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 新
我是一只波斯貓,是地地道道的純種:一身雪白,沒有雜毛;眼睛一只藍、一只綠。我的主人是大學的一名副教授,十分鐘愛我。我一生下來,就到了他家,一住就是十幾年。那時,家里的生活條件還不好,房子只有幾平方米,沒有暖氣、空調。冬天凍得直打哆嗦,我晚上冷得睡不著,只能上下跳取暖,但主人從不嫌棄我。夏天,屋里像蒸籠,我大口喘著氣,心跳一分鐘280下。可我的主人卻是個怪人,無論三九還是三伏,他趴在一張破桌子上,可以三四個小時不起來、不喝水。他文章一篇接著一篇發表,只當了三年的講師,就破格晉升為副教授。他沒有任何嗜好,不抽煙、不喝酒,累了,就抱我玩玩。我做各種的怪相逗他,他常舒心地開懷大笑。那些日子,我們天天晚上在一起,真讓人難忘!只是,看著他才30歲出頭,背也駝了,頭頂也禿了,別人都嘲笑他“中間是廣場,兩邊補魚網”;一米七的個子,不到90斤,真像個干蝦米,讓人心疼!
后來,搬進了大房子,屋里空調、電腦、大沙發、老板桌,好氣派。他晚上回來的時間少了,就我一個貓在家。我又不會看電視,在屋里跑來跑去,太無聊了。我是多么想念過去的日子。有時,他很晚回來,我跑過去和他親熱,那濃濃的酒味刺得我直惡心。我實在忍不住了,跑到衛生間大吐了一場。那天晚上,他十二點才回來。我被吵醒了,跳到他隆得很高的肚子上。他用手一撥,我摔到地上,趕緊逃到沙發上。只見他拿起手機,里邊立刻傳來了女人嬌滴滴的聲音,主人壓低聲音說:“寶貝,怎么樣,我的功夫不錯吧!告訴我,你舒服不舒服?”對方一陣大笑,“饞貓、饞貓”叫個不停,一聽這話,主人頓時興奮起來,臉漲得通紅,呼吸也急促了許多。兩人又說了半個小時。最后,主人說:“明晚八點鐘,老地方,別忘了!親我一下!”隨著傳來“吧”地一聲,主人才戀戀不舍地關上了機子。
這在主人已是常事,我都習慣了。更邪的在后面。那天,主人破天荒很早就回來了。一進屋緊緊地關上門,還上了鎖。我正在納悶,只見他打開了VCD,立刻,電視上出現了一個光著身子的女人,一會兒一個光身的男人也上了床,兩人扭在了一起。我的主人瞪大了眼睛看著,口水不住地往下流。我來到主人家十幾年,主人怕我引來別的公貓,生下雜種貓,因此,每年三月我們貓搞對象的時候,他都把我關在家里。所以,我至今還是處女貓。對男女間的這種事實在不大懂,也不感興趣,就在沙發背兒上睡著了。迷迷糊糊,天已大亮了。我一睜眼,主人正看得有勁呢!
這兩天,主人忽然變得無精打采,晚上也很少出去了,一個人坐在屋里抽煙、喝茶,悶不作聲。我隱隱約約聽他和女主人在說什么“考核”、“重新招聘”,我聽不大懂,只感到人比我們貓活得累。這天,主人神神秘秘地回到房間,手中提了一個大袋子。一進屋,他又緊緊關上門,還拉上了窗簾。這次,我不敢上前了,跳到書櫥上面偷看。只見主人打開袋子,拿出幾本雜志,打開。奇怪!把雜志剪得一條一條的,然后,貼在一張白紙上,又拿到復印機上復印。主人看著印好的東西,高興得笑起來。這到底在干什么?人不愧為高級動物,我們貓實在是搞不懂里邊的奧妙。
主人情緒好了,聽說是又被聘上了,還當了個“研究生導師”。他高興得天天回來都哼著小曲。我的待遇也有所改變,他有空也來抱抱我。但更多的時間仍是外出、打手機。不過。對主人也要“一分為二”:他是從來不打麻將,不賭博的。
每年的十二月,是考研最忙碌的日子。那些可愛又可憐的學子們,提著大袋小袋的東西,四處找老師。我的主人家里的東西可以吃到第二年了。但凡是只提一盒茶葉、兩瓶酒的,他一律不收全退回去,并表示他從來是不收東西的,做一個教師“不能像有些官僚那樣腐敗”。說得來人肅然起敬,無不佩服得五體投地。人家一走,就聽主人說:“打發叫花子哪?知識無用的時代永遠過去了!”這天,來了個女學生,長得很矮,人又很黑,說是“求教”。主人也不正眼看她,敷衍了兩句。女生準備走了,站起來,說:“謝謝老師!”一邊從書包里掏出一個厚厚的信封。主人兩眼立刻放出光來,嘴里卻連連說:“你這是干什么?可不興這個!”一邊輕輕地推。那女生用力地塞。信封就只好放在桌上。主人說:“再坐一會兒,我再和你談談。”這樣,又談了十分鐘,女生不住地說:“太感謝了!”臨走,主人邊眼睛狠狠地盯著信封,邊往女生書包里送。女生自然使全力推。主人于是不再讓了,一直把客人送到樓下。我知道,他是從來沒有送人的習慣的。
大門沒有關,我乘機跑了出來,再也不回去了。我要去尋找過去生活過的那個雖然艱苦但很干凈的家。但是,還能找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