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6年10月,粉碎“四人幫”的歡呼聲、鞭炮聲震撼中國大地的時候,歷史又欣喜地掀開了新的一頁。在批判“四人幫”的勃然吶喊逐漸歸于理性的平靜后,各條戰線的撥亂反正的任務凸現在全黨、全國人民面前。作為“文化大革命”中重災區的文藝界,撥亂反正的任務尤其艱巨。但是,由于“兩個凡是”的禁錮,文藝界撥亂反正的步履也同其他行業一樣,非常艱難。
當時擔任中宣部部長的張平化,因與華國鋒曾同在湖南工作,以及主管意識形態的中共中央副主席汪東興的直接領導,使他在思想解放的潮流和“兩個凡是”的交鋒中,只能選擇后者。而受張平化直接領導的文化部的主要領導人,也只能追隨其后,“孔步亦步,孔趨亦趨”。因此,盡管思想解放的潮流已漸趨浩蕩,但是,中宣部和文化部身處意識形態領導地位的一些同志,如胡耀邦所說,“思想上還處于僵化半僵化的狀態。少數同志甚至掉隊了,離開了實事求是的路線,設禁區、下禁令,成為解放思想的阻力”。
中宣部工作落后,文藝界的撥亂反正工作就提不上議事日程。文藝工作者雖然感受到了春的暖意,但要讓春風撲面,還要等待一場春雨。
期待中的春雨,在胡耀邦任中宣部部長之后開始降臨。
胡耀邦主政中宣部,春風催人急
1978年11月中旬到12月底,中央工作會議和十一屆三中全會在北京相繼召開,開啟了中國共產黨和中國政治生活偉大轉折的歷史序幕。12月25日,即三中全會結束后的第三天,在中央政治局會議上,胡耀邦被任命為中共中央秘書長兼中宣部部長。
作為黨在撥亂反正時期的急先鋒,胡耀邦在中央黨校副校長的任上,發動了“關于真理標準問題的討論”,從理論上為清算極“左”路線開辟了道路;此后又在中組部部長任上,從實踐上對極“左”路線進行清算——以“我不下油鍋,誰下油鍋”的氣概,平反冤假錯案。當時,在中宣部和宣傳系統的干部心目中,胡耀邦引領著思想解放的歷史潮流。因此,當胡耀邦任職中宣部的消息傳開后,中宣部和宣傳系統的干部以及廣大的文藝工作者奔走相告,壓抑在心中的抑郁化作無限的希冀。
胡耀邦沒有讓人們失望。他到任中宣部部長后,不僅開創了宣傳工作的新局面,也使文藝界回春的腳步加快了。
在1978年12月底面向中宣部領導及全體同志的兩次就職講話中,胡耀邦明確提出:對待黨中央提出的撥亂反正的方針,有三種態度——一是等著干;二是推著干;三是搶著干。我們宣傳部門的同志要搶著干。這是我們的工作風格,要敢于思考問題,提出問題,解決問題。宣傳部門要做好工作,一定要做“雙百”方針的促進派。過去,我們在這方面是不成功的,“文革”前就是當把關審查委員會。文藝界的領導不要抓著只言片語,動不動就把人家的文學藝術作品砍掉、否定,要看人家創作總的傾向是好的還是壞的。“四人幫”藉此不知打倒了文藝戰線上多少老同志,這種惡劣的作風,不徹底清算,百花齊放怎么搞得好呢?
1979年1月2日,剛剛恢復工作的文聯舉行迎新年茶話會。這是首都文藝界十多年來未有過的盛會。剛剛就任中宣部部長的胡耀邦,正式與文藝界300多名人士見面。他先請當時任中宣部副部長兼文化部部長的黃鎮宣布:文化部和文學藝術界在“文化大革命”前17年工作中,雖然在貫徹執行毛主席革命文藝路線的過程中,犯過這樣和那樣“左”和右的錯誤,但根本不存在“文藝黑線專政”,也沒有形成一條什么修正主義“文藝黑線”。第一次公開、徹底否定了“文藝黑線”論。
隨后,胡耀邦發表了熱情洋溢的講話。他代表黨中央向作家、藝術家發出熱情的呼喚:“我們偉大祖國奔向四個現代化的時代列車,現在已經開動了!黨的三中全會公報,就是這列列車啟動的汽笛聲。”“在這個列車啟動的關鍵時刻,請同志們盡情地大膽地唱出奔向四個現代化的最強勁的進行曲,請同志們用你們手里的琴弦撥出時代的最強音!”他著重談到黨的宣傳部門要樹立新風,建立黨與文藝界的新關系。他風趣地說:林彪、“四人幫”把我們黨和文藝界的關系徹底破壞了,他們設置了數不清的清規戒律,他們抓辮子,戴帽子,打棍子,把全國的文藝界辦成一個“管教所”,我們要砸爛這個“管教所”,要建立新的,也就是恢復毛主席創立的黨和文藝界的關系。這個新的關系是什么呢?就是黨的宣傳部門應該是文藝界同志們前進過程中的“服務站”。這個“服務站”如何服務好?這還要你們文藝界的同志多作建議,我想到的,這個“服務站”大概有這幾個部門:一個是文藝“問訊處”——指出文藝的方針、路線,給文藝創作以指南;一個是“資料室”——為文藝創作提供過去和現在的資料;一個是“休息室”——歌手口渴了,有一杯涼白開水喝;第四,還有個“醫療室”。假使我們的文藝工作者發生了“感冒”,嗓子啞了,總要搞些清涼劑;第五,還得有個“修理室”。歌手的樂器壞了,總得修理修理。這后面兩個就是同志們講的文藝評論和批評。這兩個我們不懂,請一些專家和人民群眾來做,采取群眾路線的方法來幫助我們的百花開得更鮮艷。
胡耀邦的講話受到文藝界人士的熱烈歡迎。著名相聲表演藝術家侯寶林即席賦詩,敘述了自己歡愉的心情。他說,黨的宣傳部要做我們的“服務站”了,我詩興大發,謅了四句打油詩:“春天又來到,鮮花需水澆。既要施肥料,也要施農藥。”可是,過去“四人幫”是怎么干的呢?是:“掘之以鍬,沸水大澆,枝葉盡凋,最后全燒!”
