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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奇的死亡

2005-04-29 00:00:00馬杰里.阿林厄姆
傳奇故事(上旬) 2005年9期

(一)我收到了邀請信

我叫吉列姆·布雷頓。我的父母均在一次海難中喪生。叔父格雷照管著我的一切。他送我上了托塞·艾比學校。那是一所專為富人的女兒開設的女子學校。叔叔打算把我栽培成為一個飛黃騰達、錢財滿貫的高貴淑女??墒?,他晚年竟變得囊空如洗,在與世長辭之際,沒有為我留下分文的遺產。

埃寒爾·弗里德曼是個商人,開了一家服裝店。她要我為她幫工,想讓我成為她的“搖錢樹”,好招引我以往的那些華麗富貴的女同學們光顧她的店鋪。她付給我的工錢少得可憐。我和另一位幫工奧斯汀太太同住在一家簡陋的公寓中。

一次,托塞·艾比學校發給了我一封邀請信,要我參加一個宴會,歡送女校長伊萬杰琳·巴德離任。所有的校友都接到了邀請。我不想赴會,可是我很傻,竟征詢了老板弗里德曼的看法。

弗里德曼力主我前往。

“當然,你得去嘛!”弗里德曼說:“如果你的那些金枝玉葉、堆金積玉的女友們不上店門,你應該把生意做到她們的跟前。我將放你整天的假。你可以戴上我從巴黎進貨的灰色萊金女帽,并告訴她們,我能仿制出她們所需的任何顏色的此類帽子。此帽的原價是20英鎊,我只收10英鎊就得啦?!?/p>

(二)神秘人物

我參加了那個宴會,比我原先估計的情況更為狼狽。托塞·艾比學校及其校園里到處郁郁蔥蔥,姹紫嫣紅,可是我的穿戴卻顯得離奇怪異,極不相稱。我一進校門,就遇見了老同學本奇·霍沃思。她竟盯著我的帽子看了起來。這使我陷入別扭和難堪的境地。

“看到你來,我太高興了?!彼f。

“是啊,”我說,“我一直挺喜歡巴德校長。你不要老是盯住我的帽子看啦。我知道,這只帽子簡直太難看了。本奇,我來遲了嗎?”

“你確實遲了一點。我曾走進大廳看過,幾乎每一個人都到了,就連那個令人不可思議的女人麗塔·費雷也到會了。還記得嗎,她在嫁給朱利安·費雷以前,叫做麗塔·雷文。”

“我在進校后不久,她就離校了。我從未跟她說過話。她現在約莫30歲左右了,是嗎?”我說。

“差不離吧。她準是富貴榮華,腰纏萬貫的闊夫人了。可她對于托塞·艾比女子學校而言,顯得很不合適。她確實是個神秘人物。”

“什么?”我說,“從哪些方面可以看出來呢?她怎么會顯得神秘莫測呢?”

“是這樣的,”本奇說,“她去歐洲某處混了八九年以后,就回了國,嫁給了費雷。她常常舉辦豪華的宴會,報上也不時見到她的名字,因為她會作畫。可是,這些畫在我看來顯得過分奇特古怪,庸俗極了。但她的丈夫朱利安·費雷卻出生在一個頗有身分的世家,居住在瓊樓玉宇般的古老宅院之中。麗塔絕非朱利安·費雷先生及其住宅的合適人選。我想,朱利安·費雷先生及住宅中的人們不可能喜歡上她舉辦的那些喧嚷嘈雜的宴會的?!?/p>

(三)她為何對我如此熱情呢?

我離開了本奇,進了大廳。在大廳里,我同巴德女校長握了手。瞬間,我就見到了麗塔·費雷。圍繞在麗塔·費雷周圍的老同學明顯地超過了坐在女校長旁邊的人們。麗塔容光煥發,眉飛色舞,顯得神采奕奕,穿著更是富貴艷麗。她貌不驚人,但嫵媚誘人,乖巧機靈,呈現出一種惟我獨尊之態。這使我完全確信,她果然是個見諸極端的頭面人物。

我未曾走近麗塔·費雷,因為我確實從未同她有過任何交往。我們沒有打過一次招呼。她當然不可能記得我這么一個人。

我走向了另一個角落,同一些老友寒喧問好。這時,突然一條手臂勾住了我的肩頭,把我輕輕地拉了過去。

“哎呀,我親愛的,您終于來啦!你長得更為天真可愛了!”

麗塔·費雷說完話,就在我臉頰上親吻了一下。她準是把我錯認為別的人了。

“我是吉列姆·布雷頓?!蔽艺f。

“這我當然知道啰,”麗塔·費雷說,“以前我們在一起玩樂,在周日的下午共享糖果的情景我還歷歷在目呢??芍两裼窒喔袅硕嗝绰L的一段日子呀!不是嗎?”

可是,我同麗塔·費雷從未“一起玩樂”過,也從未“共享糖果”呀。她的歲數比我大,我對她幾乎是一無所知。不過,我還有什么可說的呢。她向我表露了深厚的情誼,對此我頗為感激。使我難以理解的是,她究竟為何要對我如此這般地表達感情。她挽住了我的胳臂,引著我穿過了大廳。我覺得,我真像一位公主,在女王的攙扶下邁著步子。

我們終于抵達了大門口。

“我們在外面走走吧,”麗塔·費雷說,“我們應該好好聊聊才是。您上我的車,我們去鎮上吧。”

“我太感謝你了,”我說,“不過……”

(四)“你得小心哪!”

“我今天上這兒來,就是為了找到你。我們得認真地談一件事情……親愛的,你是如此的單純質樸,天真無邪。我是多么高興??!我在納悶,這幾年你在倫敦的日子是怎么度過的。你的男朋友們都好嗎?”

這個問題一提出來,她就在迫不及待地等候著我的回答,這是明顯不過的事情。

當我作出回答以后,她更為興高采烈,“啊哈,你竟沒有任何男朋友!”

我們隨即上了她的汽車。

“我猜想,服裝店老板讓你戴這頂帽子,是為了招攬顧客吧。你戴這頂帽子不很合適。

唉,你在店里也是夠受的了。你同我一起回去吧。我們這就去你的寓所,打起你的鋪蓋,跟我回家,好嗎?”

