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宗懋
那舉世矚目的一刻終于降臨,冷欣寫道:“二十四年9月9日三九良辰,真是舉國興奮,薄海騰歡,我革命軍人最感光輝,最值得紀念的日子,抗戰史中最末最大的一頁,接受中國戰區包括臺灣、澎湖和越南北緯十六度以北所有日軍投降,由日本岡村寧次大將簽字的儀式,于南京黃埔路中央軍校舊址,今中國戰區中國陸軍總司令部舉行。在國父革命首次于廣州起義的紀念日,于作育革命軍人的中央陸軍軍官學校大禮堂舉行,益具特殊意義?!?/p>
芷江受降完成后,中國陸軍總司令部副參謀長冷欣即奉何應欽之命赴南京成立前進指揮所,成為抗戰勝利后第一批返回南京的中國先遣人員。自8月27日到9月9日,冷欣密集地處理戰后南京復雜的情況,目睹首都百態,一直到迎接何應欽返京,完成受降儀式為止。1964年,他在臺灣《傳記文學》連載專文《從參加抗戰到目睹日軍投降》,其中從芷江受降到南京受降一節,內容豐富生動,且包含多項歷史秘辛?!秱饔浳膶W》編輯后記曰:“冷先生大文均為親歷親見,深具歷史價值;尤以最后數期,有關日軍投降之各項記載,必將為我國史上重要之一頁?!?/p>
目前,正值抗戰勝利六十周年之前夕,筆者借機介紹冷欣所述,以幫助讀者走進那個關乎現代中國命運的歷史場景。
1945年8月21日,中國陸軍總司令部參謀長蕭毅肅在芷江將何應欽將軍之《中字第一號備忘錄》,交付岡村寧次的代表今井武夫。備忘錄內容共五項,其中第四項為:“為監視日軍執行本總司令之一切命令起見,特派本部副參謀長冷欣中將先到南京,設立本總司令前進指揮所,凡冷欣中將所要求之事項,應迅速照辦?!?月27日上午10時,前進指揮所官兵和隨行人員分乘七架美軍飛機由芷江機場啟程,同行的還有新六軍副軍長舒適存率領的新六軍設營人員一部。下午2時左右,飛機陸續在南京光華門外大校場機場降落,今井武夫等五名日軍將領持岡村寧次的名片恭迎,并有日軍憲兵一部在機場擔任警衛。3時許,冷欣一行乘自帶之吉普車,插青天白日旗,直駛賓館。此處原為鐵道部官舍,日軍攻陷南京后,改為貴賓招待所。略事休息,冷欣隨即前往孫中山陵墓行禮致敬。對于降落南京之前后,冷欣寫道:“我在飛機中,百感交集,一方面興奮,一方面深感責任重大!因為這個任務,史無前例,法無成規,臨深履薄,戰戰兢兢!萬一隕越,將萬死莫贖!思念至此,更為凜懼,午時,竟不能下咽。當飛機到達南京上空,盤旋下降時,俯瞰南京全城,河山雖然依舊,卻是滿目瘡痍,飛機場上三五殘破日機,停于凄凄蔓草之中,倍覺荒涼!因此又想到,總理陵墓,別矣八年,不知現尚完好否?決定下機后,抽暇先去省視,究竟有無損壞?……我在機場時,曾問今井武夫:‘往總理陵園有問題否?今井略為躊躇說:‘沒有問題!……一路濃蔭夾道,寂無行人,到達陵園后下車,我在前面走,其它人員偕行,只見靈堂大門關鎖,我們先在門外肅立行禮致敬;一會兒,守靈的人將鑰匙獻出,由他啟鎖讓我們進入靈堂,瞻仰國父遺容。我們對遺容恭行三鞠躬禮致敬,并繞棺一周,隨即在陵園內外省親一遍。除當年小樹已高干參天,濃蔭滿地外,其它一切均尚完整,僅略顯荒涼而已?!?/p>