1月3日,胡耀邦與中宣部全體工作人員見面。在談到近期宣傳工作要解決的一些具體問題時,他把文藝問題列為第十、第十一個問題。他說:要通過學習周恩來總理在1961年文藝工作座談會和故事片創作會上的講話,使我們的文藝創作從明年起,蓬勃發展起來。為此,他要求宣傳部門做百花齊放、百家爭鳴的促進派。他說:宣傳部門管得很多,當婆婆,要當開明的,開明的就是當“雙百”的促進派,不當促退派。什么片子、歌曲、小說,文責自負,反黨必究。什么是反黨?這也不由一個人說了算,要大家討論。哪有那么多反黨的?不成熟的、粗制濫造的,可能有。要百花盛開、文藝民主、理論民主,要警惕,不要讓“四人幫”的文化、思想專制主義、理論惡霸作風影響我們。
1月中旬,全國詩歌創作座談會在北京舉行,主持座談會的著名詩人張光年希望胡耀邦來講一次話。胡當即表示,只要安排得過來,當然義不容辭,只不過自己要作點調查研究才能發言啊!詩歌創作座談會開始后,張光年即將會議簡報一期一期地送給了胡耀邦,并把與會人員提出的問題和要求告訴他。胡耀邦細致地看了簡報和大家提出的問題,于1月19日到會講話。他一開頭就說:“你們這一行我不懂。某種歷史的偶然原因,把我推上了宣傳工作的前臺。搞宣傳,總得大喊大叫。你們要我到會講幾句話,我有義務來。看了你們的6份簡報,看了同志們向我提出的那些問題,想了一想,今天打算就這么幾個問題和同志們交換意見,不叫指示。我們黨的三中全會上規定,各級領導同志的個人意見不能叫指示,哪來那么多指示?叫個人意見,交換意見,交流思想。講得對的就采納,講得不對的就‘靠邊站’。”他這番簡樸的開場白,頓時把他和大家的距離拉近了。
接著,他以簡潔明白的語言,講了精神生產、腦力勞動與物質生產、體力勞動的關系,講了進入新時期搞四個現代化需要把精神生產搞上去、滿足人民的要求,講了黨領導文學藝術的根本經驗就是“百家爭鳴、百花齊放”,而重大教訓是不懂文藝規律、瞎指揮。他在講話中就大家關心的詩歌和文藝創作中的幾個重大問題作了闡述,強調“一切同人民、同黨、同社會主義、同國家的前途、命運緊密聯系在一起的作品是不朽的”,“我們的詩人們,要到沸騰的生活里面去,到生產斗爭里面去,到各條戰線的宏偉的事業里面去,到人們最高的精神世界中去”。談到詩歌創作的形式,胡耀邦說:“哪種形式好?我看還是萬紫千紅吧。”“我們的文學,是精神食糧,要允許人家偏愛。偏愛是可以的,偏廢是不行的。這是百花齊放的重要問題。”談到許多人關心的作品“審查”問題,他說:“審查就是鑒別嘛。世界上一切事物逃不脫審查,逃不脫鑒別。但是我們決不能再繼續江青、康生那種用對待敵人的辦法來對待自己的同志,動不動就‘槍斃’、‘砍掉’。我們主張今后的審查就是內行加群眾,搞評議。你是外行,不懂就別作聲嘛!什么是好,什么是壞,經過評議,把意見提出來,作家可以接受,也可以不接受。多搞評議,多搞評獎,百花獎。用評議、評獎的辦法,用專家加群眾路線的辦法來區分作品的優劣,上品、中品、下品。”他說,文學藝術作品,人民自有公論。好東西打不倒,不以少數人意志為轉移,不以自己的主觀臆斷為轉移,而是以千百萬人民的愛憎為轉移。要把“經受人民的審查”這個觀念,撒播在文藝工作者心中。胡耀邦還勉勵文藝工作者要重視自己的品格、品德,嚴格要求自己,同行、同志間互相幫助、真誠相待。他這篇對詩歌創作的講話,受到文藝界各方面人士的贊譽,廣為傳播。一時復寫件、傳抄件在京城和大中城市流傳很廣。
沐浴著三中全會春風,萬物復蘇,生機盎然。進入2月,全國藝術教育工作會議、省市自治區文聯工作座談會、故事片廠長會議、全國攝影工作座談會、中長篇小說創作座談會等先后在北京舉行。胡耀邦關注這些會議的進展,聽取中宣部、文化部的情況匯報,對與會人員反映的種種情況和提出的問題進行研究和思考,加深自己對文藝界的多方面了解。他對周揚、夏衍等老一輩文藝界人士十分尊重,經常向他們請教,征詢意見;他也廣泛結識中青年人士,與他們就某些問題商量、討論。2月10日,胡耀邦應邀講話時,向大家介紹了國際國內最近的形勢,如實地講了目前國內面臨的十大問題和困難,使許多與會者感到中央與自己十分貼近,增強了自己的責任感。胡耀邦還在講話的最后,向全國上百萬文藝工作者提出了四點希望:一、善于總結經驗。建國已經三十年了,為把我們的文藝搞得更好,要善于總結經驗,正反兩個方面的經驗。我們每一個人都有很好的經驗,要善于總結,發揚正確的,糾正錯誤的。二、經常反映情況。