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年前,重慶的球迷們對教練忍無可忍,他們創造了一個新名詞來表達心中的不滿:下課。那時候,我還是偽球迷,連裁判吹了黑哨都看不出來,但只要那排山倒海的“下課”聲在球場響起,我就激動得汗毛倒豎,暴跳起來,不知道要怎么樣才好了。
這種反常舉動,把我媳婦嚇得夠嗆。有一天,她半夜推醒我說,你怎么老是“下課”“下課”的叫個沒完。第二天,她說什么也要帶我去看醫生。說是醫生,其實是我的一個作家朋友。她業余研究心理學,自稱高級心理專家。但得知中國還沒有一個人領到高級心理醫生證書時,她就改稱自己為著名專家了。見到她,我戰戰兢兢。要知道,一個人最恐怖的事情莫過于面對心理醫生,更恐怖的是,這個心理醫生還是你的朋友。因為,這意味著,她可以刨根揭底地探詢你的隱私了。
她問,你聽到“下課”這兩個字后,第一反應是什么?我說,想馬上站起來;她問,第二反應是什么?我說,大喊一聲——隨便喊什么都感覺很痛快;她問,接下來呢?我說,想跑出房間,不停地跑啊跑。我媳婦在一旁無限愛憐地說,你看看,他快要瘋掉了。
這位作家朋友把我媳婦哄出去,回頭問,除了下課聲外,你還對什么東西有類似的反應?我說,孩子們的嬉鬧聲。我家住在二樓,院子里的聲音清晰可辨。每次,一聽到孩子們在毫無顧忌地玩耍,我就下意識地向外張望。
哦——,朋友從容不迫地從書房的墻上摘下她彎曲的藏刀,一臉天降大任地說,我來幫你除去心里的魔鬼吧。
我席坐在蒲團上,任她手舞足蹈,向著我周身不可見的空氣中物,作出刺和砍的動作。突然,她暴吼一聲:下課。我渾身一激靈,下意識地就要站起。卻見寒光一閃,一柄雪白的刀架到我的脖子上。我怔住,當即倒地。朋友接著連續喊了幾聲“下課”,我都疲軟在地,紋絲不動。她興奮地馬上開門叫我愛人說,看看吧,我把他治好了。我媳婦涕淚滂沱地不知怎么感激她才好了。
回家時坐在公交車上,我看著窗外。經過人大附中,剛放學,一群孩子沖出來。我的頭腦里立刻演電影一樣出現了少年時上學的情景。那時候,我們班的女老師是個“二百五”,有時也被人叫做“二竿子”。我很奇怪這樣腦子里缺一根筋的人竟然能大學畢業,并且當上了人類靈魂的工程師。在整整一個學期,從上午到下午,5節課,她從來不讓我們下一次課。請假去廁所是我們最好的課間活動。有一次,找不到她,請不成假,我尿濕了棉褲。而盡管她很嚴厲,我們班的成績還是普遍很差,而我更是最差的學生。
其實,我還是挺感謝那裝神弄鬼的作家朋友的。因為,剛才,她偷偷的和我媳婦說,你光聽他夢里喊“下課”了,其實后面還跟著一個“啦”字呢;當慣好學生的你永遠也不會想到,你老公小時候最大的心愿,就是向著伙伴們大聲喊一聲:下課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