當晚,冷欣赴今井所設接風宴席,席間冷欣探詢陳公博人是否在南京。時汪精衛已死,陳公博代理偽政府最高職務,成為待罪之身。今井告以陳公博已于25日先行離京赴日,后來冷欣才獲悉其間細節。24日陳公博見今井武夫,知道何應欽的代表即將來京后,托詞留京恐使重慶方面對接收工作發生疑慮,決定立即赴日暫避。行前陳公博留了兩封信,一封托何應欽轉呈蔣介石,另一封給冷欣,希望其到京后召集原有軍警機關維持地方治安,意指希望冷欣留用偽政府人員。不過,冷欣卻從未見到這兩封信。晚宴后,冷欣率隨行官兵,在日方預為布置的華僑招待所,宣布成立前進指揮所,并命令:“所有人員,均不得私自外出,如有必要,必須事前請假?!彼€告誡絕對不許有人“接收”任何東西,亦不得使用封條,違者軍法從事。事實上,日本宣布投降即日起,各地均有人冒充地下工作人員招搖撞騙,劫收房屋家具。此外,各地漢奸亦佯稱奉命行事,四處活動。冷欣的描述十分生動,他寫道:“一到南京,所晤見的日軍軍官,對我都是畢恭畢敬,不再如往日侵略我國土,蹂躪我同胞的猙獰面目,而漢奸的無恥嘴臉,時有接觸,真是令人憎厭!這些不斷來見的偽官群丑,均口口聲聲說是奉有陳立夫或戴雨農兩公的使命,(以)負有中統、軍統的特別任務為開場白,自命地下英雄,功在國家,口講指畫,神氣活現。我因當時的兵力單薄,環境特殊,對治安尤多顧慮,也只好虛與委蛇,并囑不要離散,等待政府派員接收。如南京偽市長周學昌,一再對我聲稱與陳立夫的關系;曾任偽海軍部長的任援道,則說和戴雨農的關系,奉派為南京先遣軍司令,更加表示忠貞。我成竹在胸,只囑他們要努力維持秩序,靜待政府人員處理;不要離散,好待軍隊主力到達時,再行拘捕。這幫利令智昏的東西,還以為馬上又有新官好做,因此常我處‘報到,日夕坐候,甚至能見面談一句話也好,點一點頭也好。有一次,周學昌包著頭,繃帶吊著手臂,立刻求見,訴冤似地對我說:‘你命令我維持秩序,人員不準離散,但是部屬罵我是漢奸,要我先發三個月的薪水,先是對罵,繼而互毆。我是有任務的,怎說我是漢奸?真是天大冤枉!現在打成這個樣子,叫我怎么見人?我聽了又好氣,又好笑。心里想:你早就不能見人,何等到現在?但仍是敷衍他幾句,囑他回去好好醫治,怕他又挨打,特別派兩個憲兵護送他回去。最是老奸任援道,靦顏鮮恥,幾乎每天都有見面點頭的機會,成為‘門下???,那一副卑躬屈膝的漢奸嘴臉,使人望之胃口倒足。說起這位大漢奸,當我在民國十三年(1924年)進軍校的時候,他和顧忠琛因為要盜賣江蘇會館的陳設家具,我曾偕蘇籍同學去向顧責問過,見過一面。二十八年(1939年)3月,正是任逆大走漢奸運的時候,我曾派人去策反,曉以大義。他倚老賣老,大賣老資格。此番再見面,威風盡失,完全一副漢奸嘴臉。獨有曾任偽中央組織部長、偽工商部長的梅思平和曾任偽糧食部長、偽中央政治會議秘書長的岑德廣,坦白平實,向我提供南京糧食物資數字及日人最近動態做參考,自稱沒有政治路線,聽候政府制裁,雖有漢奸的罪行,并不像周、任二逆天生一副可憎可恥的漢奸的嘴臉。”
盡管一般中國人都知道漢奸面目可憎,但多半是由戲劇中所得來的刻板印象,在時代轉換之際由親自下令逮捕漢奸的冷欣筆下形容,更為入木三分,漢奸怯懦的本質充分流露,其中也有著人性的勢利趨向,令人感慨!在抗戰結束的瞬間,汪偽政權上下立刻呈鳥獸散,毫無其本身所宣稱的“和平主張”的精神力量,根本上他們只是一群賣國求榮的可憐蟲。事實上,不僅是漢奸,所有政治墻頭草在失去靠山后都是不堪一擊的,他們所能做的必然是依其本性求饒表忠,并抱著一絲再食新祿的幻想。