有什么困難,有什么應該解決的問題,有什么弄不清楚的疑問,有些什么想法和建議,都希望你們提出來。上上下下都要互通情報,交流意見。三、切實加強團結。舊社會有一句話“文人相輕”,我們新社會應該是文人相愛、相助。我們相互之間互相捧場是不對的,互相拆臺也是不對的。你有好的我就向你學習,你有缺點我就幫助你,你有錯誤我就向你提意見甚至批評你。加強團結是個大學問,我們愈困難、任務愈重,就愈要親密團結。四、認真奮發圖強。歷史上一切對國家、對民族、對人民有貢獻的人,都是奮發圖強的,嚴格要求自己的。要徹底批判天才論,恢復馬克思的這句話:天才即勤奮。天才是勤奮帶來的。勤學苦練,這是最實在的東西。成就是自己創造的,是自己干出來的。人民希望我們大家要奮發圖強,貢獻我們最大的力量!胡耀邦提出的這四點希望,一時成為文藝界爭相傳誦的話題,有力地推動了文藝界相互間、上下間的交流、合作和團結。
在這前后,胡耀邦還先后召開了文藝界和文化部門有關負責人的會議、黨內外作家藝術家的會議、文化部和文聯各協會籌備組關于召開第四次文代會和恢復文聯和各協會工作的匯報會等,廣泛調查研究,聽取各種不同意見和爭論,與各方面人士交換看法。他還分批邀請作家到自己家里來座談。對于文藝界多少年來形成的不同流派,在過去的歷次政治運動中互相磕磕碰碰,又積下了很多疙瘩;尤其是一批20世紀30年代文壇的老同志,他們之間有許多隔閡和積怨,難以坐在一起團結協作的情況,胡耀邦逐漸有了更多的了解。他十分尊重這些老同志,虛心向他們請教,聽取他們的意見;同時也耐心地與他們談心,啟發他們多作自我批評,消除成見和芥蒂。胡耀邦還在釣魚臺專門召集了一次有10多位老同志參加的座談會。他一再說,大家要化解矛盾,泯除恩仇,團結起來向前看,在新時期建立新功勛。座談會是和風細雨式的,但碰到幾個歷史問題時,有的老作家仍激動得難以自制,爭論得十分激烈。胡耀邦則希望互相多寬容,多諒解,多用歷史的觀點來看問題。他殷切希望老同志們為中青年人做榜樣,顧全大局,互相支持,為文藝界的大團結作貢獻。
推動文藝界平反冤假錯案的工作
文藝界在十年浩劫以及此前的歷次政治運動中,遭受到嚴重摧殘,冤假錯案難以數計。盡管1978年有些地方開始了一些復查平反、落實政策的工作,但是由于“文藝黑線不能批”,許許多多文化藝術界人士仍然被誣為“黑線人物”、“封資修分子”,“反黨反社會主義”、“右派分子”等等,不是靠邊站就是監督勞動,大量冤假錯案原封不動。
胡耀邦就任中宣部長后,把平反冤假錯案的工作當作頭等大事來抓。他認為“這不是馬馬虎虎的工作,是個大的政治問題。這是關系到全黨全國人民安定團結的大問題,不是可做可不做的事”。1979年1月13日,胡耀邦在宣傳會議的閉幕式上,明確宣布,中宣部向中央提交的《關于建議為“中宣部閻王殿”徹底平反的請示報告》已得到批準。“此報告中央主席、副主席都圈閱了,將作為中宣部文件發給全黨”。“閻王殿”冤案的平反,使陸定一、周揚等人徹底獲得平反。此后,周揚又重新活躍在文藝界的領導舞臺上。2月26日,在胡耀邦的推動下,文化部黨組作出決定,為所謂“舊文化部”、“帝王將相部”、“才子佳人部”、“外國死人部”的錯案徹底平反。
摘掉了中宣部和文化部的錯誤帽子以后,胡耀邦進一步推動文藝界平反冤假錯案、落實政策的工作。1979年2月16日,他在一位業余美術愛好者來信上批示說:
文藝界(大概還有科技界和教育界)確實還有一大批人的政策要落實,有更多的人可能是落而不實。請中組部宣教干部局在今年內主要抓好這件事。對于一些(比如說幾千人吧!)有名望的沒有人管的老人,要開出一個名單來,指定哪一級或哪個部門負責解決,即一落到底,才能解決問題。
1979年3月,茅盾寫了一封信,就第四次文代會的召開提出了建議。在信中,他建議說,要讓中組部過問一下對老作家、老藝術家落實政策的事情。他舉例說,浙江的老作家至今還沒有人管。胡耀邦看了這封信后,深有感觸地說,文藝界不知有多少為革命做過很大貢獻的作家、藝術家,遭受了冤屈,還沒有回到文藝戰線上來。他說,鄧穎超同志就叮囑過他過問一下陽翰笙同志工作的事。胡耀邦立即批示,要中組部、中宣部、文化部和全國文聯聯合召開“全國文藝界落實知識分子政策座談會”,研究在文藝界如何進一步加快落實政策。
