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除諜記

抗日戰爭時期，日本侵略軍為了配合對中國的軍事進攻，向中國境內派遣了大批特工間諜，秘密潛入各地，想盡一切辦法剌探中國軍事情報。其中，日軍特工總部打入國民黨中央政府核心的間諜，對中國初期戰局威脅最大，造成中國軍隊封鎖江陰要塞全殲日艦于長江水面的軍事計劃破產，幾乎置蔣介石于死地，為此，英國駐華大使許閣森也付出生命代價……。

三案并發，震驚中樞

1937年“七·七”事變以后，日軍很快占領平、津及華北廣大地區，侵略矛頭明顯指向南方。上海、南京已是山雨欲來風滿樓。

南京。身任中國最高軍事統帥的蔣介石，根據日軍最新動向，經過反復謀劃，在8月5日召開的緊急軍事會議上決定先發制人：立即采取閃電軍事行動，密令海軍突然封鎖長江下游最狹窄的江陰要塞，并對吳淞口至江陰要塞執行三線布雷，迫使日軍停泊在江陰上游至漢口的七十多艘戰艦、三千多海軍陸戰隊員以及裝甲戰車、炮兵繳械投降。這一行動如果成功，對即將全面進攻上海的日軍是一次沉重的打擊。

就在部隊接到密令迅速實施時，日軍戰艦卻得到消息連夜沖出封鎖區，集中在黃浦江水域，反而對上海構成了最大的軍事威脅。

司令部追查泄密事件。

8月13日，日軍大舉進攻上海。蔣介石幾次欲親往上海前線視察。但日軍對上海的海、陸、空交通要道進行了嚴密的控制，蔣介石無論從哪條路線赴滬都不安全。在8月25日召開的最高軍事會議上，新任參謀副總長白崇禧向蔣介石建議：“英國駐華大使許閣森明天從南京去上海，接見英僑領袖并會見日本駐華大使川樾茂。你可以搭乘他的轎車同去。英國在中日戰爭中是中立國，其轎車插有英國國旗，可以免遭日軍飛機轟炸。”蔣當即表示贊同。

散會后，蔣介石考慮到一國之首，在本國土地上乘坐它國車輛，有失國體，堅持乘坐自己的車，改為夜間行駛，安抵前線。第二天，英國駐華大使許閣森按原計劃乘坐插有英國國旗的轎車出發，途中遭到兩架日軍飛機輪番轟炸，許閣森大使脊背受傷、肝部中彈，生命垂危。為此，英國政府向日本提出強烈抗議。很顯然，在這場外交事件的背后，隱藏著極為復雜的陰謀。即：他們事先得到情報，目的是要炸死蔣介石。消息傳來，白崇禧不禁汗如雨下，聯想到江陰泄密事件尚未偵破，由于自己的建議險些送了蔣介石的命，可見國家的核心部位隱藏著可怕的日本間諜……他簡直毛骨悚然，不敢再往下想了。

9月初的一天，蔣介石突然指示南京中央軍校舉行“擴大總理紀念周”，中央軍校和陸軍大學的全體師生以及中央黨政軍各部長官都要參加，蔣介石親自蒞臨作重要講話。

開會那天，南京軍、警、憲、特實行全面戒嚴。通往軍校的路上，警察和憲兵三步一崗、五步一哨。進出校門的轎車也都一一登記車號。

會場準備就緒，正待蔣介石蒞會之即，忽然總值日官向大家宣布：發現兩個可疑的人混入軍校，正在進行搜查。不一會有人報告，那兩人乘一輛轎車逃走了。據調查，這兩人很可能是日本特務，他們潛入軍校，無疑是企圖刺殺蔣介石及國民黨要員。然而他們是如何準確得到這一情報的呢？

一系列案件，搞得國民黨政府極度恐慌。那些日子，蔣介石緊鎖眉頭，不時倒背雙手怒氣沖沖在室內來回走動，一口假牙的牙床痛得幾天吃不下飯，而且常對部下發脾氣。

在聯合破案會議上，蔣介石用一口地道的浙江奉化口音，拉著嗓子說：“吳淞口布雷等一系列事件，日方知道得如此清楚，說明我們內部有他們的人。這是一枚定時炸彈，是一個大隱患，不除不行。你們必須在一個月之內給我挖出來……”。隨后蔣又親自給南京憲兵司令谷正倫下達由他直接破案的手令。