“不過,這是為什么呢?你并不真的了解我呀?!?/p>

她怎么會知道那家服裝店的呢?她又如何得悉我住在寓所的呢?她一定對我查詢過一番啦。

“聽著,吉列姆,”麗塔·費雷說,“我希望你跟我在一起。一年給你3000英鎊。當然啰,你得和我們居住在一處。我想找到一個我能夠信任的人。你將成為我的小妹妹,為我安排插花以及類似的事情?!?/p>

我是那么的驚訝,我要干的竟是這些小事情!那輛豪華的轎車和麗塔·費雷的裘皮大衣,在小街上頗為引人注目。在寓所里,同屋的奧斯汀太太把我拉到了一旁?!坝H愛的,”奧斯汀太太說,“您確信這樣做合適嗎?我可為您擔驚受怕吶。我確確實實讀到過這一類的事情——這一類在報紙上常常見到的骯臟之事……您得小心哪!”

(五)他竟知道我的名字

那是一棟美麗優雅的宅院。周圍是一座使人賞心悅目、心曠神怡的花園?;▓@一直延伸到河流附近。我們走進了一間寬敞的大廳。汽車司機把我的行李拿進了屋中。一位名叫拉德金的老年男仆出來迎接了我們。這似乎是在事先早已安排好了。這里處處都顯得友好親切,使人歡暢。不過,當麗塔·費雷同那個老仆談上幾句,并轉過頭去的剎那間,我看到了老仆顯露出的憎惡神情。我想,在麗塔·費雷身上,我尚有許多未曾發現的東西。

麗塔·費雷用手臂挽住了我。她說:“我們去看看,誰在畫室里。”

在長廊末端的拱形建筑下,我們進了一個大門。在灰色的墻壁上掛著一些剛上色的畫。

這房間本是個漂亮的老式房間,可現在的樣式看上去時新極了。它已經面目全非!即使擺在墻角的那只古老的書櫥,也已經漆成了白色,上面擺著的并非書籍,而是各種各樣的瓶瓶罐罐。

房間里有十來個人正在大吃大喝,觥籌交錯。

“來見見我的老同學吧,”麗塔·費雷說,“她將同我住在一起,當我的小妹妹啦?!?/p>

她把我引向在房間另一側的一張大椅子上坐著的一個男人。那個男人一直在盯著我。我們走近他時,他站起了身。他是個中年人,外國口音,臉部顯得蒼白、陰郁,留著一撮黑胡子。我很討厭他,但愿他不是麗塔·費雷的丈夫。

“這是亨利·菲伯斯先生?!丙愃べM雷說。

“麗塔·費雷夫人是個畫家,”亨利·菲伯斯說,“我是她的生意經紀人?!?/p>

麗塔·費雷開始談論起了學校的宴會。亨利·菲伯斯面帶微笑,似乎在傾聽著,但是他的眼睛卻一直在盯著我的臉。

“這樣,你就發現了這一位小妹妹啦?!彼K于開口了。

“是的。她是我在學校時惟一的摯友。她很可愛嗎?”

“當然,但是,這頂帽子可不相稱。你為何要戴它呢,吉列姆小姐?”

我對此又驚奇萬分。他竟知道我的名字!他怎么會得知我的名字呢?沒有人說過呀。

(六)她同仆人們似乎格格不入

麗塔說:“那就把帽子脫下來吧?!?/p>

菲伯斯把帽子拿到了白而肥胖的手中。

“我不準許你戴這頂帽子?!彼挳吘偷椒块g的另一端,把帽子投入了爐火之中。

“這就得啦,”麗塔說,“我們會給服裝店打招呼的,支付這筆款項?!?/p>

他們對待我的神態舉止,宛如對待一條剛從外面帶進來的小狗。麗塔顯得非常激動,似乎為她的成功而欣喜萬分,可是亨利·菲伯斯卻顯露出一種擔心和疑慮的神色。

“亨利,你看她如何?”麗塔說,“她不正是一個合適不過的人選嗎?”

亨利·菲伯斯表情嚴峻地看著我。

“哦,合適,”他慢條斯理地說,“你是個了不起的女子,麗塔。你聰明極了,簡直無可比擬啦?!?/p>

麗塔的手緊緊地抓住了我的胳膊,并且說:“現在你就到樓上的房間去,吉列姆,你看好嗎?你的房間傭人知道。你問一下就行了。”

我的臥室在宅院的一間舊屋之中。我在打開最后的一些行李物件時,麗塔身著銀白色的附有顆顆鉆石的女服,走進了我的房間。

“我委實太忙啦?!彼f,“在你就寢的第一夜,我非得外出不可。真是抱歉之至。明天我們再促膝長談吧。管家芒森太太會給你準備好可口的飯菜的。你準會滿意的,是嗎?”

說完,她就匆匆地下樓去亨利·菲伯斯處了。

我獨自一人在餐室中用膳。餐室足以容納下30個人。老年男仆拉德金伺候在我的身旁。

“今天天氣挺好的呢,是嗎?”我搭訕著??伤丛月暋?磥恚幌矚g(或者說非常仇恨)麗塔和她的所有朋友們。

我在食畢以后,拉德金說:“小姐,您也許想去起居室坐坐吧?”

他引著我在靜謐的宅院之中走著,終于到達了一間屋子。

他開啟了門。我走進了一間小巧玲瓏,陳設精致美觀的居室。

里面的每一樣物件均經細心地挑選過。這間屋子同麗塔這個人很不相稱。仆人們的行為舉止也同麗塔格格不入。似乎在這個宅院中存在著兩種迥然相異的生活方式。

(七)驀地,在我身邊響起了一個聲音

過了半小時光景,我走到了在月光籠罩下的花園之中。在管家的房間以及廚房之中仍然亮著燈光。但在宅院另一個部分,則是一片漆黑。我轉彎到了宅院的西側。我本以為這兒是烏黑一片,但不久卻見到了在一個沒有開燈的房間中燃著爐火。看來,那是一間音樂室,因為里面放著一架鋼琴。我多么想彈奏些曲子,并在思忖,只要輕輕地彈琴,廚房那邊是不可能聽到的。

我輕手輕腳地推開了門。里面靜寂無聲。我放心大膽地坐下來,足足彈了約有一個小時之久。坐在這溫暖如春的黑暗之中彈琴,簡直太妙啦。

驀地,在我身邊響起了一個聲音。聲音離我還不到三碼之遠。

“你是否經常似竊賊般地溜進別人的屋子彈奏鋼琴的呢?

“哎呀,哎呀!實在太對不起啦。我絕未料到會有人在這兒呢?!?/p>

那個說話的人笑了起來。我則趕緊往門口沖去。鋼琴后面的一盞臺燈霎時間亮了。我看到了離壁爐較遠處的一張沙發之中坐著的一個男人。他看上去一副病態,似乎苦楚萬分。他挺年輕,比我大不了幾歲,樣子很英俊,但臉色蒼白,顯得疲憊不堪。

他朝我微笑著說:“你不要走。我喜歡聽你的彈奏吶?!?/p>

我們談了一陣音樂。隨后我又說:“我太不像話啦,竟闖到您這兒。真是太……”

“你要是喜歡就來吧,”他回答著,“我希望你在這兒坐坐。我不能站起來,真是對不起。我正在打發這種最倒霉的日子?!?/p>

“我能幫你做些什么呢?究竟發生了什么啦?是怎么回事?