在胡耀邦的具體指導下,這次座談會開得相當熱烈而順利,會議產生了《聯合通知》。《通知》說,會議認為:凡在林彪“四人幫”推行極“左”路線時,因所謂“文藝黑線專政”、“三十年代文藝黑線”、“四條漢子”、《海瑞罷官》、“三家村”、“黑戲”、“黑會”、“黑畫”、“黑線回潮”等而受審查、點名批判、被錯誤處理或被株連的,一律平反昭雪,不留尾巴。在“文化大革命”前的歷次政治運動中,包括1964年文藝整風中,受到批判、處理,被戴上“反黨反社會主義”、“資產階級右派”、“右傾機會主義”、“修正主義”,以及各種“集團”等政治帽子,經過復查,確實搞錯了的,也堅決予以平反改正。另外,“文化大革命”前也批錯了一些文藝作品,在給作家、藝術家和文化工作者落實政策的時候,對于他們的作品被當作“毒草”批錯了的,也都應該平反。座談會上許多人提出,落實政策還要對受害者的工作安排、生活困難等問題給予足夠的重視和關心,在顧全大局的前提下根據可能的條件積極地給予解決。尤其是對知名的作家、藝術家,要妥善地安排他們的工作,熱情支持他們的創作活動。這些意見也得到國家計委、財政部、民政部、勞動總局等有關部門的理解和支持。《聯合通知》下發到全國各地各有關部門,要求按照實事求是、有錯必糾的原則,切實加快文藝界冤假錯案的平反昭雪工作,落實黨的政策,妥善解決善后問題。
3月30日,胡耀邦在座談會上講話說,平反冤假錯案,落實各種人的政策,是我們全黨的一件大事,必須堅決把它辦好。毛主席說“有反必肅,有錯必糾”,“必”者一定之謂也。實事求是嘛!錯了不糾正,就叫是非不清、好壞不分、功過不分。把是非分清楚了,功過分清楚了,我們的黨、我們的人民就可以團結起來,達到安定團結。他在講話中還分析批評某些不識大體、不顧大局的人:人家把他搞錯了,住了幾年牛棚,他那個火大得很;可是他把人家搞錯了,他就不承認,不讓平反。要打通他們的思想,使我們懂得做好這件大事的重大意義。胡耀邦要各地防止馬馬虎虎草率了事,把黨的政策真正落實到實處,切實解決問題,把工作做扎實。
在座談會和《聯合通知》的推動下,全國文藝界落實政策、平反冤假錯案的工作進度大大加快,尤其是在幾個大案中受到迫害的一些知名人士,迅速得到平反昭雪,回到了原來的工作崗位。這就在組織上為文代大會的召開作了重要準備。
為第四次文代會設計框架
召開中國文學藝術工作者第四次代表大會的動議,在文聯和各協會籌備恢復時,就已經產生了。1978年五六月召開的文聯三屆全委第三次擴大會議上,把籌備召開這次大會作為決議提出來,并交由文聯、各協會籌備恢復小組負責。但是,由于中宣部領導不力,以及文聯各協會籌備恢復領導小組忙于各協會的重建工作和揭批“四人幫”的第三戰役,所以沒有提到議事日程上來。1979年1月2日,在胡耀邦任中宣部部長后與文藝界第一次見面的文藝界茶話會上,張光年分別向胡耀邦和黃鎮簡略地談到了在4月召開文代會的設想,胡、黃均表示贊成。1月15日,文聯籌備組向中央正式提交了召開文代會的報告。
胡耀邦就任中宣部部長伊始,便在文藝界中做一些調查研究工作,商量第四次文代會如何召開和要解決的問題。他先后召開了文藝界和文化部門有關負責人的會議,黨內外專家、藝術家的會議,文化部和文聯各協會籌備組的匯報會。在這些會上,大家敞開思想,暢所欲言,有一致的看法,也有不同意見。
在文藝界和文化部門的有關負責人會議上,胡耀邦最后說,關于文藝界的一些問題,請允許我多做一些調查,再發表意見。但有一點是肯定的,就是今年一定要召開全國第四次文代大會,參加的約3000人,文聯和各協會的籌備組要積極做好準備工作,要寫好一個工作報告,總結30年來的經驗,特別是黨領導文藝工作的經驗。除了原有的籌備組的人員外,請周揚同志也參加大會的籌備活動。在另一次會上,他還特別談到,同志之間的問題,可以相互談心,交換意見,不要搞成你死我活的斗爭,要成為你活我也活。工作中碰到問題與困難,同志之間要同心同德、親密團結,才能解決。
胡耀邦作出召開第四次文代大會的決策,文藝界的同志們聽了都很振奮。夏衍說,文代大會19年未開了,打倒“四人幫”也有兩年多了,去年文聯的擴大會議就說要在適當的時機召開,可是為什么老是準備,始終就定不下來?只見樓梯聲,不見人下來。就是原來的宣傳文化部門,撥亂反正的工作做得不好。三中全會以后,耀邦同志當了中宣部長,堅持解放思想、實事求是、撥亂反正的思想路線,第四次文代大會召開的愿望,才得以實現。