谷正倫感到案情重大，經過反復權衡，決定打出他手中的一張王牌——南京特警二隊。

憲兵特警二隊專做日本反間諜工作。兩年前，由于他們成功地策反了日本駐南京總領事須磨身邊的貼身勤務員陳耆才（代號203），先后搞到不少日本重要情報，因此在國民黨特務組織中頗有名氣。

外事組特工李榮芳接到任務后，立即啟動“203”。在一家酒樓，李榮芳約見了陳耆才。李榮芳問：“在領事館里，有哪些中國人與須磨往來？”“203”想了一陣，說：“根據我的觀察，國民政府中的那個機要秘書黃浚和須磨來往最多。”

“他近來到過領事館嗎？”李榮芳問。

“近段時間很少見他來。”“203”答。

李榮芳立即將情況向丁隊長作了匯報。富有偵破經驗的丁隊長深思了一會兒，似有所悟猛擊一掌說：“對了！布雷泄密等一系列事件后，黃浚很少去須磨那里，這現象反常。”丁隊長把分析的疑問向谷正倫作了詳細匯報。谷正倫也刻不容緩報告了蔣介石，恰好此時也查出混入軍校的可疑分子所乘坐的車正是黃浚的車號。蔣介石立即命令：把偵破的目標轉向黃浚。

黃浚與南造云子

黃浚，字哲維，號秋岳，福建閩侯人，出身書香世家。1916年，黃浚赴日本就讀早稻田大學，通曉日文，熟悉日本的風土人情，崇尚日本的心理逐漸形成。黃浚回國后先與林白水辦了一段報紙，后進北洋政府當了一段時間職員。北洋政府垮臺后，他通過國民政府主席林森的關系到南京國民政府任職。因林森與黃浚是同鄉，遂將其調任行政院秘書主任，使黃有機會參與國民黨核心機密。親日派汪精衛上臺后，黃浚倍受賞識。他經常隨汪精衛參與外交場合的活動，恰巧日本駐南京總領事須磨是他在早稻田大學的同學，他就經常去日本領事館走動，在須磨重金收買下，他叛國投敵，建立了以他為頭目的間諜集團。須磨指示他在與領事館秘密接觸外，還與一個叫廖雅權的日本女間諜單線聯系。

廖雅權，就是號稱“帝國之花”的著名女間諜——南造云子。1909年出生在中國的上海。其父南造次太郎是日本老牌間諜機構“黑龍會”的重要成員，長期在中國活動，是一個名副其實的中國通。南造云子自幼在中國上學，13歲時被送回日本，在神戶一所特工學校受訓，著名的特務頭子土肥原曾當過她的教官。1926年，17歲的云子被派到中國大連，開始她的間諜生涯。1929年調到南京，化名廖雅權，以失學青年的身份作掩護，打入國民黨政府國防部湯山溫泉招待所當招待員。她能歌善舞，妖媚迷人，憑色相勾引了一批國民黨高級軍官，竊取了許多中方的重要軍事情報。如她竊取了上海吳淞司令部給國防部的擴建炮臺的軍事設施的報告，后來日軍進攻上海時，很快利用這一情報將要塞摧毀。

黃浚與南造云子接頭后，將蔣介石圍殲長江日艦的軍事計劃轉告給云子，她來不及按程序向特務機關報告，打破慣例，直接報告日本東京總部。日艦接到總部命令很快脫離險境。此后，南造云子、須磨、黃浚三人狼狽為奸，大肆活動，包括兩次策劃謀殺蔣介石的陰謀。

“英雄救美”，巧設內線

特警二隊針對黃浚的第一步行動計劃是全面控制他的住宅。由外事組富有偵破經驗的李榮芳與助手鐘高玉相伴采取行動。李榮芳，24歲的年齡，高大的個頭，白凈的圓臉，一雙濃眉下炯炯有神的大眼顯得帥氣。鐘高玉畢業于憲兵司令部特高組軍事隊第六期，曾任蔣介石的隨身侍衛，此時剛剛調到特警隊外事組就接到這個大案，正要磨拳擦掌躍躍欲試。他們化裝后，便在黃浚的公館周圍守候觀察。

