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學吉他時,我還不知道搖滾是什么東西。
那時候只是漫無目的背著吉他滿大街、滿城市地亂竄。少不了的是一枝鋼筆和一個藍色封皮的本子。我記得那枝鋼筆是“英雄”牌的,很廉價的那種,而那本子則是被我稱之為濤集的?,F在看來似乎有些茫然,因為那時候同樣不懂什么是詩。那個時候知道的只是去品味,感受那么一種感覺,或是說我不愿去講的那么一種虛榮心,好像覺得被人稱之為“流浪歌手”、“流浪詩人”,很浪漫,很美好。于是做著。
那時候一直渴望留長自己的頭發,可以像木村那樣飄著,我卻認為那是種超脫,是種擺脫世俗的裝束。于是我做著。
那時候我喜歡坐在路邊彈琴,雖不過是些簡單的可笑的曲子,但我認為那是種精神。我一直想假如我這樣一直彈下去,我會變得很棒。我中午在小街買一盒蛋炒飯,拿著,背著琴去喧鬧的街頭或安靜的小路,我坐在那里彈琴。累了的時候,拿起飯盒吃蛋炒飯,這時候會覺得很香。吃完了后,再拿起琴接著彈。有些人走過來給我些錢,我就拿著,不認為那是施舍,只覺得挺充實。于是我也做著。
我是總希望自己可以無憂無慮地生活著的。
希望可以按照自己的生活方式生活著的。
那時候總是說;走自己的路讓別人說去吧。這句話可以勾起很多成功或不成功正在努力成功的人對童年的回憶,覺得挺傻。
生活的現實和希望總是處處相對,抵抗和排擠。而希望本身卻又總是那么的遙不可及。
我有一個同我一起彈琴的哥們,叫阿累。
那個夏天的夜,風特別得涼。
我那天只穿了一件很薄的T恤,被雨淋得很濕,我一直很喜歡那種感覺,好像整個天塌下來披在我身上。
我和阿累騎單車從西郊一直奔到廣場上,我們背著兩把琴,老實說,因為有那兩把琴,我覺得很真實。
我們總是想,夕陽是屬于每個人的,不去用的話會很可惜。于是在風箏飛著的夢里,我們坐在夕陽下的廣場上彈琴。噴泉噴出的水滴隨著風飄落在我的臉上,我們的琴上,帶著一絲絲的透徹。美麗的時光如此地開始,卻又落幕于那一片無盡的黑暗中。第二天早上,睜眼看看,什么都沒有。
就真的好似在夢中一般,但我們的確是那樣地生活著。
阿累和我幾乎一起學琴,直到社會上瘋狂似的組織起一些樂隊時,我們都才剛剛認識了什么是搖滾。原來,搖滾像講話一樣,是一種方式,用我的講話方式講,就是背著琴瘋狂得跟著鼓點搖、搖、搖,不可以少的是吼。而且要吼得歇斯底里,就差沒滾了。 連起來就叫搖滾。 于是我們組織樂隊。組了支由我作為主音吉他的樂隊,樂隊名字叫“第七顆石頭”。我的水平是:還沒聽過完整版的《愛的羅曼斯》,只會簡單的和弦(不會橫按),我記得當時我們彈的一首歌非常成功,它是花兒樂隊的《花》。那時不知道花兒是哪個樂隊,只聽過那么一首歌,于是自己覺得很厲害。
第一次知道自己其實很弱智,是在看到大我們一級的雷歐彈《真的愛你》的前奏。于是知道了一個新的名詞——華彩。于是我們對雷歐的琴技感嘆不已。而且覺得,我們的樂隊除了名字之外一無是牡。
于是便立下一個不小的志向——練琴練到雷歐的水平。
雖然那個叫做“第七顆石頭”的樂隊組得不太成功,但中國有句老話說“重在參與”。也就是說我們組過了。而且明白了些東西,譬如說:什么是樂隊、搖滾,華彩也算上。更重要的是我們的水平確實太低。
其實,我很早就有一個想法,想很認真地學上幾年吉他。這個想法變成現實是在“第七顆石頭”丟失以后:阿累發配“邊疆”,去了東校,樂隊不宣而散。
或許早應該解散。因為很久很久之前,我們便無所事事,整天彈的只是那幾首曲子,無聊的頭皮屑都直往下掉。我最討厭它們落在我的琴上,顯得很臟,我對此感到厭倦。
我和阿累仿佛是很投得來的兩個人。他和我的感覺二樣,頭皮屑不斷地往下掉。于是他走了。一個星期回來一次,時間很少。
樂隊解散后,我可以說是游手好閑,不學習。我每天不分晝夜地練琴。同學們匯報給老師說我是“背著吉他的游俠”、“都市弄潮兒”之類,高帽子不斷往我頭頂蓋。我一直抱著無所謂的態度。
一個學期下去,我的琴技真是提高了不老少。我的啟蒙老師感嘆到:“我練幾年才能達到的水平,你幾個月便達到了?!?/p>
正高興時,期末考試到了。我學習水平比琴技還“高”,而且“高”到極點,到了數學不識1、2、3,英語不認a、b、c,化學不知H:0,物理不懂聲電光的地步。媽媽對我的成績的解釋是中國的那句老話:物極必反。就像“喜極而泣,樂極生悲”一般,而我仿佛亦是從來都這樣認為的。