為總結黨領導文藝工作的經驗,促進文藝創作的繁榮,推動文代會的籌備工作,胡耀邦親自參加總結文藝戰線30年來的經驗的工作,多次與文藝界的同志們座談,與大家交換意見。他在聽取了司徒慧敏匯報電影工作、周巍峙匯報藝術工作、林默涵匯報文學創作的情況后,就各地黨委怎樣領導文學藝術工作,提出了意見和看法。他說:要繁榮文學藝術創作,需要很好地總結30年來我們領導文藝工作的基本經驗。只有在總結經驗的基礎上,方能大踏步地前進。30年的經驗,有成功的,也有不成功的;有失敗的,也有受挫折的。其中很重要的一點,就是我們各地黨委在領導文學藝術工作上,還沒有找著一個正確的領導方法。文學藝術是精神生產,我們領導文學藝術的缺點,與領導物質生產的不成功之處有類似之點,那就是三個字:“瞎指揮”。或者說是統得過死,集中過多,指揮又不高明。這不是哪一個人的過錯、哪一個人的責任問題,而是我們在執行雙百方針上有問題。文學藝術的題材問題,為什么要畫那么多框框,加以限制?社會主義的理想、精神,是無比的廣闊、深遠,我們的生活、事業,是無比的豐富多彩,為什么限制只能寫這樣,不能寫那樣呢!做領導工作的人,如果發現反映哪種題材的東西少了,不夠,可以發出呼吁,加以提倡。又如對文學藝術作品的審查,過去都是少數人審查、甚至是黨委一把手審查,也不管他懂不懂文藝,是不是按照藝術規律辦事?有的人獨斷專行,像韓復榘辦案,抹臉就放人,瞪眼就法辦。過去,我們就是吃了這個大虧,把《劉志丹》打成反黨小說,誰審查的?還不是康生一個人拍板定的調。我看,對文學藝術作品的評價,要遵照毛主席講的八個字:“實事求是”、“群眾路線”。就是用領導、專家、群眾三結合評議的方法去解決。我主張不要搞審查,不叫審查,而叫評議和討論。
為了清除“四人幫”散播的文化專制主義的流毒,在座談會上,胡耀邦幾次向大家推薦讀馬克思寫的《評普魯士最近的書報檢查令》一文。他說:這是馬恩全集的第一篇文章。他還興致勃勃地向大家朗誦這篇文章中一段詩一般的文字:“你們贊美大自然悅人心目的千變萬化和無窮無盡的豐富寶藏,你們并不要求玫瑰花和紫羅蘭散發同樣的芳香,但你們為什么卻要求世界上最豐富的東西——精神只能有一種存在形式呢?”“每一滴露水在太陽的照耀下都閃耀著無窮無盡的色彩。但是精神的太陽,無論它照耀著多少個體,無論它照耀著什么事物,卻只準產生一種色彩,就是官方的色彩!精神的最主要的表現形式是歡樂、光明,但你們卻要使陰暗成為精神的唯一合法的表現形式;精神只準披著黑色的衣服,可是自然界卻沒有一枝黑色的花朵。”胡耀邦說,大家看看馬克思講得多好啊!馬克思寫的第一篇文章就是反對文化專制主義。我們社會主義的生活是多姿多彩的,為什么還要通過審查制度,讓反映社會生活的文學藝術作品,只表現一種色彩呢!他還說,我們不搞審查,但要像商務印書館的書一樣印上“版權所有、翻印必究”。我們提倡作家的作品要“文責自負”,至于錯誤怎么究?大家可以討論,我看可以通過批評與自我批評,以及要作家加強自己的社會責任感去解決。
大約在5月底或6月初,按照胡耀邦的指示,周揚在文聯和各協會恢復籌備小組的基礎上,宣布成立第四次文代會籌備領導小組,自任組長,林默涵任副組長,專門負責文代會的籌備工作。后來,胡耀邦又決定,夏衍、陽翰笙也參加領導小組的工作。這就為茅盾在大會上致開幕詞,周揚做總結報告,陽翰笙做文聯會務工作報告,夏衍致閉幕詞,林默涵任大會秘書長,定好了框架。
全國文代會最重要的準備工作是全國文聯的總結報告,由周揚牽頭,日夜奮戰,多次易稿。胡耀邦看了后,建議印出來發給大家,組織一二百人參加討論修改。他還提出,要集思廣益,使這個報告成為一篇既有理論探索和研究我國社會主義文藝的發展規律、又實事求是總結我國文藝界三十年經驗的大文章。周揚等人根據胡耀邦的意見,并集中了大家在討論中提出的許多意見和建議,對報告做了補充和修改。
第四次全國文代大會是一次有3200名代表出席的規模盛大的文藝界大聚會。來自全國各地的代表,劫后重逢,相擁而泣,撫今追昔,唏噓不已。也有不少人帶來了苦惱、疑問和要求,有的對過去的蒙冤受屈憤憤不平,有的還戴著這樣那樣的帽子尚未得到平反,有的對過去的批判要求討回個公道。胡耀邦了解到這些情況和問題,特地在大會開幕前夕的10月29日文代會黨員會議上,發表了一篇重要講話。他說,文藝戰線上的共產黨員,不僅是文藝家,還應當是政治家。我們應當把過去個人的得失、委屈放開,丟到太平洋去,多想想未來,多想想怎樣為繁榮我國的社會主義文學藝術而貢獻自己的力量。他向黨員代表提出了五條要求:一、充分發揚民主,解放思想,暢所欲言。二、維護和加強團結,顧大局、識大體,同心同德,和衷共濟,把大會開好。三、集中精力討論有關當前文藝工作的方針任務問題,對文藝界歷史舊賬和對當前某些作品有爭論的問題,不在大會上糾纏,以免分散注意力。大會也不預備在這些問題上作結論。四、對地方黨政機關、部隊領導有意見,可以寫出材料,交大會領導小組轉交中央有關部門,不在大會上討論。五、尚未平反的冤假錯案不在大會中申訴,可以向中紀委、中宣部、中組部和有關部門提出,或交大會領導小組轉達。最后他要求黨員代表發揮模范作用,團結好非黨員代表,共同把這次具有歷史意義的大會開好。胡耀邦這篇情真意切的講話,受到黨員代表們的擁護。這就為大會的順利進行提供了組織保證。
