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接班

吳蘇州

1

近日，沉寂已久的江湖又起波瀾，南七北六十三省的武林總盟主萬重山自忖年事已高，準備卸下擔子安享晚年，故而丹書詔告天下武林，七月十六日子洛陽城凌霄閣舉行武林大會，屆時將以比武形式推選出一位德才兼備并能通過他三關考驗的青年才俊來擔任武林新盟主，同時把自己的女兒“天下第一美人”萬方芳許配給他。

此消息一出，群雄聳動，整個武林頓時沸騰起來。一品茶樓里，人們正在談論此次武林盛會。門外走進一位身著綢衫，員外打扮的中年胖子，他便是“天下第一包打聽…‘千里耳”朱瑞福。

朱瑞福還未坐穩，好事者已經紛紛向他打聽這次武林大會的近況。

朱瑞福輕搖折扇，呷了口茶緩聲道：“實不相瞞，幾天前在下也和諸位一樣，對此次大會寄予厚望，希望萬老盟主能為我們推選出一位德才兼備的接班人。在我原先的預料中，最有希望的是江南的‘仙劍公子葉凌風和北岳的‘神刀公子梅傲雪，這兩位皆是武林后起之秀中的佼佼者，向有‘南仙劍、北神刀美譽，為一時之瑜亮，但是諸位也都清楚，這‘神刀公子梅傲雪乃是萬老盟主的高足，所謂舉賢不避親，萬老盟主自然也希望自己的弟子能夠接過擔子，就在前天，他把自己精心研制的‘素心丹交給梅傲雪服用，據說梅公子的武功一日之間精進不少，天時地利人和，看來此次武林盟主的位置非他莫屬了。”

“那葉凌風就沒有希望了?”有人不甘心地問。

“諸位也許還不知道，這位‘仙劍公子已于日前放出風聲，不參加此次比武了!唉……可惜!”朱員外搖了搖頭，輕嘆道。

2

七月十五，東都洛陽。夜半時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打破了武林盟主萬重山“天下第一莊”的寂靜。來人滿面風塵，身形疲憊，然而舉手投足間卻是掩不住的瀟灑閑雅。管家本待拒客，一見之下，卻急急向內通稟，將來人引至客廳。

少頃，一位滿面威嚴精神矍鑠的老者步履矯健地從內堂走出，他便是當今武林萬人景仰的盟主萬重山。施禮以畢，賓主坐定。萬重山道：“葉公子深夜到訪，不知所為何事?”

原來來人便是名滿天下的“仙劍公子”葉凌風。

葉凌風欠身道：“深夜打擾萬老盟主安休，萬望恕罪，晚輩此次來的目的是因為江南近日突遭洪水，災民流離餓殍遍野，更為嚴重的是部分地區爆發了瘟疫，然而藥材奇缺，已有不少災民因而喪命。晚輩素聞老盟主潛心醫術且頗有建樹，故而前來探求良藥，并請求老盟主發布武林令，調撥各處藥材急救。”

萬重山捻須而坐，沉吟半晌道：“不錯，老夫確有救治瘟疫的良藥，不過，”他話鋒一轉，“葉公子需得先答應老夫一個條件。”

“請老盟主明示。”

“聽說葉公子不打算參加明日的英雄大會?”萬重山道。

“功名利祿于晚輩而言不過是過眼云煙，且晚輩自問沒有領袖群倫的能力，對盟主之位從未覬覦，明日之會不參加也罷。”

“但老夫的條件是：你參加明日的大會。”萬重山緩聲道，目中精光閃動。

“這……恕晚輩直言，聽聞老盟主對令高足神刀梅公子寄予厚望……”葉凌風心下著實納罕。

“不錯，老夫是有意小徒接替此位，但葉公子想必也知道，‘南仙劍、北神刀，江湖中人都希望能借此次機會一睹兩位同場較技的風采，葉公子若棄權，小徒即使得了盟主之位世人恐怕也會不服氣，所以，葉公子一定要參加明日的比武，而且，”頓了頓，盯著葉凌風的眼睛一字字道，“一定要當著天下英雄的面輸給小徒!”