毫無羞恥心的漢奸固然令人不悅,但畢竟他們是聽話的,不致對治安構成威脅,真正造成困擾的是一群居功的游離地下工作人員,他們利用這一權力真空四處收刮財物。在南京、上海一帶,這些惡劣之徒甚多,胡作非為,開始為戰后的社會帶來混亂的氣氛。30日,冷欣報告何應欽的電文中說:“南京秩序,已漸安定;惟仍大多數機構(特工分子)自立名義,強收房屋及機關,已設法查禁。”9月1日,芷江總部電示:“據戴笠電稱:‘忠義救國軍阮清源,系去年12月,業經委座(筆者按:蔣介石)核準其所部八千人開抵上海近郊大漕河,已轉飭靜待本部命令,方能開入市內;又據報各方面在滬人員,多有軌外行動,請轉電嚴令制止。等語。查該忠義救國軍非指定之受降部隊,應轉飭不可進入上海區;并對我各方面工作人員嚴令約束,特電遵照!”冷欣將電文轉飭駐滬代表公署蔣伯誠,同時另電軍委調查統計局戴笠:“近以日寇投降,我國軍大部尚未開入陷區之前……抑且各雜色部隊以及地方痞棍,亦皆聞風而起,甚有假借名義強占民居,妄繳槍械,綁架勒索,無所不為!以致京滬一帶城市,內外秩序,頓遭破壞,造成極度恐慌現象,輿論沸騰,閭里騷然!若不迅予遏制,后患殊堪憂慮。茲擬懇請我兄遴派能以統率多方面之人員,克日前來鎮懾,借資維持地方秩序……”這些電文充分顯示,抗戰勝利,百姓歡欣未幾,各地治安即陷入一片混亂之中,無賴盜匪甚且打著官軍的旗號四處搜刮。京滬為國民政府京畿之地,情況已是如此,遑論其他地區。可以說,國民黨政府能真正掌控軍隊紀律的只有少數所謂的精銳部隊,這些部隊裝備精良,糧草充裕,官兵文化水平相對較高,其余抗戰期間收編的游雜武裝素質甚至比軍閥部隊還要低落,平日征糧無度,強占民女,與盜匪無異??箲鹨粍倮?,城市里有大批的日軍、日僑控制的財產,全成了搶奪的對象。事實上,國民黨政府對于這一情況幾乎毫無準備,軍隊與政府人員操守訓練厥如,結果抗戰勝利等同于金銀財寶由天而降,行政機制遭到嚴重的腐蝕,人心虛妄。一年間國民黨盛極而衰,此實為主因之一,不過這已是后話。
在前進指揮所完成初步的布置工作后,新六軍主力自9月5日起陸續空運來京,擔任還都凱旋部隊。京滬地區由湯恩伯擔任司令官的第三方面軍駐守。至于籌備日軍投降典禮,則是前進指揮所最重要的任務之一。典禮原擬假國民政府禮堂舉行,后幾經籌商,最后擇定黃埔路中央軍校大禮堂,由馬崇六將軍負責布置。由于容積有限,規定出席者軍官為少將以上、文官為簡任以上以及黨務中央委員及省市主任委員、陸總中校以上官佐等。9月6日,蕭毅肅由芷江飛來南京,檢視受降準備工作。8日上午8時,中國戰區陸軍總司令何應欽搭乘專機由芷江起飛,中午12時一刻降落南京,由國民黨南京市特別黨部發動的各機關代表到機關迎接。岡村寧次偕小林淺三郎、今井武夫等日軍將領另成一列,肅立恭迎,其他如各盟國軍事代表團、南京市市長馬超俊、新六軍軍長廖耀湘、地方商會、工會、農會以及學生總會代表近一萬多人,場面極其盛大。何應欽搭乘的美齡號雙引擎座機,由九架戰斗機護航,飛抵機場上空時,剎時萬人翹首歡呼,掌聲不絕。何應欽下機后,由鄧璞、陳宗旭兩位小姐代表全體南京市民獻花,并獻上“日月重光”錦旗。何應欽隨后由空軍第一地區司令孫桐崗駕吉普車前往設于中央軍校的陸軍總部,沿途人群夾道歡迎,高呼曰:“歡迎何總司令!”“蔣委員長萬歲!”天真的小學生揮旗跳躍,熱情奔溢。下午在中央軍校的記者招待會上,何應欽感慨地說:“記得民國二十六年(1937年)11月16日,我們離開首都的那天(筆者按,日軍于12月13日陷城,[國民黨]黨政軍領導人先行撤離,由唐生智留守),我們都有一個沉痛的決心和堅強的自信:我們一定要奮斗到底,獲得最后的勝利,重回到首都……經過八年的艱苦抗戰,終于獲得光榮的勝利,重回到首都,內心自然是無限的興奮和愉快;同時想到這八年來為抗戰犧牲的將士和同胞,以及陷區同胞八年來所遭遇的痛苦,又不勝感念!”