“我的大腿曾經被子彈擊中,并在雨中淋了兩個星期。這就是我的病根子。不過,我正在一天天地慢慢好轉……你似乎是應我的祈禱來此的。我坐在這兒陷入了極大的痛苦,祈求上帝能派個人來,為我彈奏鋼琴……你坐下來,咱們談談吧。”

我順從地坐了下來。我剛想啟口,內室的門開了,一位婦女走了進來。她以一種疑惑的目光注視著我,顯得很憤恨。我猜想,她準是那位管家芒森太太無疑。她穿著黑色的外衣,頭發嚴實地梳到了后面。

“你好,瑪麗,”他說,“現在還未曾到就寢時間,對嗎?”

“還未到呢,先生,”她講得非常輕柔,我看得出來,她挺喜歡他,“我原先還以為是你在彈琴呢,后來我聽見那位小姐在跟你講著話?!?/p>

(八)絕非一個自尊自重的姑娘愿意干的

“在我孩提時代,芒森太太就是我的保姆現在仍是這樣?,旣?,你說對嗎?”

管家芒森太太未露出絲毫的笑容,雙眼中顯示出了某種特有的神情。她注視著他說:“先生,也許您尚未知悉,這位小姐是何許人吧?”

我清楚地看到,他臉部表情由驚訝轉變成了氣憤。原先在他身上顯現出來的熱情與友好,頓時煙消云散。

“晚安,”他冷若冰霜地說,“瑪麗會把你帶回你的房間的。”

芒森太太默不作聲地領著我離開了房間。

我們抵達門口時,我就問她:“芒森太太,我剛才跟他談話的先生是誰呀?”

“你不要裝模作樣了。難道你真的不知道他是這所宅院的主人不成?”她說,“他的……他的妻子竟然會不告訴你主人的住處嗎?小姐,你挺聰明,但是,你正在干的事情絕非一個自尊自重的姑娘愿意干的哪。你應該感到自慚形穢,無地自容才是。晚安?!?/p>

我躺在床上沉思:他竟然是麗塔的丈夫,麗塔怎么會忍心丟下病魔纏身的丈夫不管,讓他孤零零地由仆人們照應,而自己則興致勃勃地參加宴會呢?

一個名叫莉莉的老年女傭為我端來了早餐,并說:“費雷夫人要您到時候下樓去見見克魯平納醫生。他在10時來到這里?!?/p>

“我干嗎要見他,你知道嗎?”

“我不知道,小姐?!?/p>

(九)“你的任務是治好他的怪僻”

我下了樓,在花園里等候著。我可以看到從宅院前面延伸出去的道路。醫生的汽車一到,我已經有所準備了。

那是一輛既龐大又豪華,但又顯得古老的汽車。車子的很多處都是黃銅結構。這使我清醒地意識到來人是何許身分。

我走進了大廳。門開了,亨利·菲伯斯從里面走了出來。

他竟一大早就在住宅里面,這使我頗為驚訝。

“我總是早早地邀請客人們赴宴。也許,下一次你也得參加啦?!?/p>

“那當然太好了?!蔽艺f,并急速地使臉部閃讓了一下。

他的吻撲了個空,離我的耳際還差兩寸之距。

他縮了回去。我思忖,他會惱怒了??墒牵钗页泽@的是,他竟感到很詫異,幾乎有點恐懼。我究竟什么地方嚇唬了他呢?

此時,老仆拉德金出現了。我很納悶,他是否見到了我和菲伯斯先生。拉德金顯得有點冷漠。他問:“小姐,您在這兒是等醫生吧?”

拉德金隨即把我帶到了一間范圍不大的起居室。我早先見到過這間屋子。

“這房間多美??!”我贊賞著。

“是這樣,小姐。費雷先生的母親對此屋子尤為喜歡。她是個挺了不起的太太,完全不同于……”老仆拉德金突然把話停了下來,轉而說道,“醫生馬上就會過來看你的?!?/p>

克魯平納醫生進來了。他老態龍鐘,年紀約在八旬開外,樣子挺像人們在戲院的舞臺上見到的那種醫生。他把我引到窗口,戴上了眼鏡,說:“讓我先看你一下。”話畢,他指了指一張椅子,示意我坐下。

“費雷夫人要我問你幾個問題。你是否知道她雇用你的原因呢?

“不,我不知道。麗塔給我說過,我要當她的……呢……當她的‘小妹妹’?!?/p>

“是的。就是這樣。費雷夫人告訴我,你沒有護理方面的經驗。這無關緊要。我們要你陪伴一個病人。當一個人在戰爭中受了傷,戰后又染上了嚴重的疾病,有時候就會變得怪異莫測:他會出現一些奇特的想法。他也許會對于一些他最愛的親人,以至于自己的妻子,懷有深仇大恨。”

“您是談的朱利安·費雷先生吧?”

“是的。他的健康狀況已在逐步好轉,但他仍然顯示出一種對他那位年輕妻子的無端懷疑。你的任務是治好他的怪僻。你要侍候他,同他交談,傾聽他的講話。當然,你必須對他的妻子絕對忠誠!一開始,你每天傍晚必須為朱利安·費雷先生沖好咖啡,并在咖啡中放進安眠藥,使他入眠?!?/p>

(十)我對此百思不得其解

他又繼續說了下去,重復著已經講過的話。我想,他簡直是個蠢蛋,不過,他對麗塔頗為贊賞,并急于想使朱利安·費雷恢復健康。

除了上述這些指令以外,我是不允許隨便去看望朱利安·費雷先生的。

當我和麗塔談及此事時,她顯出一種愛理不理的樣子。有一點是明顯不過的:她不想談論她的丈夫。

我一個人在用著餐。我對此百思不得其解。為什么在一天之中只讓我干上一件事情——為費雷先生準備好咖啡和放進安眠藥呢?這時,管家芒森太太和老仆拉德金走了進來。他們長得竟如此地相像。

“你們是兄妹嗎?”我問。

“是的,小姐。他比我稍長一些。我們在此已經有60年了?!?/p>

管家芒森太太講話時非常友好。于是,我要她談談費雷先生的母親——已故費雷老太太的情況。

“你準是看到了很多變化吧?”芒森太太又把臉沉了下來,“我來這兒,是為了帶你去那個將為主人沖咖啡的房間?!?/p>

她說完話,從口袋里掏出了一把鑰匙。

“費雷夫人傳下話來,那個房間的鑰匙只讓你一個人使用,其他別的人都是開不了這個門的。請你跟我走吧。”

