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奧爾良美國的傷痛

如果說“9·11”帶給美國人的悲痛含有悲壯色彩，新奧爾良堤壩在颶風襲擊下的崩潰和隨之而來的無政府式混亂，把布什政府從華麗的政治說辭中拽回到現實。

“我16歲的女兒仍然被困在新奧爾良東部！她和她的老祖母桃樂茜、兩個兄弟一個妹妹住在一起，具體地址是馬丁大道103號。我聯系了所有可能知道她們下落的地方紅十字會、國民警衛隊、新奧爾良市政大樓、CNN電視臺、FOX新聞、地方報紙、我的牧師……請好心人一定要看在上帝的份上幫我去那里看一看，就算不能把他們救出來，也請留給他們一些水和食物。”

9月4日凌晨3點10分，處在絕望邊緣的安東尼·蒙哥馬利在新奧爾良市地方報紙《皮卡尤恩報時報》的網站如此寫道。

當天，蒙哥馬利接受了《中國新聞周刊》電話采訪。他的聲音疲憊而沮喪，“那里沒有電，電話信號也沒有，我找不到他們。有人告訴我很多新奧爾良災民被安置到休斯頓，我就趕緊打電話去詢問，但是對方說沒有我女兒的注冊記錄。”

美國東部時間8月28日上午，美國國家颶風研究中心公告5級颶風將于次日清晨在路易斯安那州東南沿海登陸。消息發出兩小時后，颶風速度增至每小時282公里，并向西北方向移動脆弱的新奧爾良成為颶風矛頭所指。

撤離新奧爾良

新奧爾良市地處800米寬的密西西比河與龐恰特雷恩湖之間，是一個港口城市。

從法國殖民開始，為了發展新奧爾良的港口業，密西西比河流域不斷地修建河堤、攔河大壩和泄洪道，在河中上游有29座大壩，加上附近海域數千里長的堤岸，使新奧爾良一帶持續下沉，形成碗狀下凹地形，因而，新奧爾良平均海拔在海平面以下，最低點低于海平面達3米。

8月30日凌晨一兩點左右，新奧爾良市防洪堤出現決口，洪水涌入市區，隨后決口越來越大，達到152.4米寬，整個城市陷入了絕望之中。8月31日，路易斯安那州州長凱瑟琳·布蘭科下令：全城撤退。

這次颶風襲擊給美國南部數州所造成的危害比人們想象的要嚴重得多：大面積的基礎設施和民居被摧毀，密西西比州近90%的建筑遭到破壞或嚴重破壞，數十萬計的無家可歸者滯留街頭，僅新奧爾良市就可能有一萬人在颶風中喪生。

9月3日，最后一批疲憊不堪的災民被移送離開新奧爾良市，原來滯留有大批災民的、位于市中心的會議中心和超級穹頂運動場，已經空無一人。運動場外面堆著足有一兩米高的生活垃圾，偶爾會有幾位醫務人員和志愿者推著手推車走過，車上是遇難者的尸體。

新奧爾良機場則成了轉運災民的大中轉站，約有40家軍用或民用飛機參與了救援行動。美國運輸部長諾曼·峰田已要求國防部將一批后備軍艦投入救災工作。同時美國運輸部還提供了1100多輛大客車和一列火車用于運送新奧爾良地區的受困人員。

在新奧爾良水勢更為嚴重的地區，警察和志愿者仍然不放棄最后一線希望，他們劃著小船，試圖營救那些仍然被困的人們。

其實，新奧爾良有錢的白人，早已在颶風到來之前就撤離了這座城市，災難之后聚集在超級穹頂運動場等候撤離的絕大多數都是貧困的黑人。因為沒有車，或者害怕有人會趁火打劫他們已經少得可憐的財產，他們沒有及時離開。

據《紐約時報》報道，另一些人不愿意離去的原因是，他們一直在等待當月的救助金這些支票通常在每月月初寄到他們手上；而可惡的颶風偏偏在8月末降臨。

悲劇因何而起

9月4日凌晨3點，休斯敦阿斯托洛運動場已經入住了幾千名從新奧爾良轉移來的災民。在那里，與妻子失去聯系的黑人喬治孤獨地坐在地上，他告訴休斯敦志愿者瑞克·巴雷特：“你在這里看到的每一個人都有一段痛心的故事。”瑞克在接受《中國新聞周刊》電話采訪時，把喬治的故事轉述給記者。