第四次全國文代大會從10月30日開幕,到11月16日閉幕,歷時半月有余。大會閉幕的當天晚上,中宣部、文化部聯合舉行了茶話會,始終關注著這次大會的胡耀邦和大家一起慶祝大會的圓滿成功。他向文藝界祝愿說:歷史將證明,這次文代大會是我們國家文藝戰線一個極為重要的里程碑。我們的黨從來認為,文藝事業是我們偉大事業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文藝大軍是我們整個革命隊伍的一支光榮的大軍。現在我們的國家進入了一個歷史發展的新時期,我們黨正率領我們各族人民向一個更偉大的新的目標前進。希望你們能夠在這個偉大事業中作出更加光輝的貢獻。我們的總目標是建設一個四個現代化的社會主義強國,這樣的強國,應該是經濟上發達富強、政治上安定團結、文化上繁榮昌盛的。
文代大會結束后,胡耀邦還指導全國文聯黨組起草了一個文件,得到中央主要領導人的同意,用中央的名義發出,這就是1980年11號文件:《中共中央關于認真學習貫徹第四次全國文代大會精神的通知》。文件明確指出:文藝工作要堅定不移地貫徹百花齊放、百家爭鳴的方針,發揚藝術民主,堅持“三不主義”,即不打棍子、不戴帽子、不抓辮子,切實保證人民有進行文藝創作和文藝批評的自由。文件再一次明確了黨對文藝工作的領導方針,重申決不能違背客觀規律,憑個人意志獨斷專行。
這次文代大會前后,文藝創作開始呈現出一派欣欣向榮的景象,無論是詩歌、中短篇小說、報告文學、戲劇、電影、音樂、舞蹈、美術、攝影等,都有許許多多作品涌現出來,文藝界開始進入百花齊放的新時期。
倡導健康的文藝批評
倡導健康的文藝批評,摒棄以前的以一部作品判生死的惡劣做法,是文藝創作繁榮的重要動力。胡耀邦一直為建立一種健康的文藝批評而努力。1979年1月初,他接受陳荒煤的建議,批準發表1961年周恩來《在文藝工作座談會和故事片創作會議上的講話》。他說:《文藝報》的同志送來周恩來總理1961年在文藝工作座談會上的講話,很好。可以先在《文藝報》上發表。發表前后,可以在文化、文藝部門組織座談。這對于我們文藝界的撥亂反正,發展和繁榮文藝創作都有好處。周總理的這次講話,是毛主席1942年《在延安文藝座談會上的講話》的一個發展,現在總理的講話已發表了18年,我們在學習討論中要總結這18年的正反面經驗,應該又有所前進,又有所發展。他還說,應當以學習周總理的講話為契機,改進黨對文藝工作的領導和促進文藝戰線的撥亂反正。
隨后,根據胡耀邦的意見,《文藝報》與有關刊物和上海的同志一起連續舉行了學習周恩來1961年重要講話的座談會。《文藝報》編輯部還在1979年3月舉行了文學理論批評工作座談會。在這些座談會上,文藝界的領導與作家、藝術家、評論家一起,共同探討了如何總結建國30年來文藝戰線上的正反兩方面的經驗教訓;如何按照藝術規律辦事,發展和繁榮社會主義文藝;如何正確開展文藝理論的批評與評論。許多同志都指出,文藝界既要徹底清除“四人幫”的影響與流毒,也要正確認識建國17年來文藝界遭受右的和“左”的干擾,特別是“左”的干擾。許多同志認為,文藝理論批評要實事求是,循循善誘,以理服人,要突出注意對作品進行藝術形象的分析和科學的、理論的總結;不要無中生有,隨意影射附會,無限上綱。同時,批評家要善于當伯樂,特別注意發現好作品、好人才,要做作家的親密戰友。
在推動上述討論的同時,胡耀邦抓住具體問題,身體力行,首先作出表率。這從關于“歌德還是缺德”的爭論中可以得到印證。
作為對“傷痕文學”爭論的延續,1979年4月,廣東文藝界開展了關于文藝“向前看”還是“向后看”的大討論。有人把新時期產生的描寫“傷痕”的作品稱之為“向后看”的文藝,認為應該“提出向前看的口號,提倡向前看的文藝”。這場討論雖然主要在廣東文藝界進行,但不可避免地引起了全國的注意。它也引起了在河北石家莊軍營里的青年作家李劍的注意。