我手里拿著醫生給我的一只藥瓶,瓶上寫著:

朱利安·費雷先生

一次四片

睡前用溫水吞服

“今晚你可以開始了。我看著你。”芒森太太說。

我點了點頭。

在此以后,她每晚都和我一起進入屋子。她站到了旁邊,我則沖好了咖啡,在里面放進了四片安眠藥。隨后,我端起了一只黃色的小托盤,把杯子放到了上面。我們一起向費雷先生的房間走去。她敲了敲門,并守候在門口,等到朱利安向我道了謝,我走出了房間,她才離去。

(十一)我們變得日益親昵

這簡直是在耗費光陰。到了第五天夜晚,我問芒森太太,“你為什么老是跟著我呢?”

“我想,對此你知道得比我更清楚,小姐。”

我怒不可遏。我向她述說了我的身份。

“你要知道,”我說,“我到這兒來應該是受人信任的。你為什么要這樣對待我,似乎我是不能……似乎我是不能被人相信似的?!?/p>

我可以覺察到,芒森太太顯得非常驚奇??磥硭巡辉偈俏业臄橙肆?,但她仍然疑慮重重。

“你講的全是真的嗎?”她問。

“當然是真的。在我身上沒有什么神秘之處,也不存在任何潛在的危險?!?/p>

隨后,當我例行常規時,費雷先生傳話要我為他彈奏一個小時的鋼琴。我思忖,芒森太太準是把我的情況告訴了他。

沒多久,我和費雷先生常在一起喝茶了。

那還只是開始。他要講話,我就聽著;他要書,我就讀給他聽,以便進行探討。我盡可能找到任何能使他感興趣的東西。他始終很有禮貌,但并不友好。過了約莫兩星期,他對我說:“我曾遇見過一位非常慈祥的老人。他和你同姓。他以前曾同我的父親去車站送我上過學,還給了我一英鎊的零用錢。他叫格雷·布雷頓?!?/p>

“啊,他是我的叔叔!”我說,“我很愛他。他是我惟一的一個親人。可他早已亡故了?!?/p>

“你沒有別的親人啦?”他問,“一個人也沒有了?”

接著,他跟我說了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情。他說:“這么說來,你是無依無靠單身一人了,這就是我妻子要選擇你的原因?!薄拔乙詾椋浅鲇诤靡獠乓襾磉@兒的。她在學校時認識我的?!?/p>

他以一種令人難以理解的目光注視著我,似乎一種新的、使人不快的想法出現在他的心頭。

在那以后,我們的談話就愈加頻繁了。我們變得日益親昵。我從未像現在那么幸福。他的健康恢復得更快了。

我見到麗塔的機會越來越少。亨利·菲伯斯就住在附近,常常來此。他見到我似乎挺為恐懼。令人感到奇異的是:朱利安——也就是費雷先生看來根本就不認識他。

一天傍晚,朱利安開始跟我談及了他的母親。就是他母親的宅院。除了畫室以外,其余的房間幾乎都按原樣保留了下來。他很愛母親,并且說:“她在我從軍前一年,極為痛苦地去世了。”

“那她認識麗塔嗎?”

“不,”他顯得非常惱怒,“不認識。我在參戰前兩個月,才認識我的妻子的?!?/p>

我問起了他對管家芒森太太的印象,并說:“她是個挺好的婦女,對嗎?”

“是這樣。她在這兒已有60個年頭了。我在嬰兒時,她就照料著我。你聽她唱過歌嗎?我在童年時,她常常為我唱歌呢。哪天夜晚我們讓她到這兒來再唱一次吧。”

我們確實如此做了。芒森太太顯得那么的快樂。當朱利安和她說笑話時,她似一個小女孩般地高聲笑著。我們個個笑得淌出眼淚。那時,我看到的朱利安已經不再是解甲歸田,身患殘疾的老兵,而是個非常出色的年輕小伙,在他的面前展示著美好的未來。

當晚,我在上床時是那么樂不可支,又是那么的心潮澎湃。

(十二)她簡直像個惡魔

我在那座宅邸住了九個星期。朱利安的健康狀況已經大有好轉。他的體重正在增加。他顯得愉快活躍,一切富有生活的情趣。

一天下午,他和他的律師莊奇曼在藏書室里。我則守候在音樂室里,準備為他們端茶。

我正在同一條名叫斯廷克的狗玩著,朱利安走了進來。他站在門口,以一種新的、奇異的目光盯著我。這是一種我既盼望而又害怕見到的目光。

“丘奇曼事忙,不能再待下去了?!彼f完,就走向我坐了下來。

他緊緊地盯著我,臉上顯現出一種嚴肅的神情。

“吉列姆,看來你得離開這兒了,我親愛的?!彼f。

我當時感覺到極度的不愉快,然而卻又分外高興地得悉了他從眼神中告訴我的東西。

“您不必再說什么了,”我說,“我已經知道了。我只是想去麗塔那兒告訴她一聲,我得離開了。”

這時麗塔正在她穿衣間里。女仆米齊和她在一起。我給麗塔講了一下打算離開之事。麗塔說:“我親愛的吉列姆,明天你再過來找我吧。你準是覺得這兒的生活太乏味了,但是我們會改變這一切的。當然了,你是不能走的?!?/p>

“不,麗塔,我說的是真話。我很感謝你,再見啦?!?/p>

她的友好情誼霎時一掃而光。她把米齊從房間中支走了?!澳氵@個忘恩負義的、可悲的傻瓜!”她說,“到底出了什么事呢?”

麗塔隨即站了起來。她簡直像個惡魔,對我號叫著,并摑了我一個耳光。

我察覺到,在她這種憤怒的情緒后面,隱藏著一種新的非同小可的危險。

“你得留下來!”

“不,麗塔?!?/p>

“留下!”

