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 慧
瑪麗亞·科達瑪,阿根廷著名詩人、作家博爾赫斯的遺孀,現任博爾赫斯國際基金會主席。在過去很長一段時間里,她為晚年雙目失明的博爾赫斯充當“眼睛”?,F在她是丈夫的使者,她在致力于整理、出版博爾赫斯的作品,希望把基金會辦成博爾赫斯世界研究的、“資料庫”。
瑪麗亞·科達瑪,一個典型的布宜諾斯艾利斯女人,講話柔聲細語,氣質高雅,領導的基金會以其丈夫的名字命名。大約在2004年的10月底或11月初,她在西班牙馬德里為博爾赫斯的第一部DVD版本選集《重要人物探尋》做宣傳,其中收錄了西班牙電視臺《探尋》節目記者華金·索萊爾·塞拉諾對博爾赫斯專訪的內容。西班牙《改革16》周刊記者借此機會對科達瑪進行了采訪。以下是采訪的部分內容:
記者:您對推出您丈夫的《重要人物探尋》的構想有何見解?
科達瑪:對于我來說,這是一件非常激動人心的事情,因為在電視臺對博爾赫斯做訪時我已經和他在一起。那是某種很特別、很美麗的東西。
記者:您開始與博爾赫斯一同工作時還是個大學生?
科達瑪:對。我做他學生那年只有16歲,研究盎格魯薩克遜語,最初學古英語,然后學愛爾蘭語,再后來就有了另外的生活經歷。
記者:那段經歷很快就開始了,您是什么時候、如何走進博爾赫斯世界的?
科達瑪:12歲那年。當時我決定學習文學和寫作。我父親的一個朋友是博爾赫斯的崇拜者,他認為一個人在一生中若有機會親耳聆聽大文豪的講座,能夠親眼目睹大師的風采,可謂三生有幸。我直到16歲時才見到他。
記者:當真正坐在文壇巨匠面前時,您是什么感覺?
科達瑪:他讀過的書很多。我最喜歡的是他的作品。年輕幫了我的大忙,沒有偏見,可以像任何年輕人一樣無拘無束地討論問題。后來才慢慢發現,他是如何對我的幼稚想法付之一笑的。也許就是這些細節的東西,隨著時間的推移,加深了我們彼此的了解,關系也更加親密。
記者:通過交談加深了情誼?
科達瑪:是的。所涉及的東西越來越復雜,越來越豐富。
記者:一直這樣到結為恩愛夫妻?
科達瑪:當然。實際上我并不相信婚姻,我認為,婚姻就像一項事業,最后總有回報。也就是說,當過了一段時間之后,生活本身業已表明,另外一個人已經成為你靈魂的歸宿。
記者:大師是怎樣一個人?
科達瑪:一個具有神秘色彩的人,與眾不同,睿智聰慧,十分敏感。
記者:我讀過萊奧波爾多·阿??铺氐囊黄恼?,文中說博爾赫斯是個“非常幽默的人”。
科達瑪:與其說詼諧幽默,不如說擅長嘲諷,不過有些時候是會傷人的。還好,他基本上是比較開心的人。
記者:您多年來充當了他的眼睛的角色。他怎么寫作?口授給您?
科達瑪:口授。不僅向我一個人口授,也口授其他人,比如他母親或者朋友,然后我和他一起修改。
記者:您是對其作品了解得最透徹的人……
科達瑪:至今我依然享受這些作品,盡管作為知情者看上去無動于衷。
記者:您仍在研讀嗎?
科達瑪:是的,我在讀,而且已經讀過很多遍。有些東西我十分欣賞,勝過其他任何東西,因為了解他的作品,他本人,或其他什么作家,不是我的義務。我在做著博爾赫斯曾經建議我做的事情:享受讀書。即讀我喜歡讀的,喜歡反復讀的內容,不喜歡的就略過。
記者:您最近讀的是哪一本書?
科達瑪:《圓形廢墟》,此書出版整60年,之前發表在《南方》雜志上。
記者;和他一起修改過作品嗎?
科達瑪:他只向我口授,偶爾問我一句,“您覺得這個詞好,還是另外一個詞更合適?”我會說“我認為這一個比較好?!彼麊栁遥盀槭裁?”我得向他解釋為什么傾向用這個詞。他卻說,“您有道理,可是我更喜歡另外一詞?!庇袝r也接受我的建議,這讓我感到意外,因為這種情況很少。
記者:您寫作時,他也給您改動嗎?
科達瑪:我寫的東西讀給他聽時,他總是不吝賜教。
記者:博爾赫斯還有許多作品待出版嗎?
科達瑪:我正在著手做的,就是將所有已在報刊雜志上發表過的作品編輯后結集出版。因為一般出版社把發表在報刊雜志上的文章視為未編輯過的作品。我花了很長時間收集整理佚失的文章,不僅在阿根廷,而是世界范圍內。這些東西可以說明他是如何工作的。他工作勤奮,著作等身,另外還有與他人合作的成果以及評論等。這些資料的收集對今后的研究極為重要。
記者:他的作品中哪一部是您最喜歡的?是寫給您的《夜晚的歷史》,還是兩人共同創作的《阿特拉斯、散文和詩》?
科達瑪:我最喜歡他的詩,因為他首先是個詩人。甚至連他的文學評論文章也有一些詩的韻味。
記者:您還有3本未發表的短篇小說,為什么尚未決定發表?
科達瑪:我在做博爾赫斯作品全集,同時要進行一些修改。對于搞博爾赫斯研究的學者來說,這是件很重要的、很有意義的事情,從中可以看到作品的變化以及他的寫作風格。此項工作完成后,有了閑暇,我再考慮自己的事情。
記者:他與其他美洲作家,尤其是阿根廷作家,關系如何?我看過他發表的一些言論,他說拉丁美洲文學的“繁榮”像“孩童般幼稚可笑”,為什么?
科達瑪:所有華而不實的東西,術語性的描述,他都不喜歡。他之所以拒絕接受這樣的表述,說明它缺乏依據,不符合邏輯。他曾經談論過其他作家的作品,比如像加西亞·馬爾克斯、卡洛斯·富恩特斯等等。
記者:他與埃內斯托·薩瓦托的關系很糟,是吧?
科達瑪:原因很簡單,薩瓦托是個悲觀憂郁的作家,而博爾赫斯則截然相反,樂觀豁達地看待一切事物。
記者:他加入過保守黨,也批評過軍隊,……從政治的角度看,他到底是怎樣一個人?
科達瑪:加入保守黨,是因為那是一個唯一沒有可能獲勝的黨,他選擇失敗,是因為他喜歡失敗的事業,他內心深處非常羅曼蒂克,他對政治并不感興趣。他感興趣的只有一樣東西:自由。那是他一生承諾,所以我一直在愛著他,因為我和他一樣,我的承諾是做自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