幾天后，鐘高玉裝作游客的模樣，叼著煙卷在一家雜貨店前若無其事地溜達。突然，黃公館的大門吱呀一聲響，從里面走出一個年方十八九歲、長得十分漂亮的姑娘。她著裝樸素，抱著小孩，朝一家商店走去。鐘高玉斷定這是黃公館的女傭人。這時，李榮芳走過來，對鐘高玉說：“小鐘子，這是黃公館的人，對我們有用！”鐘高玉疑惑不解地看著李。李榮芳笑了笑將嘴附在他的耳邊嘀咕了一陣，最后認真地征求他的意見：“干不干？”鐘高玉將袖子一扎：“行吧，就這樣干！”

第二天一大早，他們按原計劃冒雨來到指定地點守候，直到吃晚飯的時候，才云收雨住。正當兩人毫無收獲將返回時，黃公館側面的小門突然打開，里面走出那位姑娘。他們互相交換了一下眼色，便各自分開。鐘高玉尋機超過那姑娘，在一棵樹后隱藏起來。

一會兒，姑娘慢慢走過來，鐘高玉猛地從樹后竄出來，將其按倒在地。姑娘突遭襲擊驚惶失措，待反應過來正欲呼救，鐘高玉又掏出布團塞進她的嘴里。說時遲那時快，佯裝過路的李榮芳朝著鐘高玉大吼一聲：“住手！”并朝他猛撲過來。鐘高玉裝作受驚的樣子爬起來與李榮芳對打起來，只幾個回合鐘高玉“不支”，奪路逃去。李榮芳也不追趕，走近姑娘問候她。那姑娘眼含熱淚向李榮芳千恩萬謝。李榮芳遂借口順道，陪著姑娘一邊談一邊向大街拐角走去。

鐘高玉完成“丑角”任務后，迅速返回特警隊。

李榮芳回來很晚，滿臉喜氣洋洋，他興奮地對鐘高玉說：那姑娘叫蓮花，原是江北農村一個貧苦農民的女兒，因父母雙亡被人誘騙到南京，又轉手賣給黃公館做女傭，受盡了黃府主人的打罵和污辱。

自從“英雄救美”的雙簧戲開臺后，李榮芳經常同蓮花往來。蓮花為特警隊提供了非常有價值的黃浚的動向和一些可疑形跡，更堅定了特警隊盯住黃浚早日破案的信心。

識破偷梁換柱的鬼把戲

為了加快破案的速度，特警隊又在日本總領事館大門外的鼓樓公園布置了“小報攤”、“測字攤”及人力車夫的特工人員，進行監視。黃公館卻風平浪靜。一連幾天，黃浚行動正規，每天除坐車去行政院上下班外，只有一次接到須磨請柬去了領事館，而“203”反饋信息稱，那只是一般性的應酬。其次黃浚還到丁家橋國民黨中央黨部開過一次會，又到黃埔路蔣介石官邸一次。此外，黃浚總是呆在家里。

可是，黃浚的小車司機卻引起特警隊的懷疑。他每次外出都騎自行車，特警隊派人跟蹤過他，除見他在街上兜圈子外，他還去過一次國際咖啡館。當把這一情況向丁隊長匯報后，負責在日本總領事館監視的人也說，領事館中的日本人小河曾三次到過新街口國際咖啡館。根據這一情況，鐘高玉提出再跟蹤一次，弄個水落石出。

鐘高玉在黃公館門口連續等到第三天，姓王的司機出來了。鐘高玉悄悄地盯住王司機，果然，他進了咖啡館，可是很快又出來了，并未發現他有什么行動。

不多時，蓮花來找李榮芳報告說：她替黃太太打洗臉水路過黃浚的書房門前，見王司機匆匆忙忙跑進書房，把頭上戴的呢帽子取下向正在打太極拳的黃浚揚了揚，隨即把呢帽掛在衣架上，自己光著腦袋退出了房門。鐘高玉心里暗想，莫非問題出在那頂呢帽上？

第二天下午6時，鐘高玉一身西裝革履，跨上自行車，來到黃公館對面的街口，只等司機出來。一會兒，王司機果然騎著單車出來了。他頭戴呢帽，蹬著車直奔國際咖啡館。鐘高玉緊追不舍跟進咖啡館。只見王司機摘下呢帽，掛在衣帽架上，然后倚著一張圓桌坐下，要了杯咖啡慢騰騰地喝起來。幾分鐘后，他喝完咖啡起身出門，沒有任何異常行動。鐘高玉回到特警隊。這時負責跟蹤日本領事館小河的人也回來了。丁隊長聽完匯報，問道：“在咖啡館里，他們掛在衣帽架上的呢帽是不是一個顏色？”兩人異口同聲地說：“灰色的”。丁隊長右手往大腿上一拍：“好！很快就可以到手了！”夜12時。在行動組的會議上，丁隊長把第二天的計劃、任務詳細分解后，大聲說：“如果情況有變，一切聽我臨時命令行事！”

