，是個人物。

責編／章慧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