“不!不!麗塔。我得走?!?/p>

這時出現了短時間的沉默。隨后她說:“我明白啦……你去包扎行李吧。你明晨動身好了。不過,今日的所有常規事情,你還得干完?!?/p>

“好的。”

“我今晚不外出啦。你把我的美好夜晚給攪亂了。你在晚上給朱利安沖咖啡時,也給我端一杯來。”

(十三)他對她是那么的深惡痛絕

管家芒森太太似乎已經意識到了發生的事情。她用托盤給我端來了晚餐。

在夜晚9點鐘,我下樓進入房間沖咖啡了。我絕望地哭泣著,發抖之手難以把鑰匙插進鎖孔之中。進屋后,我發現電燈開不亮了。我只能借助于從敞開著的門口透進來的全部微光,摸索著做事。

我準備好了兩只托盤——朱利安那只黃色的盤子以及另外一只粉紅色的盤子。那只粉紅色的盤子是準備給麗塔沖咖啡用的。我在兩只杯子中沖了咖啡,正在往朱利安的杯子中放進藥片時,聽到了外面的腳步聲。老仆拉德金走了進來。

“小姐,燈滅了是嗎?讓我來檢查一下?!崩陆鹋郎狭艘粡堃巫?,在上面撥弄了一下。燈頃刻間亮了。

“只要往旁邊稍稍撥一下就亮了。我到此想問您一下,要不要由我把咖啡端給費雷夫人?”

“我不知道她對此是否高興。”我說。

“你交給我吧?!?/p>

“費雷夫人的咖啡放在那只粉紅色的托盤之中。”我說。

拉德金端起了那只托盤。他在端走托盤時,我聽到了杯子在托盤中的輕微撞擊聲。

我端起了另一只托盤,向朱利安的房間走去。

房間里燈光很暗。他在火爐邊坐著,同那條狗靠在一起。

“是瑪麗嗎?”

“不,朱利安,是我?!?/p>

朱利安站了起來,他從我手中接過了托盤。

“我已經聽說此事啦,”他說,“我懇求你寬恕她。她對你的那種粗暴無禮的態度,使我深感歉意。”

從他跟我講話的那種口氣中,我可以覺察到,他對她是那么的深惡痛絕,視如敝履,簡直到了使人膽戰心驚的地步。

“我明天一早就走了,再見啦。”我對朱利安說。

“再見了,吉列姆。”他說。

他隨即同我一塊兒走到了門口,為我開了門。當我從他身旁走開時,他塞給了我一件東西。

“你一定得拿著,”他說,“好讓我以后知道,你的情況一切正常。請你一定得接受下來,我最親愛的?!?/p>

我在走進自己的臥室以后才發現,他給了我一張2000英鎊的支票以及一封給銀行的信,要銀行為我開一個戶頭。

我上床睡著了。

(十四)在畫室中見到了一具尸體

翌晨7時許,我被高叫聲吵醒了。那是女仆米齊在喊叫。

每個人都聽到了這一心膽俱裂,令人毛骨悚然的驚號聲。

我隨即穿好了外衣,沖到了樓梯口,看到老仆拉德金從畫室中走了出來,攙扶著米齊。他們抬頭望著我。

“馬上回你的房間中去,小姐,”拉德金說,“不要下樓來,沒什么好看的?!?/p>

整個宅院已經亂了套。嘈雜聲和詢問聲交織成了一片。這些我可以聽得一清二楚??墒俏耶敃r并未知道,從死者屋中走出來的每一個人都在說著我的名字;我并未知道,米齊一大早走進麗塔的房間時,發現床鋪空著,隨后她在畫室中見到了躺在那里的麗塔的尸體,在她旁邊的那只粉紅色的托盤中,還放著咖啡杯。杯中的咖啡已經喝完了。

我呆呆地在臥室的門口站著,這時朱利安徑直地走到了我的跟前。他抓住了我的雙肩,把我推進了臥室。

“吉列姆,”他說,“唉呀,吉列姆,你究竟干了些什么啦?你在她的杯子里放了什么東西啦?”

我這時才得知,麗塔被毒死了。我昨夜為她做了最后一件事——給她沖了一杯咖啡。

“我只是為她沖了杯咖啡呀!”我平靜地說,“這絕不可能使她致死的。您自己不也喝了同樣的咖啡嗎?”

“上帝保佑你,吉列姆。請你寬恕我吧。我怎么會沒有想到這一點呢?”他拉著我的雙手。

門在我們的身后打開了。管家芒森太太站在那兒注視著我們。朱利安慢慢地放下了我的手。我們緩緩地轉過身來,面對著她,芒森太太并不憤怒,她顯得很恐懼。

“看在上帝慈愛的分兒上,孩子,離開這個房間吧。不要讓人見到你同她在一塊兒了?!泵⑸珜χ炖舱f。

朱利安一走,她隨之關上了門,并用背抵住了它,然后對我說:“鎮靜些吧,我會盡一切可能幫助你的。不過你不要把他拉扯到這個案子中去。救救他吧,我會幫助你的。”

“可是我什么壞事也不曾干哪,芒森太太。杯子中只有咖啡,其他什么也沒有。您看我像個殺人犯嗎?”

“你已經得到了很多,”她說,“我也極為仇恨她,可我已經不是個年輕人了。我不會陷入愛情的游戲之中。安靜些吧,不要讓他牽涉進去。準給予你幫助的。”

(十五)她是喝了效力

特強的麻醉藥致死的

我在等待著警察把我抓進監獄,但第一個來見我的卻是克魯平納醫生。他顯得年老力衰,形銷骨立。我為他端來了一把椅子,“多么可怕的事情啊,”他說,“他們一定已經告訴你啰。”

“是啊。此事怎么會發生的呢?”

“吉列姆小姐,我得非常慎重地告訴你,我們已去叫警察了。費雷夫人是由于喝了一種效力特強的麻醉藥致死的。這種麻醉藥會快速地使人入眠。她是喝了那杯咖啡以后離開人世的。這是無可非議之事,因為在她的身旁并未遺留下任何藥盒或藥瓶?!?/p>

“按您這么說,您認為在咖啡中放了麻醉藥嗎?”

“我記得,費雷夫人一次曾對我說過,你有時候做事有點粗心大意,不認真想想自己正在干些什么?!?/p>

“不!這是絕對沒有的事。我什么時候變得粗心大意起來啦?咖啡中不可能混雜有別的藥物?!?/p>

“這么說來,你認為是老仆拉德金干的這種事情啰?!?/p>

“我當然不這樣認為。”

這時響起了敲門聲。

“是拉德金嗎?好的,我馬上就下去?!笨唆斊郊{醫生說。

敲門聲再次響了起來。警察終于來了。那個警察并非似我想像的那種人。他長得瘦骨伶仃,彎腰曲背,滿頭灰色的短發,穿著一套很不合身的舊制服,一雙藍眼睛中流露出慈祥的神情。

“我叫亞歷山大·麥克諾特,是警官?!彼f。

(十六)這不是原來

的那只藥瓶

接著他就問我:“你是吉列姆·布雷頓,就是為費雷夫人沖咖啡的那個姑娘,對嗎?”