此時,李劍還是個未到不惑之年的小伙子。身為文藝界人士,對林彪、“四人幫”在文藝界的專制自然有同感,但是,即使對黨懷著樸素的階級感情,在黨尚未對“文化大革命”、“反右”作出結論之前,就這樣以“傷痕文學”的形式表現歷次的政治運動,這種做法是否符合黨的利益?會不會矯枉過正?年輕的李劍顯然是做了思考的。而且,在這一年的3月,鄧小平代表中央提出了“四項基本原則”后,一些人以為中央的方針變了,要“收”了。李劍在思考時顯然也受到了這種想法的影響。既然有思考就要說話,何況他是個很好的“兵秀才”。
1979年6月出版的《河北文藝》在顯著的位置上推出了李劍的文章《歌德與“缺德”》。文章對“傷痕文學”作了顯然是不合時宜的批判,而且,由于“文化大革命”“流韻”的影響,這種批判還明顯地像是一篇“大批判稿”。文章首先認為,文藝工作者的任務是“歌德”——歌頌黨、國家和社會主義,而不是“缺德”——專門揭露“陰暗面”。從這個觀點出發,文章把寫“傷痕”、揭露社會主義時期生活中的陰暗面的作品斥責為“缺德”,嘲笑文藝界一些人“沒有歌德之嫌,卻有缺德之行”,并進而狹隘地主張社會主義文學只能是“歌德”。此文“規定”創作的主要任務是“為無產階級樹碑立傳,為‘四化’英雄們撰寫新篇”。誰這樣做,就是“歌德”,就有“黨性”,就受表揚;誰不這樣做,就是“缺德”,就成“修正主義”,就被辱罵。作者之所以要“歌德”,是因為現代的中國人“并無失學、失業之憂,也無無衣無食之慮,日不怕盜賊執杖行兇,夜不怕黑布蒙面的大漢輕輕扣門。河水渙渙,蓮荷盈盈,綠水新池,艷陽高照”。如果不按著這種調子來粉飾生活,而在創作中任意批評落后的東西,鞭撻黑暗的東西,那就是“缺德”、“昧著良心”、“詛咒紅日”,就是“懷著階級的偏見對社會主義制度惡毒攻擊”。像開展覽會一樣,李劍把林彪、“四人幫”橫行時期所盛行的詞兒,又拿出來展示一遍。
現今重讀這篇文章,不寒而栗的感覺首先來自那種人們熟知的“大批判”的語言,那種給人戴政治帽子的語言。在當年極“左”路線確實需要清算、“傷痕文學”如日中天的時候,時代的變化,人們審美心理與文學觀念的轉變使這種論調早已失去了市場,這篇文章顯然要惹起一場風波。
爭論是分兩派的:《人民日報》、《光明日報》、《紅旗》等大報刊,很快發表了一系列的文章,對李劍的文章進行了批駁。但是,為李劍文章叫好的另一種聲音,在大報刊上也時常能見到:有人認為李劍的文章是正確的,文藝界的思想解放已經引起了“思想混亂”,走上了“否定毛主席文藝路線”的道路,搞得不好,“會出現五七年反右派前夕的那種狀況”。甚至指責文藝界的領導同志大都是“歐洲18世紀文學的染缸里染過的”。
從“百花齊放、百家爭鳴”的原則來說,這場爭論是無可厚非的。但是,在當年,以李劍為代表的不同程度的“左”的觀點,說明“左”仍有市場,也說明對于文藝領域正在進行的撥亂反正并非所有的人都有正確的認識。
大約在8月底,胡耀邦通過一封反映情況的信,對這場爭論的大致情況有了了解。經和中宣部其他領導商量,決定召開一次小型座談會,統一思想認識。參加座談會的有:河北省委宣傳部、省文聯的負責人及河北省的著名詩人、作家田間、梁斌和李劍等。還有全國文聯、作協的有關部門的負責同志林默涵、陳荒煤、馮牧、李季和中宣部有關部門及文藝局的同志等共20余人。會議由中宣部副部長廖井丹主持。從9月4日至6日共開了三天。胡耀邦6日參加會議和與會同志座談,并作了循循善誘的講話。
胡耀邦說,《歌德與“缺德”》一文的出現和圍繞這篇文章引起的爭論,是粉碎“四人幫“將近三年來文壇上一個不大不小的風波。我們召開這個會,目的是用同志式的、平心靜氣的方法交談討論,弄清思想,團結同志,促進文學藝術的繁榮。這種方法,根本區別于林彪、“四人幫”那套打棍子的方法,也區別于文化大革命前曾經采取過的簡單、粗暴的方法。我們這樣做,是總結了一二十年的歷史經驗。如果再遇到類似問題(當然不希望再發生),我們就推廣這種方法。使文藝上的爭論,納入到一種健康的軌道上來。這是毛主席教育我們解決人民內部矛盾,解決思想問題惟一正確的方法。人民內部思想上的爭論,意識形態方面的問題,是長期存在的。躲開矛盾、繞開矛盾是不對的。我們必須采取平等討論的方法、說理的方法,團結——批評——團結的方法來解決。