喬治沒有車，洪水襲來的時候他還在呆在家里。水沒過他的肩膀，他掙扎著爬出屋子，逃到一塊相對安全的高地。這塊不大的地方已經聚集了一兩百個人，旁邊有一家已經關閉的餐廳。饑餓的人們不顧一切地從那里搶奪冷凍食物。有些人把凍著的小蝦煮了，喬治也分得一些這頓凍蝦是他這4天勉強裹腹的唯一一頓。

前來救援的直升飛機無法在這塊面積有限的高地上降落，最終，一艘小船把喬治載到I-10公路上等待的公共汽車上。在那里，他與幾百名災民在沒有任何食物和飲用水的情況下等了整整一天半。他們把衣服脫下來朝每一輛滿載災民、匆匆駛過的公共汽車揮舞，巴望著能有一輛車停下來，再塞上幾個人。直到9月1日，他們才等來幾輛空著的長途客車。

幾乎所有的新奧爾良人都和喬治一樣，指責聯邦政府緩慢的營救速度。

“怎么能不怪他們，真是難以想象政府會把手足無措的人們丟在那里四五天。東南亞海嘯的時候，當地政府第二天就派人實施營救。可是在美國，政府這么久才理會，這實在是太糟糕了！”至今沒有父親消息的約翰向《中國新聞周刊》抱怨。

據美國媒體報道，9月2日，當布什視察完災情走出新奧爾良機場，還和身邊的人笑談自己曾經在休斯敦度過的開心歲月；到了9月4日，他的政府班子已經明顯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把對抗國內外輿論壓力當作一個政府危機來對待。

美國國土安全部秘書長邁克爾·謝托夫(Michael Chertoff)公開解釋聯邦政府為什么會在應對卡特里娜颶風危機時反應不夠及時。他說，這場風暴是難以預料的，而且政府沒有想到固守新奧爾良的堤壩會大面積倒塌。

媒體和民眾依然不依不饒。《紐約時報》記者莫琳·多德在9月3日的文章中寫到：“無政府狀態、死亡、搶劫、強奸、趁火打劫的歹徒、無辜者遭殃、基礎設施遭到破壞、警力不足、軍隊人數不夠、政府的規劃毫無章法……尋找‘當時誰知道呢’這種借口是站不住腳的。”

兩年之后才能重返家園

在瑞克眼里，新奧爾良是“派對之城”，他和朋友們喜歡把這里稱為美國南部的拉斯維加斯。他們喜歡新奧爾良多元的文化，包括黑人音樂和富有地方特色的美食。每隔幾年，新奧爾良都會舉辦一次超級足球賽。

“但我得承認，旅游景區之外的很多地方都相當貧困。”瑞克說他并不否認新奧爾良是一座貧富分化嚴重的城市，“我想，大多數美國人都已經接受了在美國城市里客觀存在的一些情況。很多美國的電影和電視也都展現了城市的陰暗面。”

然而，隨著今年8月底新奧爾良海岸大堤的意外決口，新奧爾良的種族和社會階層分化問題也隨著電視機前滿臉愁苦一成不變的黑色面龐而凸現出來。

待到颶風襲來的時候，白人開著車離開新奧爾良，黑人卻留了下來。當地的數據統計稱：那里35%的黑人家庭沒有車，而這個比例在白人家庭只有15%。

另一個數據是，新奧爾良28%的人生活在貧困線以下，在這些人當中，84%是黑人。

現在，這些主要由非裔構成的災民大軍被分別送往休斯敦、圣安東尼奧和其他地點。路易斯安那周邊各州都在努力接受難民。

“希望他們的棄離感能在各地志愿者的關心下得到醫治。”一位休斯敦的志愿者在電話里告訴本刊記者。

據了解，現在分散在美國南部各州的災民還要等相當長一段時間才能回到家園。美國陸軍工兵部隊克里爾準將9月2日說，颶風令新奧爾良市洪水倒灌，若要抽干洪水，要36至80天的時間。美國聯邦緊急事務管理局(FEMA)負責重建工作的克雷格告訴外國外交官，要到明年夏天，新奧爾良的重建工作才能啟動。被疏散的災民可能需要住在政府提供的房子里長達兩年。

兩年對于新奧爾良人來說實在是太長了。在當地報紙的網絡論壇上，他們相互詢問家鄉的情況。不少人希望能有機會暫時回去一趟取些個人物品，或者“僅僅去看一眼。”

一位住在羅斯瑪麗街道的居民在論壇帖子上寫道：“我的鄰居昨天告訴我，我家的單層小屋一直淹到閣樓，鄰居的小樓的二層也被淹了2英尺左右。對不起我帶來了不好的消息。但是，我們一定要全力以赴重建我們‘湖景’社區，讓它依然是我們的‘湖景’。讓我們為它們祈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