“……”葉凌風萬沒想到，平日里德高望重的堂堂一代盟主竟會說出此等無恥的話來。這樣一來，自己“仙劍”的美譽可謂名聲掃地……但是……

“怎么樣?”萬重山陰沉沉道。

“好!我答應你便是!”葉凌風鋼牙一咬，為了江南百姓，他沒有別的選擇。

“不愧是‘仙劍公子，果然爽快!這樣，老夫這里有專門化解內力的‘散功丸，請葉公子服下，放心，十二個時辰之后藥力自會解除。”

葉凌風只覺得胸中憋悶難當，二話不說接過藥丸一口吞下，轉身便走，身后萬重山得意的笑聲越傳越遠，葉凌風心頭不覺涌上一陣凄涼。

3

七月十六，艷陽高照。凌霄閣前的廣場上萬頭攢動，眾人的耳光都緊緊地盯著擂臺。

臺兩邊，七大派十六幫的掌門人正襟危坐，居中的自然是盟主萬重山，只見他面沉如水，半閉著眼似對臺上的一切漠不關心，但誰都知道，這場大會最用心的莫過于他了。

平心而論，這些年江湖上平靜的局面得以維持，大半歸功于他的盡心盡力。萬重山膝下無子。對大弟子梅傲雪視如己出，如今英雄遲暮，想扶持自己的弟子成為接班人也是人之常情，況且梅傲雪“神刀”之名無虛，的確也是除“仙劍”外的不二人選。

日已偏斜，擂臺上的爭斗仍然如火如荼。梅傲雪神刀未出鞘便已輕松戰勝了所有挑戰的對手。但他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因為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真正的對手還未出現，那便是葉凌風。但不管怎樣，自己是志在必得!

梅傲雪正想時，臺下起了一陣騷動，猛抬頭，葉凌風已經站在了自己的面前，一身白裳，衣袂飄飄。

“仙劍公子葉凌風?”

“正是在下。”

“看刀!”金光一閃，梅傲雪刀已出鞘，流光溢彩，絢爛奪目。金刀在斜日的映射下閃著攝人心魄的光芒，臺下眾人交頭接耳嘆為觀止，然而看臺上的萬重山一見之下，心卻猛地一沉，竟似有些痛苦而無奈地閉上了眼睛。

擂臺上很快便被刀光劍影所籠罩，只見梅傲雪刀勢兇猛，隱隱挾著奔雷之聲，招招直取葉凌風要害；葉凌風劍走輕靈，銀劍游龍般纏住金刀，腳踩凌波，總在間不容發之際躲過。梅傲雪“長虹貫日”眼見走空，“峰回路轉”攻向葉凌風下盤，葉凌風以“馬踏飛燕”化解來勢，長劍一撩，“流星追月”直奔梅傲雪咽喉而去……

轉眼間，兩人已經斗了三百多回合，未分勝負，期間雖然高潮迭起，但臺下除了“啊…‘啊”的驚叫聲外，竟無其他聲響，眾人皆屏住呼吸，似乎忘了身在何處。

忽然間，梅傲雪一招“力劈華山”攻出，葉凌風忙舉劍相迎，只聽“嗆啷”一響，長劍脫手而出，“叮”的一聲直插地下一尺有余，葉凌風“噔噔噔”后退幾步，跌倒在地。

梅傲雪心下大喜：留得此人，終是后患!一步跨出，金刀鬼魅般向葉凌風掠去……

4

梅傲雪內力似有所不濟，金刀只在葉凌風肩上輕劃一下。見血封喉，三日必卒；無需傷骨，破膚即夠。梅傲雪心下暗道，嘴角露出了一絲陰險的笑。

驀地，笑容在他的臉上凝住了，金刀“當”地墜地，人也隨之倒下，額頭青筋暴突，大汗淋漓，不住地喘著粗氣。

萬重山步履緩重地走上擂臺，扶起葉凌風道：“葉公子受驚了。”

