岸 風
第一次見到陸銘,我沒有心跳的感覺,他長相并不英俊,也似乎太文雅了些。那時,我從師范大學畢業后到一所市重點中學當老師,陸銘在一家大型建筑單位擔任工程師。說實話,即使和陸銘步入洞房的那一刻,我依然不認為他就是我夢中的白馬王子。但他善良、體貼,對我關心備至,況且我也沒碰到更好的人,于是28歲的我還是做了陸銘的新娘。一年后我便生下了兒子小宇。
2004年7月的一個下午,我帶著五歲的兒子乘公共汽車回娘家,沒想到卻遭遇了公共汽車色狼。我隱約感覺到背后總有人在有意無意地觸碰我的身體,回頭,只見一個30歲左右的男人正緊緊地用他的下身貼著我,我的臉刷地紅了,但沒敢聲張。羞憤交加的我只好選擇逃避。就在這時,只聽得“啪”一聲脆響,全車的人都把目光集中在了一個方向——那個一直騷擾我的男人挨了一個重重的耳光!而另一個身著T恤衫、英氣逼人的“俠士”怒喝著:“滾下車去,再惡心人我揍扁你!”我將感激的目光向那個“俠士”投過去,可直到下車我也沒有捕捉到他的目光……
那天下班后我去幼兒園接兒子,因為臨時有事去晚了。當我拉住兒子的小手沖幼兒園阿姨抱歉地笑笑,讓兒子和她說再見時,她旁邊的小女孩哭起來:“爸爸,爸爸怎么還不來啊?”我俯下身對她說:“小朋友,別哭,讓阿姨和小哥哥與你一起等爸爸來好不好?”小女孩馬上破涕為笑。小女孩的爸爸終于來了,她撒嬌地向爸爸奔了過去。等爸爸俯身抱起女兒抬起頭,我猛然覺得這張面孔好像在哪見過。記憶的底片在我腦海里快速翻轉著,突然定格——原來是他!
他叫華陽,比我大兩歲,在一家報社做記者。我有些難為情地說:“我一直想對你說聲謝謝,哪怕用目光將這種謝意傳遞給你,可你始終沒有看我一眼。”他笑了,笑得那么陽光:“我怕你感到尷尬……”真是一個善解人意的男人,那一刻,我的心再次被他感動了……
不知從什么時候起我開始盼著下班接兒子,同時竟有一種莫名的激動。不久,陸銘和單位幾個同事一起去外地接受了一個大型工程項目。
當我再一次遇到了華陽時,心中藏了許久的疑問終于蹦了出來:“怎么總是你接孩子,你愛人呢?”那一天,我知道了他妻子是一家外貿公司的經理,是個女強人。
初秋的一天下午,一個女同事突然腹痛嘔吐,我和大家一起趕忙將她送到了醫院。等忙活完,想起接兒子時已經5點半了,心里急得不行。這時,我的手機響了:“是蘇慧吧?我是華陽,我現在在幼兒園,這樣吧,我把兩個孩子都帶走,然后去接你……”
在一家雅致的飯店里,我和華陽帶著兩個孩子,像一個幸福的四口之家,顯得滿足而溫馨。剎那間我有一種異樣的感覺。華陽談吐幽默,見多識廣的他每每寥寥數語就讓我像孩子般地笑起來。我覺得自己從來沒有這樣開心過。華陽告訴我,他們一家也難得這樣聚在一起,因為他妻子實在太忙了。說這些時他臉上隱隱浮上一絲無奈。
周末。快下班時華陽給我打電話,說他正在外邊采訪可能要晚些回來,問我能不能先幫他照顧一下女兒,我爽快地答應了。
七點多鐘,門鈴響了,我的心跳加速。打開門,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大把花束,然后是華陽清爽的笑臉:“周末愉快!”我笑意盈盈:“趕快進來吧!”“辛苦你了,讓我請你們出去吃吧!”我嗔怪道:“你就不能將就一下在我這里吃?”華陽夸張地說:“那可是求之不得啊!”
菜端上來,華陽大吃一驚:紅燒雞翅、糖熘肉段、清炒苦瓜、蝦仁油菜、香菇木耳湯……不料露露卻囁嚅著說:“阿姨,怎么沒有西紅柿炒雞蛋啊?”我撫摸著她的頭:“露露愛吃西紅柿炒雞蛋是嗎?阿姨這就去給你做!”然后轉身進了廚房。
華陽也隨后跟了進來:“這孩子——真不好意思,這樣麻煩你!”突然,他從背后輕輕抱住了我,瞬間,我有一種目眩的感覺,手中的碗差點落到地上……
此后的一周里,我每天都提前去幼兒園,把兒子接走,只因為怕碰到華陽,怕被他那燃燒的目光灼痛。但越是這樣我對他的思念越強烈,就越渴望見到他。
一天中午,華陽打來電話,只說了一句話:“慧慧,我想你!”他溫柔而磁性的聲音馬上擊垮了我幾天來試圖構建的理智樊籬,我又成了一只撲火的飛蛾,扇著翅膀向他飛去!
