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活佛和兩只雪豹的故事

情牽眾生，活佛夜救小雪豹

賽巴寺坐落在距西寧800多公里的瑪舊栽夏山和松沙山大峽谷中，清澈的賽曲河在山下緩緩流淌，峽谷中常年樹木青翠欲滴，鳥鳴啾啾。賽巴活佛仁青才仁從小就生活在這個寺廟里，對這片充滿神話傳說的土地充滿了深情。

近些年來，由于人類的過度捕殺，不少世代居住在峽谷雪山的野生動物先后絕跡，這讓賽巴活佛非常痛心。為了能讓后人看到這些美麗的生靈，并給捕獵者以警醒，賽巴活佛十幾年來一直通過講經的方式，向牧民和信徒灌輸保護野生動物的思想。在他的影響下，不少獵戶將獵槍擱置到寺院的護法神旁祈禱懺悔，請求得到佛的寬恕，還自愿把自己捕殺的野牦牛、狗熊等珍稀動物的毛皮交給活佛，請他制成標本，警示后人。

2000年4月的一天，賽巴活佛正在寺院里忙碌，一名信徒突然進來了。“活佛，山里有人撿到兩只剛出生的小雪豹，正在四處兜售，怎么辦？”雪豹被稱為“雪山之王”，一般都生活在五六千米以上的冰峰雪嶺，賽巴活佛雖然一直生活在這里，也只見過雪豹皮，從沒見過活著的雪豹。聽到這一情況，他又驚又怒，雪豹愛子成性，除非是母豹遭遇不測，否則絕不會丟下小豹不管。

“肯定有人偷獵打死了母豹！走，我們去看看。”幼小的雪豹若不能得到好的照料，隨時會有生命危險。賽巴活佛顧不上生氣，立即雇了一輛車上路了。

那個撿到小雪豹的牧民居住在位于雪山谷地的村莊，離賽巴寺有100多里的路程。雖然已是初春時節，但路上依舊覆蓋著厚厚的冰雪，崎嶇的盤山路又陡又滑，旁邊就是令人發暈的萬丈深淵。汽車走走停停，花了整整一天才趕到目的地。

在那名信徒的帶領下，賽巴活佛終于見到了那兩只失去母親的小雪豹。它們出生不過10天左右，個頭只有手掌大小，毛茸茸的就像剛剛滿月的小貓，惟有布滿黑色斑點的灰白色皮毛和蓬松的長尾巴，顯示著它們的與眾不同。靠母乳為生的它們還不會進食，顯得非常虛弱，它們相互簇擁著縮作一團，驚恐地打著哆嗦。看到這兩個可憐的小生命，賽巴活佛心中一陣酸楚，輕輕將它們擁在懷中，再也不忍心放開。

牧民早已打聽清楚，在國外一張雪豹皮的售價高達1000美元，活雪豹更加金貴。為了救下這兩只小雪豹，賽巴活佛費了不少口舌。在他的諄諄教導下，牧民終于同意將小雪豹交給賽巴活佛喂養。為了彌補牧民的損失，活佛將身上僅有的800元錢全部留給了他們。

這時，動物販子已多次打電話聯系購買雪豹，而且很快就可能趕來，為了防止牧民反悔，次日天還未亮，賽巴活佛就抱著小雪豹匆匆踏上了歸程。清晨的氣溫很低，車內開足了暖風，依舊無法抵擋刺骨的寒風。賽巴活佛解開衣襟將小雪豹裹在懷中，用體溫溫暖它們小小的身體。

天蒙蒙亮的時候，他們果真遇到了一輛開往山里的外地汽車。兩車相遇，那輛汽車停了下來，幾個兇悍的男子拎著木棍攔在車前。賽巴活佛梳理著小雪豹的毛發，輕聲安慰著：“別害怕，有我在你們就是安全的。”也許是意識到了面臨的危險，一路哼個不停的小雪豹突然安靜下來，一動不動地伏在活佛的懷里。

“喂，你們從哪里來？聽說前面村子里有人捉了兩只小雪豹，你們知道嗎？”問話時，那幾個男人滿臉狐疑地向車里張望著，擔心賽巴活佛他們捷足先登，買走了小雪豹。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山路上空無一人，氣氛非常緊張，隨行的人們都向賽巴活佛投來詢問的目光。賽巴活佛平靜地注視著面前的動物販子：“你們是什么人？到山里有什么事？”那些做違法勾當的人畢竟有些心虛，看到身著紅袍的活佛臉上嚴肅的表情，就先矮了幾分，他們面面相覷，遲疑了片刻后轉身登車離去。

“好險啊！”車開出了好遠，隨行的人才長長吁了一口氣。

以豹為子，精心呵護一對“雪孩子”

回到賽巴寺時已是掌燈時分，經過長途跋涉，小雪豹顯得更加虛弱。賽巴活佛急忙讓僧人熱好牛奶，盛在小碗里端給它們吃。可兩個小家伙根本不會自己舔食牛奶，眼巴巴地盯著碗里的奶饞得只流口水，卻不知道如何下口，賽巴活佛只好用小勺一點點地喂到它們嘴中。

在美食面前，兩個饞嘴的小家伙再也顧不得手足之情，它們喵喵叫著相互擠撞，幾次將小勺撞翻，弄得滿頭滿臉都是奶水。它們淘氣的樣子讓人忍俊不禁。幾勺奶下肚，小家伙漸漸有了些精神，它們一邊爭搶著喝奶，一邊兜著圈驅趕追逐，賽巴活佛幾乎每喂一勺奶都要費上不少周折。那天晚上，他足足花了兩個小時，才將它們喂飽。