連續等了兩天都未發現情況。第三天下午6時，鐘高玉臨時接到隊長命令，騎上自行車，來到秦淮河沿一條橫街路上等候。接近7時，突然看見丁隊長出現在對面橋頭上，只見他從頭上取下帽子，掏出手帕在額頭上抹了一下。這正是前天晚上規定的暗號，有情況了。

果然，鐘高玉回頭一看，驀然發現日本總領事館的小河，騎著一輛自行車，從對面橫車道上馳來，緊跟他身后的是我方特警。剎時，只見特警猛然蹬快單車，如出弦之箭，對準小河的單車飛撞過去。只聽“咔嚓”一聲，小秦連車帶人翻倒在地，頭頂呢帽也掉在地上。這時，等候在橋頭觀察動靜的丁隊長疾速跑來，一把揪住小劉的單車，喝令小劉從地上扶起小河道歉，然后兩人一起將小河強行送往醫院。這個日本人不敢多說話，害怕露出馬腳，只得老老實實地跟著走。

乘混亂的間隙，鐘高玉迅速拾起那頂帽子，騎上車飛奔新街口國際咖啡館。到了一個僻靜處，鐘高玉下車將丁隊長事先寫好的字條塞進帽子的夾層。當他趕到國際咖啡館時，發現帽架上早有一頂灰色的呢帽掛在那里，與小河的一模一樣。他走近衣帽架，把小河的呢帽掛上去，然后回到桌邊，要了一瓶啤酒，兩片涼糕，慢慢地品嘗著。過了一會兒，他起身摘下掛在衣架上的另一頂呢帽，從容地走出咖啡館，跨上車子飛馳歸隊。

當把“獵物”帶回隊部，翻開夾層一看，里面果然藏著情報資料，其中有蔣介石暗中布署精銳陸軍師移防上海、蘇杭一帶情況，還有一張南京下關要塞地形圖，資料顯示出的都是黃浚的手跡。罪證抓到手了！

元兇歸案，蓮花遇難

丁隊長立即實施逮捕計劃。李榮芳緊急約見蓮花探詢黃浚的動向。丁隊長還向蓮花布置當晚逮捕黃浚行動的聯絡暗號。

晚11時整，丁隊長發出行動命令，鐘高玉扮作郵差直奔黃公館。幾聲鈴響之后，門“吱呀”一聲開了。鐘高玉迅速邁進門，特警也飛身閃進去，伸出一雙鐵鉗似的大手掐住了門衛張口欲喊的喉嚨。李榮芳等六七個人同時沖進正院。他們把司機和門衛交給一個持槍的特工看守，其余人快速沖進屋。正在這時，突然聽到里面客廳“嘣”地一聲槍響。大家奮不顧身沖進客廳，只見燈光下，黃浚像一根木頭似地一動不動。李榮芳把槍口對準黃浚大喝一聲：“不許動！舉起手來！”其他特工也都圍攏上來。不遠處一位身受重傷女子橫臥于屏風右側的血泊中，李榮芳飛身撲上去喊了一聲“蓮花！”

原來蓮花在行動開始后，乘黃浚和幾個漢奸尚在客廳喝酒之即，迅速潛入黃的書房，打開抽屜將一個牛皮紙信封袋拿到手里，這信袋正是黃浚準備交給須磨的一份情報資料。蓮花把信袋揣在懷中匆匆退出書房，不料被黃浚發現。黃浚料定事情不好，想喝住蓮花，可是蓮花裝作沒聽到，仍然往前跑。黃俊掏出手槍朝蓮花射擊。

半個月后，經軍事法庭審判，黃浚一伙被判處死刑。南造云子被判無期徒刑，關押在南京老虎橋監獄。

幾個月后，日軍大舉進攻南京，南造云子乘亂逃出監獄，潛往上海，繼續進行間諜活動。軍統多次派人追殺均未得手。直到1942年4月的一個晚上，南造云子單獨架車外出活動，被軍統特工發現，秘密跟蹤，終于在霞飛路（今淮海中路）一家咖啡廳附近將她擊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