葉凌風一臉的驚疑。

萬重山道：“幾年前老夫剿滅五毒教時繳獲了一瓶‘勾魂散，此藥溶于水后無色無味。涂于刀劍之上可令對

手三天之內斃命，且無任何中毒的痕跡，但若淬毒時不慎，就會傷及自身。老夫于醫藥頗有興趣，便將它帶回研究，又恐其為肖小之輩所得貽害人間，于是鎖于密室。但就在一個月前，此藥不翼而飛。能進入老夫密室并了無痕跡地將藥盜走的，只有老夫身邊的人，其意可能是為了此次武林大會，然而天下除了‘南仙劍、北神刀外，別人都沒有能力角逐武林盟主之位，我便對梅傲雪這個逆徒多加留意。這時不幸南方遭受洪水之災，我暗察得知，此逆徒為了牽制葉公子參加比武，竟暗中派人將江南七省治療瘟疫的藥材或搶或盜盡數掠去。以致藥材奇缺，使得葉公子為救萬民于水火而疲于奔命，不得不放棄比武。昨日葉公子到天下第一莊求藥，老夫為了引蛇出洞便將計就計要葉公子參加今日的大會。以便將其引出，否則留著此逆徒，日后必為武林一害，至于昨日給葉公子服下的所謂‘散功丸，乃是‘勾魂散的解藥罷了。”

萬重山回頭轉向躺在地上的梅傲雪道：“傲兒，你已深中‘勾魂散之毒，以后再也不能練武了，不要怪為師心狠，實在是你心術不正為了這盟主之位不擇手段置萬民生死于不顧，所以你武功越高，對于整個武林，甚至對于你自己，并不是件好事，你中的其實是你自己的心毒，以后的路你好自為之吧!”言畢，神情之間說不出的落寞。

5

穩了穩情緒，萬重山道：“好!既然葉公子勝出，老夫也絕不食言，就將小女許配給葉公子……”見葉凌風神色有異，臉一沉道：“怎么，你不樂意?”葉凌風為難道：“回老盟主，在下已有意中人……”

“那又如何，難道她能比我的芳兒更美?再說，男子漢大丈夫，三妻四妾也平常不過嘛!”萬重山不以為然道。

“不，她雖然沒有老盟主干金的傾城之貌，但是在我心里，卻是任何人都比不上的……故恕難從命，還望老盟主成全!”葉凌風不卑不亢道。

“你…”萬重山大怒，“老夫說過的話豈有收回之理?你要么迎娶芳兒，做武林盟主，要么就帶上藥材滾回你的無劍山莊!”

“謝老盟主賜藥，晚輩告辭!”葉凌風竟不多言，轉身便走。

“哈哈哈哈!”萬重山如釋重負般仰天長笑，一把抓住葉凌風的手，向著臺下萬千豪杰朗聲道：“我萬重山以南七北六十三省總盟主的身份宣布：此后新的武林盟主就是無劍山莊的‘仙劍公子葉凌風!”

葉凌風又糊涂了。

萬重山道：“你已經通過了老夫的三關考驗，故而這新盟主之位非你莫屬!”見葉凌風不解，于是解釋道，“你為了向老夫求藥，寧可不顧自己的聲譽，以故意輸給梅傲雪為交換。此為忍辱負重，第一關；老夫要你娶小女并對你施壓，此為你堅辭以拒，足見情深意重，不畏強權利誘，此為第二關；至于第三關，當初你為了救治百姓而毅然決定放棄比武，此等胸襟，恰恰是作為一個武林盟主所最需要的!也是這三關中最重要的一關，也就是說，從你宣布放棄那一刻起，你就已經是武林盟主了!”

在眾人的歡呼聲中，萬重山拍了拍葉凌風的肩：“其實，老夫已經暗中考察了你好長時間了，你這次就是不參加比武，老夫也會設法讓你來的，切勿推辭了，因為這并不是你一個人的事，為了天下百姓，武林太平，盟主有時也是要做出很大犧牲的!還有，藥材我已經派人連夜送往江南了，就算是送你的賀禮吧!”說完微微一笑，轉身離去，高大的背影消失在夕陽黃昏后。

晚風中傳來了他的最后一句話：“年輕人，永遠記住：能力越大，責任越大。”

責編鄧亦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