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編了一個理由”

甚至在哈爾濱方面已經發出停水公告以后，《第一財經日報》引用的吉林石化方面人士的談話仍然說，爆炸產生的是二氧化碳和水，絕對不會污染到水源。

那么，威脅哈爾濱的水污染從何而來

“松花江就是哈爾濱人的生命線。”哈爾濱市供水辦公室總工程師馬迎春說。該市市區380多萬市民，日均用水107萬噸，其中來自松花江的水源為87萬噸，采自地下的水源不足20萬噸。

11月13日，松花江上游第二松花江段，位于吉林省吉林市的中國石油吉林石化公司雙苯廠發生連環爆炸，5人死亡、1人下落不明。事故造成新苯胺裝置、1個硝基苯儲罐、2個苯儲罐報廢，導致苯酚、老苯胺裝置、苯酐裝置、2、6—二乙基苯胺等四套裝置停產。

16日，新華社的一則消息說，吉林市環保局經過連續幾天的監測，截至15日中午，未檢出空氣中含有苯等有害物質。

此前一天，《哈爾濱日報》記者援引中石油吉林石化公司的消息說，經吉林市環保部門連續監察，整個現場及周邊空氣質量合格，沒有有毒氣體，水體也未發生變化，“松花江水質未受影響”。

特別值得注意的是，甚至在哈爾濱方面已經發出停水公告以后，《第一財經日報》引用的吉林石化方面人士的談話仍然說，爆炸產生的是二氧化碳和水，絕對不會污染到水源。

那么威脅哈爾濱的水污染從何而來？

“多難的冬季”

22日下午兩點半，黑龍江省一個干部大會在哈爾濱市的和平村賓館召開，近400名與會者，包括來自沿松花江各市縣以及省各職能部門的領導——松花江如果遭遇污染，不僅將影響哈爾濱，還將殃及沿江的佳木斯等城市。

黑龍江省委副書記、省長張左己等官員在會上大致勾勒出了事件的始末。此時，張左己已新增了一個頭銜“省應對松花江水污染應急領導小組組長”，并且從省長預備費中撥出了1000萬元用于應急處置。

“多難的冬季”——張左己如此稱呼這個初冬。禽流感疫情四周環伺、地震傳言令人惶惶，松花江水污染洶洶而來，使這位省長應接不暇。

據這次會議介紹，18日，黑龍江省接到松花江上游吉林省的通報，稱松花江水可能被污染，提醒黑龍江省注意監測。黑龍江省政府沒有把這一消息向公眾通報。一位省領導解釋說，一是因為污染水團尚未進入該省境內；二是該省并沒有掌握一手的監測數據。當然還有一個原因，權威媒體剛剛才報道爆炸并沒有造成污染，這一結論也符合黑龍江省得到的內部傳達信息。

事實上，早在爆炸發生3天后的11月16日，一個由哈爾濱市自來水公司、環保局、水務局、水質監測局組成的聯合采樣組就悄然出發了。“我們在松原、肇源、吉林等地選了7個地點采了江水樣本，檢驗結果直接送至哈爾濱市委。”哈爾濱市自來水公司黨委副書記劉玉珠說。

“我們和吉林方面打過無數次交道。每次江水出現污染，上游的吉林都會出具水域無污染的報告。無數次的交道，從而引發無數次的沖突。甚至引得松遼水利委員的專家出面組織兩省水利專家調查水域水質。調查最終不了了之，一般是調查組來了上游就開污水處理廠，調查組一走污水廠就繼續關張。這一次，我們在一開始就追蹤采樣，就是要在第一時間，拿到第一手的水質資料。”劉玉珠說。

兩天后，即18日，哈爾濱自來水集團就向哈爾濱市里打了報告，申請市里派出專家組對松花江流域進行全程取樣、監測。

19日，松原市監測站最先測得結果：松花江水硝基苯含量竟然超標100倍！無法飲用，市內自來水管網遂局部停止供應。

松原——是繼長春市、吉林市之后，松花江在吉林省境內流經的第一座較大城市。據《新聞晚報》報道，松原市自來水公司的一位工作人員說，從上周五(18日)開始，自來水公司就已經停止從江中取水，什么時候開通還沒有接到通知。

另一家當地媒體的記者告訴《中國新聞周刊》，松原市已經啟動了備用水，城市部分地區也停水了。

而松遼水利委員會辦公室主任趙萬志告訴本刊記者，該委員會負責吉林、黑龍江兩省交界水體斷面的監測，他們有責任將檢測數據通報給兩省政府。“18日18時，松遼水利委員會就通過密碼電報，將情況向兩省做了通報。”

趙萬志沒有透露松遼水利委員會向兩省通報的內容。就在這一天，松原市停止取用松花江水。

“消息傳來，我們馬上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因為松原的下游即是整個黑龍江。”哈爾濱市自來水公司黨委副書記劉玉珠說。19日晚，一份申請停水的報告送到了哈爾濱市委。

21日，黑龍江方面再度接到松遼水利委員會的通報：19時21時，污染核心團進入黑龍江省界，具體的數據是：苯超標2.5倍，硝基苯超標103.6倍。另一個數據是：污染水團的長度大約是100公里！

“做出這個決定是不容易的”

