途中的春天

劉慧君

途中的春天

大地在旅行。擁擠的候車廳里，春天正在打點行裝。冬夜的確是太漫長了。那些住在落葉樹上的小芽兒們，該是和在屋子里玩耍的娃娃們一樣，等得有些不耐煩了。我要看著芽兒們長得胖胖的。那些冬季里縮著小頭顱的鳥兒們，在春天里，是有著芬芳的一襲輕羽的。春天的花仙子是最忙碌的，金黃色的小蜜蜂在她的裙裾上跳著迷你舞。

進站了……我聽見了地球有節奏的胎動。我的列車在初醒的原野上，打開了早晨的微光。

月光的蝴蝶

月光的蝴蝶棲止在冬月，在鄉村的寂靜里。她的羽翅，是透明的。月亮圓了，月亮的蛹，結在藍玻璃的天幕上，結在一棵烏柏樹裸露的細枝上。夜深了，路上沒有行人。溪流在山的影子里，畫出一些藻飾。溪流把石頭的話捎給了一只夢蛹。嗨，醒醒……小小的風在客串一個青衣。月光的針腳粗心。我的陽臺上，這一角斜斜的素氈，俯拾不起門我怕踩得她的羽翼生疼門我把臘梅的香氣，寄存于月夜的呼吸。啊，月光清寂。月光會轉過身去，給世界一個啞謎。

我猜這是一只飛蝶，我猜她剛破繭而來，我猾她的眼簾里，剛好住得下一闋愛情……而她的顏色，我竟是不能猜了。

鏡濤

起霧了。

我們的木船在湖面上走著。水是—…匹輕綢，水色是宿墨里調了苔青。水極深，容得下一峰石人，門閂夜夜地凝眸。而凝眸．也看不清遠山。，霧從林木的間隙里漏山，霧越長越大。我們的船，在霧的懷抱里，漸漸舒展出葉脈。我的指端變綠了。我想試一試這早晨的微光，我要試著在這水面上散步。而太陽已經慵懶地醒了。太陽在霧氣的心跳中央，太陽是乳白的小小的一暈圓形，我幾乎怕它不小心就要溶化。然后，我看見了水上閃閃的一些鱗片。我知道，這是太陽正在玩耍它的銀幣，這是太陽寵愛的小小銀負。我們的船工在吹著歌詞不明的悠遠的口哨。這些銀魚在船的左側飛快地游著，我們的船追趕不上。我開始能辨認出山上的香樹或馬尾松。船就要靠岸了，太陽的光芒已經不可逼視。我知道這美夢一樣的霧，該是玩夠了它的戲法，它也要問到它山中的老家去了。

蝶詠

脫下蝴蝶的衣裳，我進入水。

蝴蝶是黑風蝶。蝶翊的尾部纖纖，綴著點點深沉的朱砂紅。在潮濕發亮的水邊巖石上，這樣的蝴蝶是群舞著的，如同一團綻開的繡球花，而黑色的花該是多么珍奇呵!夏日鄉村的傍晚，村口的古樹林是云朵脫下的衣裳。云的衣裳越積越多，綠色也越來越濃。白粉蝶飛過窗外的林子，白粉蝶從樹葉里飛出。溪水清清，我從湍急的上游來到潭心。我的身體在水中變得透明。我伸出手，去捉水底的卵石，水中的魚兒游動美麗的刺青。它們在輕吻我的四肢，它們一定奇怪：我的身體，為何沒有它們輕盈的翅膀?我在仰泳，我在蛙泳。我水草一樣地在水里長出我的觸須。我看見了蝴蝶，有著一個山里孩子的形象。

我看見暮色溶人村莊的炊煙。淡淡的眉月貼在天空的額頭，晚歸的鳥兒，在山谷親切相呼。該吃夜飯了，水邊的蝴蝶，也該找一棵花樹去做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