兆 成
皇帝賜宴,馮勝喜不自禁,誰知剛剛回到家里,毒即刻發作……
歷史上歷朝歷代開國的皇帝,個個都是好獵手,驅使著一幫走狗,捉兔殺兔大忙一陣,得到了偌大的獵物———江山后,就覺得走狗們礙眼了,心里頭就對那些走狗們討厭起來。宋太祖在一大幫獵手中,算得上是有點良心的,好聚好散,沒有將開國的那些走狗們烹了,而是放了一條活命讓他們做了一世的富家翁。遇到良心壞了的獵手,走狗們的日子就大大不妙了!因為獵手們很擔心走狗發瘋,咬上主子一口,得了狂犬病想不死都不行。而許多的走狗仗著曾經為主子們立了偌大功勞,也想分一塊肉骨頭啃啃,有這種想法就不妙了!
明朝的開國皇帝朱元璋這個獵手同姓趙的不一樣,他對待走狗的方法四個字:心狠手辣。在明朝的開國功臣之中,武臣立功最著者,當推徐達、常遇春,文臣立功最著者,當推李善長、劉基。劉基是一位奇人,他洞察世事,無有不中,因此,他對朱元璋封賞的官職,多次拜辭不受,因為他知道朱元璋生性苛刻,很難容人,跟他共事長久,必不免有殺身之禍。而李善長卻官至右丞相,封韓國公,有驕矜之態。朱元璋對他漸感不滿,想換掉李善長,讓劉基為右相。劉基說:“善長是有功的老臣,能夠調和各將的人際關系,不宜馬上把他換掉。”朱元璋很奇怪地問道:“善長多次說你的短處,你怎么多次說善長的長處呢?我想讓你做右相,不知怎樣?”劉基頓首說:“換相好比換殿中的柱子,必得用大的木材,若用小的木材,不折斷也必定仆倒,我就是那種小材,怎能當右相呢?”朱元璋問:“楊憲如何?”劉基說:“憲有相才,無相器。”又問:“汪廣洋如何?”又答:“器量偏淺,比憲不如。”又問:“胡惟庸如何?”劉基急忙搖頭道:“不可!不可!區區小犢,一經重用,必至轅裂犁破,禍且不淺了!”
不久,楊憲因誣陷人而被處死,李善長又被罷去相職,胡惟庸逐漸升為丞相。他聽說了劉基對自己的評價,懷恨在心,就誣陷了劉基的兒子,又害了劉基。劉基憂憤成疾,被朱元璋派人護送回青田,不久去世。
害死了劉基之后,胡惟庸更加得意洋洋,肆無忌憚,他恃權自專,朝中生殺陟黜之事,不待奏聞,就自行決斷,對于送來的奏章,他也先行拆閱,凡不利于己者,就藏匿不報。朝廷勢利之徒,競走其門,胡家珍寶金帛,積聚無數。魏國公徐達看不順眼,就給朱元璋上了密本,說胡惟庸奸邪,應加誅除。朱元璋沒有相信徐達的話,反給胡惟庸知道了這件事,因此,胡惟庸對徐達懷恨在心。于是,胡惟庸就私下里買通了徐達家里的看門人,讓他誣告徐達,誰知弄巧不成,這計謀被自己的守門人報告了徐達,反而遭到了朱元璋的懷疑,每天上朝都提心吊膽,恐怕遭到不測之禍,等了幾天,竟然沒事,才逐漸放下心來。胡惟庸自此收斂了一陣。
后來胡覺得自己應當再找個牢靠的靠山,就看上了李善長,李善長雖不當丞相了,但朱元璋還是十分看重他,經常出入宮廷。胡惟庸請人作伐,把女兒嫁給了李善長的弟弟李存義的兒子,胡惟庸有了李善長這一靠山,不覺又趾高氣揚起來。正巧,胡惟庸在定遠的老家宅中的井里忽然長出了竹筍,高及數尺,一班趨炎附勢之徒都說是極大的吉兆,又有人說胡家的祖墳上每天晚上有紅光照耀天空,遠及數里。胡惟庸聽了,更覺得是吉兆,越發得意。
恰在這時,德慶侯廖永忠因擅自使用皇帝的龍鳳儀仗而被賜死,平遙訓導葉伯巨上書勸諫朱元璋,說他分封太多,用刑太繁,求治天下之心太過迫切,結果使得朱元璋大怒,把他捕入獄中,活活餓死。安吉侯陸仲亭擅乘驛車,平涼侯費聚招撫蒙古無功,均被朱元璋下旨嚴厲責罰。汪廣洋罷相數年,由胡惟庸推薦,重登相位,不久又因劉基案被貶謫,汪廣洋知道胡惟庸的不法行為,但一直替他隱瞞,在二次罷相之后,出居云南,不久即被賜死。
朝廷官吏屢屢得咎,使得朝廷之上人心惶惶,生怕禍及己身。尤其是汪廣洋被賜死,更使胡惟庸覺得震動,他覺得朱元璋遲早要懲治自己,就下定了反叛的決心。
首先,他把那些遭到朱元璋懲治而心懷不安的官吏爭取過來,結成黨羽,然后又托親家李存義到他的哥哥李善長那里探聽口風,李善長知道這是禍滅九族的事,起初不肯應允,經李存義再三說明利害,最后默許了。
從李善長的態度里他得到了鼓舞,加緊了謀反的準備活動。胡惟庸把一些亡命之徒結納為心腹,又暗地里招募了一些男士組成衛隊,并把天下兵力部署情況了解得一清二楚,再派人去同東南沿海一帶的倭寇連結,引為外援,還結交了一些掌握兵權的人,準備一旦事發,就起兵響應。他又秘密結交日本國派來的貢使,作為事敗之后的退路。