21日上午，張左己正在檢查禽流感的備戰情況，得到消息后立即趕回了哈爾濱，于下午2時召開緊急會議。一個省會城市遭受如此嚴重的水污染危機，實在是“非同小可”，張左己說。

接下來，每隔半小時一次的監測顯示，江水污染程度逐步加重，污染水團的前鋒距哈爾濱市越來越近。

迫在眉睫的情勢迫使省市召開一個接一個的會議，并且催促哈爾濱發出了以“管道檢修”為名的停水通告。由此“引起了大波瀾”，張左己說。

21日中午，哈爾濱市也召開了一個緊急會議，“在會議上，哈爾濱市委同意停水的決定，但在理由上，市委的領導猶豫了……”劉玉珠說。

哈市“找了個借口”，后來在和平村賓館會議上的張左己并不諱言。他解釋說，那時離取水的最后期限只有一天了，此時如果等到上級批示再發布公告，留給百姓貯存水的時間就不多了。因此，他們(哈市)就“編了一個理由”，這位省長說。

災情讓黑龍江省也難以決斷。21日晚上，黑龍江省給國務院打了緊急報告，內容是請求松花江上游的豐滿水電站加大放水，以稀釋污染物，加快流速；請求國務院派最頂尖的專家來指導；同時請示了處置此事的方式。

國務院領導的批示于午夜到達，黑龍江省委書記宋法棠和省長張左己立即批示。22日凌晨2時，一直等候的各媒體終于拿到了哈市新的通告。

直相至此公之于眾。張左己說：“做出這個決定是不容易的。”

他說，此時黑龍江省的招商引資正處于非常關鍵的時刻，旅游進入旺季，特別是即將開幕的冰雪節。這都讓政府不無顧慮。

但另一方面，“人民群眾有知情權，政府工作要公開透明。”這位省長說，他們有權知道自己的飲用水和母親河的情況。

如果不公告，群眾誤飲發生中毒，“那樣的后果是誰也負不起責任的。”張左己說。對于這位省長，人們記憶猶新的是，半年前該省沙蘭洪災，導致百多名孩子死亡，張左己曾表示，作為省長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哈市的無水之炊

政府的另一個權衡是停水的時間。

一度有人提出，在污染水頭來臨前一個小時停止取水，但最終政府留出了4個小時。因為雖然枯水季加上冰封期有助于遲滯流速，但豐滿水電站放水也可能加快流速，對于種種不確定因素，留下足夠的安全系數是必要的。

政府顧慮的是，民眾是否有足夠的時間貯備足夠的水，畢竟這座城市9成的飲用水來自松花江。

所幸的是，雖經過一晝夜的搶購，但當天晚上2000噸礦泉水被緊急調撥入城。到22日上午，市面上的水逐漸多起來了。

哈爾濱市一位副書記兼副市長為這一晝夜的變化開出的清單包括：

啟動了原有的918眼井，它們每天最高可產出32萬噸水；此外新開了55眼井，新增出水量4萬噸。黑龍江省還向大慶油田“盡可能多地”借調鉆井設備和工人，用于開掘新井。

哈爾濱市企業已被要求滿負荷生產，每天可最多生產純凈水2500噸。

沈陽市已向哈市援助純凈水80萬桶，加上省內其他地市向哈市援助飲用水，合計160萬桶，1.6萬噸。

此外，省市可調用的消防車、灑水車超過170臺，一次可運水1231噸，以保障消防用水；而供暖用水主要通過地下水來解決。

同時，該市還下令在應急期間“一切水源由各級政府應急管理和調度使用”，并嚴令停止了洗浴業和洗車業的用水，限制了大型餐飲的供水。

政府的一次調查還顯示，從21日中午到22日上午10時，全市居民共貯水35萬噸，85%的居民的平均貯水量可滿足3天的基本生活需用。

這位副市長據此說，雖然仍然有很大的缺口，但隨著更多的飲用水被調進這座城市，居民的基本生活用水是可以保障的。

政府定的恢復供水期限是4天。雖然并不能排除延時的可能，但政府更希望能提前一天，而這取決于污染團的變化和流速。

“從15日開始，豐滿水電站已經加大放水量。”松遼水利委員會辦公室主任趙萬志向《中國新聞周刊》透露，16日吉化公司雙苯廠的排污口已被關閉，不會再有新的污水團流入松花江。

吉林省環保局一位工作人員解釋了這一做法的用意：首先是稀釋有害物質。另外，化工廠泄漏的有毒物質主要是苯和苯胺。其中苯是不溶于水的。苯胺的特點是溶于水，但比水輕，浮在水面，遇到光照就會揮發到空氣中。而水的流速越快就越有利于有毒物質的揮發。

而在黑龍江方面還做了另一手準備。

“加緊研究并提出無害化水處理方案”，這是省政府給出的一個任務，專家們還在研究污染物殘留可能的影響及防治，以盡快消除水污染可能造成的后續影響。

目前找到的方法是，利用活性炭吸附水中的懸浮有害物質，并力圖在遠期消除沉淀污染物。為此，已備妥16噸活性炭，另有10噸可以隨時在3天內到貨。

“只有(水廠)入水水質達到一定標準后才會恢復供水。”黑龍江省常務副省長栗戰書在會上保證說，“那就是絕對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