牟丕志
我有一個早起閑逛的習慣。小城南面的壩南早市,是我常去的地方。我在這里常看到遠處的一些農民在買糧食。有這樣—位農民,他從30多公里外的農村來城里賣小米。他年齡不大,臉上卻寫滿了滄桑,憨憨的樣子。我問他,農村本是有市場嗎?為什么到城里來賣。他說,城里每斤小米比農村多賣一角錢。我看他帶來的小米也不過三五十斤,我說,為了多賣幾元錢,卻跑幾十公里的路程,這劃算嗎。他說,幾元錢,對于農民來說是很重要的,農民賺錢實在是不容易呀。我想,農民的處境也許比我們想象中的樣子要糟糕得多。
經常聽說農民因為一兩千元錢的意外損失,有的絕食,有的喝農藥自殺。我曾以為,農民心眼太小了,遇事想不開,可仔細想—想,覺得并非如此。也許我們離他們太遠了,我們并不了,解他們的處境。我們常從媒體上看到關于農民富起來的報道,使人感到,農民都富起來了,農民都堿了大款。這位農民能夠代表多大的面,我不敢肯定,但我深信,他還是有一定的代表陵的。
我買了這位農民5斤小米,說一聲,你實在不容易,太辛苦了。他說,莊稼人腦子不好使,常把小米給賣丟了。今天有一個人稱了5斤小米,沒給錢就走了,待他知道這一情況,那人已走遠了,他沒去追。我說,這人也太不象話了,5斤小米就5元錢,為這還當一回騙子,真是沒有良心。那農民只是憨憨地笑了笑,說,也許是那人忘了,誰還沒有忘記事的時候。我心想,這位農民太善良了。也許那位拿了農民小米的城市人正是把農民的善良當成了可以利用的東西,我拿了你5斤小米,你發現了你也不會對我怎么樣,你要發現不了我就白吃5斤小米,豈不快哉。
也許有人會認為,這幾斤小米,算不了什么?農民有的是糧食。可你知道這些糧食是怎么辛苦獲得的嗎?如果你認為這區區5斤小米算不了什么,充其量才5元錢,那么你想—想,假如大家都這么想呢?是不是沒有這位農民的活路了?你動農民的小米,忍心嗎?
我想,在城市,抱有拿農民小米不給錢這樣一種心態的人恐怕是有一些。他們認為,反正農民老實,不欺白不欺,欺了也白欺,為啥不欺。用工的老板認為,把農民的工資壓低—點沒有關系,反正農民有的是力氣,有了力氣,慢慢地掙錢就是了;有的管理部門認為,你農民到城里來掙錢,拿出來一點錢交費沒有什么,于是有了名目繁多的收費;按規定,勞動者要有勞動保護,你農民反正是老實,沒有勞動保護也不會說什么;城市里有了社會保障。可農民沒有,你農民不是有地嗎,還缺這點社會保障。可農民的現狀如何呢?李昌平說:“農民真苦,農村真窮,農業真危險。”這很值得我們深思。
現在反映農民生存現狀,為農民抱不平的文章越來越多。雜文家焦國標在《讀書》上發表過《營造第三個話語中心》一文,他說:“改革開放以后,中國輿論界曾經形成過兩個話語中心,一個是右派平反,一個是老干部昭雪……今后,我們應該營造第三個話語中心,那就是農民作為受難者的話語中心。”我很贊成這一觀點,希望盡快建立起這種話語中心,引起更多的人關注農民,關注農民的處境。
我現在和往常一樣,經常去小城的壩南早市閑逛,但我再也沒有見到那位農民,我不知道他的處境如何。我想,我作為一介平民,沒有能力為農民討回被別人拿去的小米,但我要通過媒體問一問,是誰動了農民的小米?你憑什么白吃人家的小米?你的良心哪里去了?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有一本暢銷書的名字叫《動了我的奶酪》,說是兩個老鼠丟了奶酪后表現出不同態度,發人深思。而農民丟了小米,他們該如何呢?我們該如何呢?難道這不值得思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