“是的。我的確為她沖了咖啡?!?/p>

“你在這兒是受雇服侍病人者。但除了沖咖啡以外,無人知悉你有其他的職責?!?/p>

他在我的臥室審視了一下,看到了我那已經捆扎了一半的行李。

“你被解雇了,也就是說,被命令離開了,是嗎?”

“不,我只是告訴了費雷夫人,我自己想離開此地。我是在昨晚告訴她的?!?/p>

“我們去看看你沖咖啡的那個房間吧。你確實認為只有你一個人有鑰匙嗎?”

“我想是這樣?!蔽野逊旁谝恢恍⊥肜锏哪前谚€匙拿給他看了。

麥克諾特接過了那把鑰匙,并把我自己臥室門上的鑰匙對照了一下。

“這所宅邸所有的門鑰匙都是不同的?!彼哉Z著說。

我們下了樓。麥克諾特用那把鑰匙開啟了那個沖咖啡小間的房門,并對我說:“你的雙手不要碰到任何物件?,F在請你確切地告訴我,你昨晚在這兒是如何沖咖啡的?!?/p>

我重新向他講述了一切,指著每一樣使用過的物件——鍋子、杯子和托盤等等。當我說明要放藥片時,他止住了我,并問道:“藥瓶放在哪兒的呢?”

“這兒?!蔽抑钢侵凰幤俊K幤咳匀粩[在第一個架子前面的老地方,但是,當我觀察那只藥瓶時,我不禁嚇了一跳。藥瓶在外表上頗為相似,里面所存的藥片數量也幾乎一樣,但它的標記,也就是貼在上面的紙條,卻不是原來的了。

我彎下腰讀著標記上書寫的內容,麥克諾特也同時彎腰看了起來。

費雷夫人

每次一片

疼痛劇烈時服用

“這不是原來的那只藥瓶,”我驚訝地說,“它不是供朱利安服用的那只藥瓶。”

麥克諾特皺著眉沉思了一下,隨后對我說:“你讓那只藥瓶仍然安放在原處。絕對不許透露任何風聲?!?/p>

(十七)藥瓶里放

的是嗎啡

“你昨夜放進咖啡中的藥片,是否就是這只瓶中的呢?”

麥克諾特問我。

“這我就不得而知了。我已給您講過了,當時電燈不亮,漆黑一片。不過,我確實曾把藥片放進了朱利安的杯子之中。那些藥片看來是麗塔服用的,因為瓶子上寫著‘費雷夫人’的名字哪。”

麥克諾特再次湊上去觀看著瓶子上標記的下面,也許是在看標記上的日期吧。我剛才未能注意到日期??磥?,日期在麥克諾特看來是包含著某種意義的。他叫了一聲老仆拉德金。拉德金迅即就來了。麥克諾特把那只藥瓶指給拉德金看了一下,對他說:“不要碰它,你只是看一下。你以前看到過這只藥瓶嗎?”

“我的天哪?”拉德金吃驚地說著,“我一直以為這只瓶子早已丟失了呢。我最后一次看到它時,它在我妻子的手里。我的妻子哈里特三年前就死了。她是費雷老太太隨身使喚的女仆?!?/p>

“你的妻子給你看這只瓶子時,說過什么沒有?”

“那是在費雷老太太葬禮過后的第二天。我們正在整理老太太的遺物。哈里特就把那只藥瓶拿給我看了,并告訴我:‘這是一瓶靈丹妙藥吶。老太太疼痛加劇時,吃了以后就能去痛。它是醫生專門配給老太太服用的’?!?/p>

“是否就是我今晨見到的那位醫生呢?”

“不是。為老太太治病的醫生一年以后就死了?!?/p>

“你的妻子拿了這瓶藥又如何處置的呢?

“我曾給她說,要她把那瓶藥還給醫生。不過,我想她準是沒有這樣做,而是把它藏在屋子中的什么地方了,以為在一旦需要時可以服用。我的妻子哈里特喜歡藏這藏那,說是在急需時會用得著的。”

“從那時以來,你見到過這只藥瓶嗎?”

“沒有,先生,從未見過。一直到現在才見到它?!?/p>

“你可知道,藥瓶里會是什么東西?”

“我想,我應該知道的,先生。它是嗎啡。哈里特就是這么說的。”

“那么你呢,吉列姆小姐。你可知道,該用多少片嗎啡才能致人于死地呢?”

“我不知道?!蔽一卮鹬?。

麥克諾特神情怪異地瞧著我,然后說:“真令人奇怪?!?/p>

他要我仍然留在自己的臥室之中。在我的門外,專門派有一名警察守候著。誰都不允許過來看我。我的食物由看守我的警察端來。

在我房間后面的浴室里放有一個小櫥。在櫥下有一塊板是活動的。只要把板移開以后,就可以看到樓下的廚房。這時,我聽到樓下有人在敲板。我移開了木板,看到芒森太太正站在一張椅子上仰頭望著我。

(十八)“我們需要

尋找兩件東西”

“你不要害怕,”芒森太太說,“麥克諾特在畫室里面,正在一個個地叫喚著我們詢問呢。”

“那位醫生走啦?”

“是啊,他們已經讓米齊打電話叫亨利·菲伯斯了?!?/p>

“菲伯斯來了沒有?”

“還沒來呢……好吧,你一定得記住我給你講的話:不要把朱利安先生牽扯進這一案例中去?!?/p>

“知道啦,我會這樣做的。你放心好了?!?/p>

我在思忖,我不管做了些什么,充其量也不過是一時的疏忽而已。他們不可能把疏忽稱之為謀殺的。然而,他們可能會為我找到一個極妙的理由的。他們也許認為,我同朱利安有著某種特殊的交往就是一個挺好的理由。不過,他們抓不到我的任何把柄……這時,我記起了朱利安給我的那張支票和那封寫給銀行的信。我去看了一下手提包。提包里卻空空如也!他們已經搜查過了這一房間,把它們一起取走了。

3時許,那個警察開門探進頭來對我說:“你去一下樓下吧?!?/p>

我走進那間畫室,一眼就瞧見了放在桌上的那封信和那張支票。麥克諾特面帶微笑看著我。我可未曾預料到他會這樣。

“我們需要尋找兩件東西,吉列姆小姐。我們搜查了各處,但未能如愿。”麥克諾特說。

是啊,那些灰色和白色的油漆,角落中那只櫥上的瓶瓶罐罐,似乎都被移動過。

“倘使那個小間的門鎖有第二把鑰匙,我們很想找到它。那把鎖非同一般:其他鑰匙均不能開啟它?!?/p>

“我的那把鑰匙一直放在自己臥室中的那只碗中。”我說。

“你在6時半至8時45分之間一直在臥室中整理行李嗎?你從未把鑰匙交給別人使用過嗎?沒有?好的。我們擬找的第二樣東西是放有費雷先生藥片的那只瓶子。它已經不見啦。”

“我昨晚在費雷先生的咖啡之中放了四片安眠藥。我是看著他喝下去的。

“哦,你以前已給我談過此事了。坐下吧!”麥克諾特指了指一張椅子說,“我想跟你談談另外的事情。費雷先生告訴我,是他提議你離開此宅院的。他的理由是,他對你太迷戀了。這是真的嗎?”

