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　子（外二首）

張鞍葒

要一個人，轉過身來

鄭重其事地面對自己

的陰影

該有多困難啊

瘦弱、暗淡、怕光、畏寒

還緊緊地揪住你的后腿

它生了根，要跟隨你一輩子

你忍不住就要扭過頭，

裝成看不見吧，大家都有影子的

生活是要越過越好的

我們要面朝大海，面朝風

面朝陽光

陽光多像褶皺，一片片飄落下來

提醒你——

看好你那小小、軟弱的陰影

老屋

當我注意到墻體坍塌的痕跡

他說多好啊，這就是準確的方向

就沿著這兒看過去

青翠的地衣、褐紅的磚塊

一切多么熱情

不，不要粉飾，嘗試愛卑微的他

就像愛斑駁脫落的，你自己

暗記

那個時候她自己看不到

黯淡的花朵開在綢緞上

需要兩面鏡子，４５度夾角

“這樣，你母親就可以在無數名嬰兒間

一眼認出你”

低沉的中音輕觸食指

花瓣清晰地斷裂，爭先恐后

撲向幽深的潭水

一筆朱砂，一筆清水

細細地為瓣尖描上緋紅

藍綠的潭水，沉沉的潭水

一聲不吭持續整月的暴雨

月光清冷地潛入潭底

照亮每一片紛揚的傷痕

現在，誰還能

在無數旋轉下墜的粉色中

一眼認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