胡惟庸在覺得一切準備完畢之后,就于洪武十三年正月,奏告朱元璋說京宅井中出了一眼甜泉,乃是大吉大利之兆,請朱元璋前去觀看。朱元璋竟信了他的話,車駕從西華門出發,準備前往。就在這時,內使云奇突然闖入蹕道,勒住了朱元璋的馬韁繩,極力勸阻朱元璋,說是不可前往,由于情勢太急,云奇聲調急促,以至不能說得明白。朱元璋見此情景大怒,以為云奇放誕不敬,就喝命左右用金錘撾擊。云奇斷了胳膊,撲倒在地,氣息奄奄,但卻用手指著胡惟庸宅第的方向。
這時,朱元璋忽然有悟,忙登上高處向胡惟庸的宅第方向看去,但見胡宅中隱隱透出兵氣,朱元璋大驚,立即發兵前往捕捉。不一會兒,羽林軍就將胡惟庸及埋伏的甲士捉拿歸案,經人對質,胡惟庸無法抵賴,只得承認。
胡惟庸被牽至市曹,凌遲處死。
朱元璋當然不肯罷休,他派出官吏,四處拷掠,把胡惟庸一案的新賬舊賬一同清算,由擅權枉法到私通日本、蒙古,再到串通李善長等人謀反,由此牽連到的胡惟庸的親族、同鄉、故舊、僚屬以及其他關系的人皆被連坐族誅,先后殺掉了三萬多人。
過了十二年,藍黨之獄又成。
涼國公藍玉,是著名的武將,也是開國功臣,但為人桀驁不馴。藍玉與太子朱標是間接的親戚,往來很親密。藍玉在北征時看到燕王朱棣的行止,深感不安,回來后對太子說:“我看燕王在他的封地里實在是太有威風了,其行止不亞于皇帝。我還聽說燕地有天子氣,愿殿下細心防備,免生不測。”太子為人生性忠厚,不愿生事,就對藍玉說:“燕王對我十分恭順,決不會有這樣的事。”藍玉見太子不信,只好自找臺階說:“我蒙受殿下的恩惠,所以才秘密地告訴你涉及利害的大事。但愿我說的不中,不愿被我言中。”
不久,太子病死,朱元璋覺得燕王朱棣為人陰鷙沉穩,很像自己,就想立他為太子,但一些大臣反對,覺得于古禮不合,也對其他皇子無法交待,朱元璋只得立了朱標的兒子做皇太孫。
燕王朱棣見太子已死,無人替藍玉說話,在入朝奏事的時候就對朱元璋說:“在朝諸公,有人縱恣不法,如不處置,將來恐成尾大不掉之勢。”朱棣雖未明指藍玉,但大家心里都清楚,藍玉曾在太子面前說過朱棣,朱棣現在要施行報復了,再加上“縱恣不法”四字,更是確指藍玉。
在這種情況下,藍玉竟還率性而為,一點也不檢約自己。他出征西番,擒得逃寇,且捉住了建昌衛的叛帥,自以為功勞更大了,愈覺得意洋洋,本以為回朝后定會大有封賞,沒想到朱元璋根本就不理他。到冊立皇太孫時,他滿以為會讓自己做太子太師,卻沒想到自己還是太子太傅,反倒讓馮勝、傅有德兩人做了太子太師。藍玉十分憤怒,扯著袖子大喊道:“難道我還做不得太子太師嗎?”他這一番鬧騰弄得朱元璋更不高興。
自此以后,藍玉上朝奏事,沒有一件能夠獲準,但藍玉不僅不知收斂,還更肆無忌憚,即使陪皇上吃飯,也出言不遜。一次,他見朱元璋乘輿遠遠經過,便指著說:“那個乘輿的人已經懷疑我了!”
此語一出口,大禍即來。其實,藍玉并未像胡惟庸那樣謀聯單逆,只是“禍從口出”罷了。錦衣衛聽到了這句話,立刻告及藍玉謀反,并說他與鶴慶侯張翼、普定侯陳垣、景川侯曹震、舳艫侯朱壽、東莞伯河榮、吏部尚書詹徽、戶部侍郎傅友文等人設計起事,欲劫皇上車駕。朱元璋聽了,正想殺人而找不到借口,便不問青紅皂白,一齊拿到朝廷,并親自審問,再由刑部鍛煉成獄,以假作真,全部殺死。
僅此還嫌不足,凡與藍玉偶通訊問之人,也不使漏網,四面構諂,八方株連,朝廷中的勛舊,幾乎一掃而空。此次前后共殺一萬五千余人,與胡惟庸案殺人并算,共計近五萬人。
至此還不罷休,藍黨之獄過后年余,穎國公傅友德奏請土地,不僅不準,反予賜死。宋國公馮勝,在缸上設板,用碌碡打稻谷,以作打谷場,聲響遠震數里,有仇人狀告馮勝私藏兵器,朱元璋把他召入廷內,賜以酒食,說是決不相信別人的謠言。馮勝喜不自禁,誰知剛剛回到家里,即毒發而死。定遠侯王弼,在家里曾嘆息說:“皇上春秋日高,喜怒無常,我輩恐怕很難活下去了!”這一句話,果然被特務告密,立即賜死。
這樣一來,開國功臣已所剩無幾,即便有幾個,也早已遠離朝廷,不涉政事了。
徐達、常遇春、李文忠、湯和、鄧愈、沐英六人得保性命,死皆封王,但徐、常、李、鄧四人都死在胡、藍大獄之前,沐英鎮守云南,總算偏遠無事,只有湯和絕頂聰明,他潔身遠引、解甲歸田,絕口不談政事,享年七十多歲,得以壽終正寢,他的善終簡直可以說是一種奇跡,在一幫走狗們中算得是個狗精。
(余劍峰摘自《適者生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