《歌德與“缺德”》這篇文章,確有缺點毛病,毛病錯誤就是同毛主席主張的“百花齊放,百家爭鳴“的方針相違背。特別是黨中央一再聲明要在一切戰線,包括文藝戰線撥亂反正,把林彪、“四人幫”歪曲了的東西端正過來,把搞亂了的加以澄清。要保護各條戰線上的社會主義積極性,化消極因素為積極因素。文章的毛病就出在同中央的方針不合拍,李劍同志的調子不合時宜。青年人犯點錯誤沒有什么了不起。要采取教育的方法,誠誠懇懇幫助他,這是我們黨的歷史傳統。對《歌德與“缺德”》文章的批評是對的。但是王若望同志的批評文章說理不夠,火氣也大了些。對王若望這樣文壇上的老同志,應提出嚴格要求。當然也不能各打五十大板。主要責任在李劍同志。我們要用歷史唯物主義的觀點,分析文章產生的歷史原因和環境。今年春天,恰恰是十一屆三中全會開過不久。三中全會跨的步子較大。在重大的歷史轉折關頭,一些人容易轉向,對新的東西接受不了。所以我們要破除老框框,要解放思想,思想不要僵化。列寧說過,氣候變了,衣服也要換一換。毛主席也常說這個道理。這個問題必須在思想上、理論上引起全黨同志的注意。列寧在《共產主義運動中的“左派”幼稚病》一文中,針對一個鄭重的黨對自己的錯誤應取的態度講了四句話,其中就講到要分析產生錯誤的環境。所以說李劍同志的文章不是偶然的,是在一定歷史條件、一定環境中產生的。離開歷史條件、歷史環境去解決問題,要犯錯誤。因此,我們不要過分地追究個人的責任,也不要過分地追究河北省文聯有關同志的責任。要團結起來向前看,開創河北省文學藝術工作的新局面,把河北省的文學藝術活躍起來,繁榮起來。你們回去以后,不要再爭論、算賬,這個賬已經算清了。李劍同志回去檢討幾句我們歡迎。但主要是商量幾條措施,調兵遣將,調動千軍萬馬,放開手腳,鼓勵和組織大家大膽創作,使我們的文藝更好地滿足人民的需要,滿足社會主義四個現代化建設的需要。
胡耀邦的講話使這場爭論趨于平息,作者李劍也作了自我批評,并進而擺脫了被追究責任的局面。
此后,胡耀邦一直慎重地對待有爭議的作品。他認為,對一些作品有不同意見、議論紛紛以至爭論,這沒什么不好,可以促使人們開動腦筋想問題。應當經過自由的充分的討論,在實踐中求得解決,不要匆匆忙忙作結論。他特別強調,積三十年之經驗,思想問題可不能急,一著急就你抓我、我抓你,就亂套了。我們力求統一思想,但一下子統一不了,也不可操之過急,天塌不下來。文藝戰線上的思想認識問題,也像其它領域的思想認識問題一樣,有它自己的發展規律。有時候表面看起來統一了,明確了,但一碰到實際問題,又不明確了不統一了,同時實踐過程中還會出現新的問題,所以,從不統一、不一致,在實踐過程中經過討論,認識不斷深化,比較統一了、一致了,再往前又不統一不一致,然后又統一又一致了。這個過程循環往復,逐步使認識提高到新的水平,這就是思想發展的規律。
在這個循環往復的過程中,胡耀邦認為,宣傳部門和文藝界的領導要有正確的工作方法,保護、促進文藝創作的繁榮局面。他說:現在我們的隊伍太小了,十幾年來這支創作隊伍受到很大的損失,有些同志因自然規律而凋謝了,有些同志則是被摧殘致死的。單憑這一點,我們的黨就要發誓:堅決不許對文藝作品妄加罪名,無限上綱,從而把作家打成反革命。作品如果有缺點錯誤,可以討論、幫助,決不能因創作上出了毛病被打成反革命。我們的隊伍還要擴大,特別要精心培育中青年作家。第一,決不許打棍子,有人要打棍子的時候,我們要敢于出來保護他們;第二,也不要抬轎子。我們要用馬克思主義的方法正確對待青年,像魯迅所講的,既不要罵殺,也不要捧殺。為了使文藝隊伍很好地成長,胡耀邦提出要繼續解放思想,深入到文藝創作的特殊領域里;提倡大家學點馬克思主義的文藝理論,同時在實踐中發展這個理論;把刻苦讀書同深入生活密切結合起來,以繼續提高和磨練我們的世界觀,提高我們的創作質量;壯大評論隊伍,大力提倡文藝評論,不斷提高文藝批評的質量。
1989年4月15日,胡耀邦逝世后,與耀邦有密切交往的文藝界領導人張光年,含淚寫出了一篇悼念文章《悲痛的話》。文章說:“胡耀邦同志按照黨和人民的意愿,曾經幫助我國文化界、文藝界大批同志從極左路線的政治鐐銬中掙脫出來,團結起來,支持我國社會主義文藝事業復興并發展起來。他對我國社會主義文學工作的熱情支持,對作家們同志般朋友般的坦誠幫助和親切關懷,一樁樁、一件件,使我們銘記心坎。”這段話道出了文藝界人士對耀邦的深切懷念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