“我非常喜歡他。當他要我離去之時,我也覺得,我太喜歡他了,為此我該走了。我愿意做他所希望我做的事情。”

(十九)他似乎經受了

一次極度可伯的震驚

“我明白啦?!丙溈酥Z特倚在椅子上面,接著說,“費雷先生認為,他的妻子之所以把你帶來,是想讓他陷入和你纏綿在一起的愛河之中,隨后再向法官提出一條結束他們婚姻關系的極好的理由,并要費雷先生支付給她一大筆離婚以后的贍養費。你認為是這樣嗎?”

“那是不可能的。麗塔之所以雇用我,原因在于她信任我?!?/p>

“可是,別的人都相信我剛才的陳述呢。”

“我可不相信這一點。這簡直太可怕了。誰講我都不會相信的!因為我同麗塔曾經是同學,她才選上我的?!?/p>

麥克諾特注視著我,說:“我在納悶,世界上是否會有另外一個人同你一樣的單純無知。你同麗塔之間不可能推心置腹,以誠相待,因為你們之間的年齡差距太大了?!?/p>

這時,門口響起了輕微的聲音。這倒把我嚇了一跳。來人原來是亨利·菲伯斯。

“實在對不起。我不知道你們在這兒呢。”

麥克諾特憤怒地看著他問:“誰讓你進來的?”

亨利·菲伯斯神情迥異。他的圓胖的腦袋搭拉著,眼神陰郁遲鈍,似乎經受了一次極度可怕的震驚。

“我在宅院里已經待了一會兒了。我這就走開?!?/p>

(二十)他發瘋般地

在宅邸中走動著

“他是誰?”麥克諾特問我。

“亨利·菲伯斯先生。麗塔曾告訴過我,他是她的生意經紀人?!?/p>

“她在法國及其他國家居住時,亨利·菲伯斯認識她嗎?”

麥克諾特在自問著。接著,他在口中重復著:“生意經紀人?她的生意經紀人?”

隨后,他站在那兒,似乎突然意識到了什么。

“她一開始遇見亨利·菲伯斯是在何時?”

“這我就不知道了?!蔽艺f。

“是啊,是啊?!彼f,“你是不會知道的。你回到臥室里去吧?!?/p>

稍過了一會兒,警察用托盤端來了我的茶點。我坐在那兒凝視著它。我不是看那只茶壺和杯子,而是看著那只托盤。那只托盤是粉紅色的,恰似昨晚端給麗塔的那一只。隨后,我把托盤拿到光亮處察看了一下。這托盤不是粉紅色的了,而是黃色的。我的腦子里出現了一個想法。

我決定等到半夜以后下樓去小間看看其他的托盤,它們在黑暗之中呈現出來的顏色,是否會使我產生視覺錯誤。

約莫夜里10點鐘光景,我聽到管家芒森太太在浴室里的小櫥下面敲擊著。我掀開了底板,見到她站在椅子上仰臉望著我。

“給你講一件怪事:亨利·菲伯斯發瘋般地在宅邸中來回走動著。老女傭莉莉發現他竟在費雷夫人的臥室中轉悠?!?/p>

“在麗塔的臥室里?”

“是啊。他還問莉莉,警察走了沒有。他似乎急于想到那個沖咖啡的小間去呢,很可能想去尋找什么東西?,F在你睡吧。”芒森太太說。

“芒森太太,我委實沒有干過傷天害理之事!”

“要是你驚怕的話,你就上床祈禱吧?!?/p>

(二十一)光束倏地

從小間中射了出來

到了夜晚11時,我輕輕地打開了房門,并察看了一下周圍。那個看守的警察已經不見了。老仆拉德金曾說過,他們可能會留下一個警察在大廳里監視的。我此時捉摸不定,是否會有人盯梢著。好幾次,我似乎聽到了腳步聲,可我并未瞧見任何人。一次我仿佛見到了什么東西——一件女服或者一件男外衣,瞬間就在角落里消失了。

我把房門外的電燈滅了,接著躺在床上等候著。我暗忖,只要我耐心地長時間等候著,到時就能從大廳里那個守候者身旁溜過去,進入那個沖咖啡的小門。

后半夜1時許,我打開了房門,走了出去。我已經把鞋子脫掉,免得發出任何聲響。我只是誠惶誠恐地在探查。大廳里是否仍然有人在監視著,可我卻未曾傾聽一下身后有無聲響。當我下到一半樓梯時,隱約聽到了喘息聲,我停住了腳步向后張望著。這時候我已確信,在這夜色籠罩之中準有人在。我頓時愣住了。但我終于又走了下去,并抵達了樓下。那個沖咖啡的小屋是在大廳較遠的北端。

此時我聽到了一種聲音,它就在我的身后。接著,一束燈光倏地從沖咖啡的小間射了出來。光束射到了我和身后那個人的身上。啊,原來他竟是朱利安。他此時用雙臂把我緊緊抱住了。我看到了他那驚恐萬狀的雙眼,嘴巴難看地扭曲著。我要張口呼叫時,他用手掩住了我的嘴。整個夜晚,原來是他一直守候在我的附近。當警察離去以后,他始終在保護著我。光束離我們更近了。我看清楚了迎面而至的麥克諾特的臉。他做了一個手勢,示意我們不要作聲。朱利安領會地點了一下頭。光束隨之熄滅了。

我們一起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仔細觀察著。

我不清楚將會發生什么事情,只是自我滿足地倚靠在朱利安的身上。他的雙臂依然緊緊地擁抱著我。我可以清晰地聽到他的心跳聲。

(二十二)警察向畫室

沖了過去

這時,麥克諾特猛地喊了一聲:“過來!”