有不好的變化。因為我發現晚自習在班里刻苦鉆研的人不算太多,而我這種學生若是在班里正兒八經的學習,即使是認真的,也會被人說是在裝。而月-我若上自習也確實是在裝,所以我毅然決定不那么虛偽,也不給別人說三道四的機會,于是也不上晚自習了。決定利用晚上的時間再給自己些鍛煉的機會。
這個決定給我增加了更多的練琴時間。因為我沒有鍛煉的地方,去過夜總會,人家說我水平太爛,我說我已經達到了雷歐水平,人家說雷歐是誰。我這才明白,雷歐其實水平也很爛,而我水平比他還要爛。
所以,我只有在夜里徘徊,夜晚的燈泡要比白天的太陽黯淡得多了,我想。但我終究喜歡黑夜。我不必學著他們小資的模樣說自己討厭太陽喜歡黑暗。我不是個什么小資的人,更不是聶小倩一樣的鬼怕見光。只是覺得當夜晚的月光全部撒在身上的時候,會覺得無比暢快。這感覺是存在的,但不是在這無邊嘈雜的城市的夜,或者是因為在這里我的心沒有一個歸宿,只是空蕩蕩地流浪。
我于是每天正常地上課,只是在黃昏一個人坐到田徑場的草坪上,望著轉瞬即逝的夕陽,丟丟小石子,感受一下草中的清涼。除此之外,不干別的事?;蛟S這樣會使自己安穩些。
阿累回來找我時,我們聊了一夜。他說他在玩《仙境》,養了一只搖滾蝗蟲。我沒有說話,因為我也有一只搖滾蝗蟲。
但我似乎真的很長一段時間沒有動過琴。我說,我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但好像每天都坐在草坪上想。
阿累說他每晚熄燈后,在黑暗中彈琴。腦中反復地想,他那樣想,或許會得到一些值得珍惜的東西,而現在值得珍惜的太少了。他i兌g口是個藍色的夢想。我說別用這么俗的詞好么?他說:這又不是你注冊的,也不是別人專有的,我憑什么不能用?我突然發覺自己真的是犯了一個大的錯誤。
他問起我為什么給樂隊起名寧叫 “第七顆石頭”,我說那是我爸爸在很小的時候,給我講過的故事。我問我爸爸,那北斗星怎么來的,爸爸說從前有兩個小朋友,一個叫莫北一個叫南極,他們是最好的朋友,有一天他們一起撿到了七顆十分珍奇的石頭。那些石頭閃著光,即使在白天也會很亮很亮,于是他們把石頭分開了。莫北拿了四顆,南極拿到了三顆。后來,他們長大了就分開,直到南極去世后,都沒有見過一面。莫北得知南極去世了,越過從小一起追逐嬉戲的山,找到了南極的親人,親人說南極死之前,一直握著那三顆石頭。莫北痛哭了一場,帶著七顆石頭,走過千山萬水來到海邊,他坐在沙灘上,一顆一顆的將石頭往海里扔。當他扔掉最后一顆石頭時,倒在沙灘上停止了呼吸。后來,他們的靈魂纏繞著,合為一體,變成了北極星,七顆石頭變成了北斗七星。
阿累聽完,說有種想流淚的感覺。我說我一汜起這故事就會哭泣,雖然我知道那只是爸爸杜撰出來的故事,連傳說都不是。
你想說什么呢?
人是感情的動物,我說。
學校的校園很大,供我彈琴的地方的確很多,但我好久沒有去那些地方了。每當路過那些地方時,我想起了我的琴。人的時間畢竟有限,顧得了這邊忘了那邊。說老實話,我真的好想擺脫刀:一些無聊的人際關系和那虛偽的社會游戲,而去專心地練我的琴,寫些東西學學習,干些自己喜歡做的事情。但我現在的確涉及了些我不應該涉及的事。
我跟阿累說起許多往事,他還是那樣戴著他的帽子,沉默。
他說我感情太豐富了。開始后悔過去的淡漠了。
他給我講了一個故事:一個長在如來佛祖身邊的蜘蛛,每天在它的網上忙碌著。一千年過去了,佛祖問它:你在這里已經一千年了,悟出什么沒有?蜘蛛說:我認為得不到的和轉瞬即逝的東西最值得珍惜。佛祖說:你再修煉一千年吧。有一天,一顆晶瑩的露珠沾在了它的網上,它看著,覺得那露珠是那么的清澈,想擁有它。但它剛剛爬過去的時候,露珠被一陣風吹落了。它更覺得自己正確了。后來佛祖就讓它下凡做丁一名小家碧玉。有一次她救了一名書生,她喜歡上了他。后來書生辭別了她,上京考上了狀元,和公主結婚了,她忽然想起了那顆露珠。于是她絕食。就在要死的時候,她睜開眼,看見了王子坐在身旁。佛祖對她說:他是我們殿門口的一棵小草,他已經喜歡你很長時間了,那才是你應得到的。她終于悟到了:最值得珍惜的是現在所擁有的。
故事講完了,不說話的變成了我。
午夜2點,燈光照得整條馬路仿佛白天。
(指導老師:王岱)
王岱,空間文學社指導老師,指導學生在《美文》等雜志發表作品多篇,并有多名學生獲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