次日,那舉世矚目的一刻終于降臨,冷欣寫道:“三十四年9月9日三九良辰,真是舉國興奮,薄海騰歡,我革命軍人最感光輝,最值得紀念的日子,抗戰史中最末最大的一頁,接受中國戰區包括臺灣、澎湖和越南北緯十六度以北所有日軍投降,由日本岡村寧次大將簽字的儀式,于南京黃埔路中央軍校舊址,今中國戰區中國陸軍總司令部舉行。在國父革命首次于廣州起義的紀念日,于作育革命軍人的中央陸軍軍官學校大禮堂舉行,益具特殊意義?!?/p>
盡管儀式只有短短二十分鐘,卻是令所有出席者屏氣凝神的二十分鐘,為了完整地呈現細節,筆者茲錄冷欣原文如后:
簽字儀式,依照預定程序準時開始:八時卅分,中外來賓如江蘇省政府主席王懋功,第三方面軍司令官湯恩伯,接收計劃委員賀衷寒,盟軍軍官麥克魯中將、海恩中將、柏德諾少將、保義上校暨中外記者數百人陸續簽名入場。八時四十五分,日軍投降代表岡村寧次大將等,分乘汽車三輛,自中國王武上校引到中國陸軍總部,在廣場下車時,中外攝影記者紛紛攝取鏡頭。王上校接引他們入休息室,這時應邀觀禮人員,都已依席次坐定。禮堂中央為受降席,受降席前設一較小長案為日本投降代表席,其后各立儀容整肅的士兵十二名。受降席和投降席四周,環以白綢,左側為高級將領席及中國記者席,右側為盟國軍官席及外國記者席,參加者共達千人。八時五十一分,中國陸軍總司令一級上將何應欽,率參加受降官四人入場,中外軍官及來賓均肅立致敬。何總司令居中,坐于受降席上,左為海軍總司令陳紹寬上將、空軍第一路司令張廷孟上校。右為第三戰區司令長官陸軍二級上將顧祝同、陸總參謀長陸軍中將蕭毅肅。受降席上,正中置一時鐘,與中國文具一套。八時五十二分,中國王俊中將引導日軍投降代表入場,先到規定地位,立正,恭向何總司令一鞠躬,何總司令欠身作答,并命坐下,日軍投降代表,便依規定分別于投降席次就座。駐華日軍最高指揮官陸軍大將岡村寧次居中坐下,面對何總司令,抬頭即可瞻仰會場所懸的中、美、英、蘇國旗。支那派遣軍總參謀長陸軍中將小林淺三郎、總參謀副長今井武夫、參謀陸軍中佐小笠原清三人,依次坐于岡村寧次大將的左側;支那方面艦隊司令長官海軍中將福田良三、臺灣軍參謀長陸軍中將諫山春樹、第三十八軍參謀長陸軍大佐三澤昌雄,依次坐于右側。日方七位代表,都是光頭,穿軍服,未佩帶軍刀;日方譯員木村辰男,仍著赴芷江洽降時的灰色西服,以立正姿勢,立于岡村寧次之后。岡村就坐時,把他的軍帽置于案頭,其余都始終握在手中。日軍代表入席后,何總司令便向中外記者宣布:“攝影五分鐘!”中外記者驟形忙碌,紛在四周和走廊上拍攝電影和照片,我受降大員的雍容儀表,和肅然危坐的日軍投降代表,一一攝入鏡頭。九時零四分,何總司令命岡村大將呈出證明文件,岡村轉命小林總參謀長呈遞何總司令。何氏檢視后,當將該證明文件留下;接著又取出日軍降書中文本兩份,交由蕭參謀長在旁替他磨墨。岡村一面匆匆翻閱降書,一面握管含毫,在兩份降書上分別簽字,毫無猶疑躊躇之狀。簽字后,復從右口袋里,取出圓形水晶圖章一枚,蓋在他的親簽名之下。所蓋印鑒,略微向右傾斜,簽字的字跡雖然很娟秀,但墨痕似嫌稍淡。簽字時,中外記者莫不爭取此一稍縱即逝的機會,迅捷攝取岡村握筆鏡頭,一時投降席頓成電影機和照相機的焦點,而案頭所置降書筆硯,和岡村的軍帽,也是各攝影記者所感興趣爭取拍攝的對象。