“我們都瘋了!這樣下去可怎么辦啊!”那天,又一次激情纏綿過后,我的嘆氣聲如山一樣沉重。不料華陽突然翻身坐起,捧著我的臉深情地說:“我們都離婚吧,我受不了與另一個男人共同擁有你!”我淚流滿面。
陸銘打電話回來時我有氣無力。他問我是不是身體不舒服,提醒我要去醫院,我含糊地告訴他我沒事只是最近工作忙累的。
那天上午,當我上完第二堂課走出教室時,突然眼前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當我醒來時,我發現自己躺在學校附近的醫院里。初步的診斷結果認為我腦供血不足,可能與情緒緊張和休息不好有關。醫生建議我住院觀察。我怎么也沒想到在進行全面檢查時,醫生竟懷疑我患了乳腺癌。悲痛欲絕。我還是毅然決定不做手術,不做切片化驗——如果真的是癌,就當是上天對我的懲罰吧!
我不知道為什么華陽給我打電話時我會脫口告訴他我患了乳腺癌。我分明感到華陽的驚愕穿透電話線直刺入我的手心,并疼到心里。
華陽來看我了,見到他的那一刻,我的眼淚如決堤之水噴涌而出。一向善談的他這次卻找不出什么話安慰我,但從他的表情里,我知道他的心同樣在承受著巨大的傷痛,心里竟隱隱有了一絲安慰。
當陸銘出現在我的病床前時我的確大吃一驚。本來他說在春節前十天左右才能回來,可他竟提前半個月回來了。
陸銘勸我聽醫生的做手術,我竟歇斯底里:“你想讓我的乳房留下難看的疤痕嗎?你安的什么心!我死也不做!”陸銘驚詫不已:一向溫柔賢慧的妻子怎么突然變得如此不可理喻?
我堅持出院。一周沒有聽到華陽的聲音,我明白了什么叫度日如年。
終于又有機會打通了華陽的電話,可他沒有接聽。十幾分鐘后,我的手機短信鈴聲響了。“慧慧,我真的很難過,不過你也別太在意,現代醫學對乳腺癌的控制還是很有效的,它對人壽命的影響不是很大……”看了華陽的短信,我的心如一把鈍刀在慢慢切割著。我流著淚給他回復:“你是在告訴我,你說過的話不算了,是嗎?!”過了好一會兒,我的手機屏幕上出現了這樣幾行字:“慧慧,我是愛你的,但我無法想象以后如果我們還在一起,會是什么樣子,那樣也許會把我們從前的美好也毀掉……”我倒在床上,心如死灰……
晚上,我漠然地向陸銘提出離婚。他驚愕得好半天沒說出話來。我說,我患了乳腺癌,我知道這對女人意味著什么,與其有一天讓你厭煩我,不如趁現在還沒有發生那樣的事我們就分手,我不愿意在你的可憐中度過今后的生活。
陸銘的臉色從蒼白到紫紅,最后,一向溫文爾雅的他竟暴怒得像一頭獅子:“你是怎么了?!難道患了乳腺癌就是世界末日了?虧你想得出,我愛你難道就是僅僅愛你的乳房?難道我僅僅是一只食肉的動物嗎?!”漸漸,我已聽不清他在說些什么,但我瀕臨窒息的心竟被他罵得透過氣來。是的,我真真切切地感到我又能正常呼吸了,我終于撲向陸銘,“哇”地一聲大哭起來,任淚水在臉上肆意流淌,浸濕了他胸前的毛衣。
此后半年多的時間里,我聽從于一位老中醫,喝下了陸銘親手熬制的三百多碗苦澀的“甜蜜水”。2005年7月,奇跡出現了:我的乳房腫塊消失了。醫生告訴我現在可以確定我患的根本不是癌癥。
得知這一消息的那天晚上我抱著陸銘哭了許久。陸銘只知道是我喜極而泣,可他不知道我喜的不僅是終于從癌癥的魔影中掙脫出來,更是慶幸自己沒有失去他這樣一個好丈夫、一個值得我用一生來愛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