麥克諾特的話音剛落,大廳的四處響起了急促的腳步聲。

原來人數眾多的警察早已埋伏在大廳的周圍。此時,警察們正在向那間畫室沖了過去。他們推開了畫室的門。我和朱利安也隨著他們進了畫室。

在畫室里,我們發現了亨利·菲伯斯。此時他正蹲伏在那個放有瓶瓶罐罐的櫥旁,手臂伸進櫥下的另一只小櫥之中。似乎正在掏取著什么。原來那是一只無人知曉的秘密小櫥。我壓根兒未曾料到會有那么一只小櫥塞在大櫥之下。看來,此櫥只有費雷老太太以及已經去世的隨身侍候女仆哈里特知曉。

我恰恰是亨利·菲伯斯抬頭第一個見到之人。他一見到我,就沖著我叫嚷了起來:“是你殺死了她!”

“至于殺人犯究竟是誰,你最清楚?!逼渲械囊晃痪爝呎f邊把亨利·菲伯斯抓了起來。

麥克諾特走了過來審視著那只秘密小櫥,接著從小櫥中拿出了一只藥瓶,并走過來對著我說:“你看看吧?!?/p>

這只瓶恰恰是放有朱利安服用的安眠藥的藥瓶。很顯然,亨利·菲伯斯蹲伏在地下掏取的就是這只藥瓶。他企圖把朱利安的藥瓶重新放回到原處,并把那只放有嗎啡的藥瓶取走。

“在那只秘密小櫥之中,還放有另一把開啟沖咖啡小屋門鎖的鑰匙。那把鑰匙剛配不久。這些正是我們需要獲取的陰謀殺害朱利安先生的罪證,”麥克諾特話畢就轉身對一名警察說:“把他帶走!”

(二十三)一條嫁禍

于人的奸計

翌日,我們一起坐在音樂室里面。老仆拉德金正在往爐火中添著木柴。管家芒森太太為我們端來了熱氣騰騰的咖啡。拉德金和芒森太太離屋以后,麥克諾特轉身對朱利安說:“經我們同國際刑警總部聯合偵查,那個名叫麗塔的女人早先根本就不是您的夫人,而是亨利·菲伯斯的妻子。她同亨利·菲伯斯兩人是詭計多端、心懷叵測、招搖撞騙的罪犯。八九年以前,麗塔隨同她的母親去了法國定居,接著就同亨利·菲伯斯勾搭上了,并嫁給了他。亨利·菲伯斯原本是個罪犯。他們在婚后專門搞些敲詐勒索的勾當,先是查找并尋獲一些富翁巨商的隱私,然后再同他們敲詐一筆巨款,否則就威脅把其私事張揚出去。戰事開始以后,亨利·菲伯斯夫婦倆來到了倫敦。當時,您——朱利安先生是位巨富,而且即將從軍出征。您當時思忖,您會較長時間在外作戰,家里總得有人主持并妥善安置好所有的仆人。您就決定盡早成親。亨利·菲伯斯夫人,也就是麗塔,得知您的意圖以后,就喬裝打扮了一番。她敷粉施朱,迷人眼目,顯得豐滿白皙,亭亭玉立,媚態逗人,自譽為含苞待放之窈窕淑女,來博得您的好感、歡心和信任。你們的婚禮進行后沒多久,您就跨海出征了。您的律師迫使她留下了這些老年仆人,而她卻整日吃喝玩樂,揮金如土,窮奢極欲以后,出乎她意料之外,您竟解甲歸田,成了一個朝不保夕的多病之人。可是,您的健康情況卻出奇地開始好轉。她的那些飽食終日、驕奢淫逸的狐朋狗友不得不退避三舍。如果您的身體完全復原,對于麗塔來說,將是當頭棒擊,不可名狀?!?/p>

“于是,”朱利安接著說,“那對狗男女就設下毒計,欲置我于死地而后快了?!?/p>

“一點兒也不錯,”麥克諾特接著說,“根據我的判斷,麗塔看到了哈里特偷偷地藏起來的那瓶嗎啡以后,就想出了一條借刀殺人并嫁禍于人的奸計。她發現,那些嗎啡的外形同費雷先生服用的藥片一模一樣,完全可以亂真。但是她沒有膽量親自動手,因為這樣做容易露出馬腳,會滋生不少事端來?!?/p>

“這樣,她就一眼看中了吉列姆小姐!唉呀,這簡直太可怕啦!”朱利安說。

“是的,先生,”麥克諾特繼續說了下去,“她機關用盡,詭計多端,恰好發現了一個最合適的人選,一位天真無邪、純正質樸的年輕姑娘。那位姑娘無依無靠,無牽無掛,將來鬧出事來以后無親屬出面干預;那位姑娘還被說成是個粗心大意,丟三拉四,容易惹出事端的人物。結果,在咖啡杯和托盤上面真的出了麻煩?!?/p>

(二十四)害人者反而

害了自己

“可是我確實未曾那樣干過,”我說,“我在盛放的托盤上沒有出過差錯?!?/p>

“也許,你確實未曾出差錯??墒?,老仆拉德金可出了差錯啦。他在無意之中曾跟我說起過,他是個色盲癥患者,分不清各種不同的顏色。在電燈的照明之下,黃色和粉紅色的確頗為相近。那對狗男女早已策劃好了此事,可是麗塔不得不把此毒計提前付之實施。而正是吉列姆小姐在無意之中促使了這一陰謀的加速進行?!?/p>

“因為我告訴了麗塔,說我馬上就得離開的緣故吧?”

“正是這樣。吉列姆小姐的話使麗塔頓時惶恐不安,驚慌失措。她決定立即找出嗎啡瓶,想借助吉列姆小姐之手毒死朱利安先生。于是,她用剛配不久的另一把鑰匙,開啟了沖咖啡小間之門,用嗎啡瓶換出了那只外形雷同的、放有安眠藥的瓶子。她打算等待吉列姆小姐沖好咖啡,放進嗎啡片,并端走以后,再把朱利安先生的那只藥瓶拿回,同那只嗎啡瓶擺在一起。等到朱利安先生喝了嗎啡中毒亡故以后,她將訴諸警察局,說是架子上一直放有兩只藥瓶,是吉列姆小姐的疏忽大意,導致了一場災難。可她恰恰犯了一個大錯誤:她為了在以后證明咖啡本身無毒,叫吉列姆小姐也為她沖了一杯咖啡。而偏偏陰差陽錯,鬼使神差,老仆拉德金因為色盲而拿錯了杯子。結果,麗塔沒有把朱利安先生害死,反而毒死了自己。她的同案犯亨利·菲伯斯此時惶惶然如驚弓之鳥。他害怕事情敗露后會刨根究底連累到自己,急于想把麗塔取走的那只藥瓶重新放回到原處。結果卻正好掉進了我們設下的陷阱。經過我們連夜對罪犯亨利·菲伯斯的審訊。他的供詞證實了我上述的判斷是完全正確的。”警官麥克諾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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