岡村于簽字蓋章后,就把圖章裝入原口袋中,一面命小林總參謀長把降書呈遞何總司令,一面點頭,好像日本無條件投降,完全出于自愿。現在中國戰區日軍已簽字投降了,從此兩國終止戰爭狀態。小林總參謀長,當將岡村簽名蓋章的降書兩份,恭謹地奉到受降席前,雙手呈遞何總司令,何氏加以檢視后,便于日軍降書上簽字蓋章,態度從容安詳。旋以降書一份,命蕭參謀長交付岡村寧次大將,岡村起立接受。何總司令復將中國戰區最高統帥蔣委員長命令第一號,連同命令受領證,仍命蕭參謀長交付岡村,岡村于受領證上簽字蓋章,并將受領證命小林總參謀長送呈何總司令。隨后,何總司令宣布日軍代表退席,仍由王俊中將引導日軍代表離座,七位日軍投降代表肅立,向何總司令一鞠躬,然后魚貫退出禮堂。何總司令曾起身作答,只見岡村繃著臉走,內心似有無限感慨;小笠原清落后了兩步,形容慘淡,幾乎要哭了!
日軍代表退出會場后,何總司令即席發表廣播演說,向國內外宣布,此一歷史上正義戰勝強暴,為舉世矚目的空前盛典———日軍投降簽字儀式,已經在短短二十分鐘時間,于首都南京順利完成。詞畢,全體掌聲雷動……剛才追記當年投降簽字情形,提及日軍投降代表七人,一律軍裝,均未佩帶軍刀;其實,關于敵酋軍刀的處置,事先交涉是頗費周章的。因為日本軍官的威儀,平日就表現在這把代表武士道精神的軍刀上,今天日本雖然戰敗宣告無條件投降,而敵酋們多少還希望保留一點尊嚴;如果硬性規定在簽字之日不得佩帶軍刀入場,日方也只好俯首聽命,不過好像太不給他們面子,假使一氣之下,發揚武士道精神切腹自裁,不愉快事件,正好發生在投降簽字前夕或典禮進行當中,不免大煞風景!早在九月二日,總部就以中字第十七號備忘錄送達岡村寧次:“根據盟軍最高統帥麥克阿瑟將軍規定:(一)日軍繳械時,不得舉行副武器儀式;(二)日軍代表于正式投降時不得佩帶軍刀;(三)凡日軍所有軍刀,均應與其它武器一律收繳,一俟正式投降后,日軍即不得再行佩帶。以上規定,在中國戰區一律適用。希貴官知照,并轉飭所屬日軍遵照!”日方沒有反應。我為此曾和幕僚們商量,大家主張日軍絕對不得帶刀,甚至連勛標均須拿下;也有主張按投降慣例,投降代表須當場獻出軍刀;最后請示決定于投降代表到達休息室時,先將軍刀解下。由于幾經婉言交涉,獲致他們諒解,才同意不佩刀入場,并將刀分別呈獻:岡村寧次大將所佩軍刀,恭獻何總司令;總參謀長小林淺三郎中將的刀,獻贈蕭參謀長毅肅;總參謀副長今井武夫少將的刀獻贈給我。軍刀問題,總算恪遵上級指示,得到合理的處置。
受降典禮完成后,當天中午,冷欣即奉何應欽之命趕飛重慶。下午抵渝之后,冷欣先見蔣介石侍從室主任周至柔,再晤中央黨部秘書長吳鐵城,經商量決定,于第二天9月10日上午,在國民政府禮堂,將日方的降書轉呈蔣介石,正式完成整個受降手續。至于投降日軍方面,岡村寧次簽完字后,就不再是“日本中國派遣軍總司令官”,而是根據何應欽在受降后對岡村發出的軍字第一號命令,即日起改稱“中國戰區日本官兵善后總聯絡官”,其總司令部亦改稱“中國戰區日本官兵善后總聯絡部”,以協助辦理日俘、日僑遣返事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