也許是幾天來過于勞累，也許是一路上得到了精心照料，兩個小家伙吃飽喝足之后，一頭扎在活佛懷里呼呼大睡起來。它們睡覺的姿勢非常獨特，蓬松的長尾巴繞身體一周再搭在臉上，將紅紅的小鼻子藏在里面，像是蓋上了一床暖和的被子。

賽巴寺里來了小雪豹的消息很快在當地引起了轟動，寺院的僧人和附近的群眾紛紛前來參觀。賽巴活佛對它們更是寵得像孩子一樣，給一雌一雄兩只小雪豹分別取了藏族名字：尼瑪和達瓦，意思是月亮和太陽。

盡管賽巴活佛對小雪豹照顧得無微不至，但時間不長，習慣了雪山生活的小雪豹還是相繼因水土不服生起了病。它們無精打采地蜷縮在角落里，不吃不喝。弟弟達瓦身體較弱，病情也更加嚴重，小鼻子干干的，發起了高燒。賽巴活佛急忙請來幾位獸醫，但大家從沒接觸過這種珍稀動物，不知道它們到底得了什么病。一位對野生動物頗有研究的獸醫告訴賽巴活佛，野生動物不同于家養動物，有時盲目用藥往往事與愿違，現在最好的方法是盡快退燒，盡可能地給它們喂水喂食，避免因脫水危及生命。

那天晚上，賽巴活佛給小雪豹喂下退燒藥后，徹夜守在它們身邊，每隔半個小時給它們喂一次水，每隔一小時喂一次稀釋的牛奶。達瓦和尼瑪吞咽非常困難，喝下的水、奶都沿著毛須流到了活佛的身上。凌晨2時，它們體溫終于降了下來。喝下半瓶牛奶后，它們好像有了一點精神，撒嬌似的用小腦袋在活佛身上蹭來蹭去。看著兩個死里逃生的小生命，賽巴活佛幾次落淚。他在心里默默地祈禱，希望姐弟倆能夠健康地成長起來。

在賽巴活佛的精心照料下，達瓦和尼瑪很快恢復了健康，一天天健壯起來，并逐漸適應了新的生活環境。但兩個小家伙生病的經歷，讓賽巴活佛心有余悸。他通過請教專家了解到，雪豹不畏嚴寒，但很怕熱，自己的床鋪雖然溫暖，卻并不適合世代居住在冰天雪地里的雪豹。為了給小雪豹營造一個類似雪山的家園，活佛帶領僧人們從寺外運來石塊和沙土，在后院的空地上建起一座巨大的假山，還特意在“山”頂留了兩個“山洞”供小雪豹居住。

達瓦和尼瑪對新家非常好奇，它們探頭探腦地爬到山頂，四下巡邏一遍后，就在山頭上擺起了戰場。它們各自占了一個山洞，然后互相撲躍著，玩起了藏貓游戲。兩個小家伙飛檐走壁、上竄下跳，簡直就是兩個調皮成性的孩子，把賽巴活佛和僧人們逗得哈哈大笑。

野生雪豹很愛干凈，僧人們還用水泥為它們砌了一個大水塘，安上了淋浴器。第一次走進清澈見底的水塘，雪豹們還有點害怕，看到自己在水中的倒影，它們發出低沉的警告聲，偏著頭左看右看，然后用腳掌對著水中的小豹子發起進攻。水面蕩起層層漣漪，水中的小豹子消失了，它們像打了勝仗的將軍，興奮地嬉戲起來。

雪豹是典型的食肉動物，隨著達瓦和尼瑪一天天長大，單純喝奶已經無法滿足它們的身體需要，但兩個喝慣了牛奶的小家伙對肉食始終無動于衷。賽巴活佛和僧侶們不得不承擔起豹媽媽的重任，教它們適應新的食物。他們買來新鮮羊肉，剁碎后制成肉糜，然后用手指涂抹在小家伙們的嘴里。達瓦和尼瑪嘗到了羊肉的鮮美，開始爭搶著吃盤子里的肉糜。幾個月后，它們長出了鋒利的牙齒，逐漸可以吞咽成塊的羊肉了。

回歸大自然，讓小雪豹成為真正的雪山之王

幾個月后，尼瑪和達瓦已經長得像狗一樣大了。但從小在人身邊成長的小姐弟，絲毫沒有雪豹應有的野性和兇猛。這時，賽巴活佛開始為它們的將來發起愁來：“雪豹的故鄉是雪山，它們最終要回到原野，人工環境中長大的小雪豹如何適應野外殘酷的生存競爭？”

為了讓尼瑪和達瓦學習必要的生存本領，賽巴活佛為失去母親的小雪豹當起了老師。他將學習爬樹作為小姐弟的入學第一課。一個清晨，賽巴活佛將小姐弟最愛吃的羊肉放在院里的蘋果樹上，逗引著它們爬上去取食，但過慣了“不勞而獲”的小姐弟哪會自己捕食？它們在樹下轉來轉去，焦躁地蹦跳，就是不懂得爬樹，餓了一個上午，羊肉仍然原封未動。大家看得又心疼又著急，不停地鼓勵著：“尼瑪，爬樹。”“達瓦，爬上去。”可它們總是不得要領。

單靠人教授顯然困難很大，賽巴活佛左思右想有了主意。他急忙派人找來一只與雪豹皮毛相似的白花貓，放在尼瑪和達瓦面前。第一次見到與自己長相相似的動物，小雪豹驚喜不已，湊過去想表示親熱。花貓看到兩個大家伙卻嚇壞了，一轉身三下兩下就爬上了樹。這下小雪豹可發現了“新大陸”，它們試探著伸出爪子，也爭先恐后地向樹上爬去。

蘋果樹的外皮非常光滑，小雪豹爬到一半就先后摔了下來。但在樹上鮮美羊肉的吸引下，它們絲毫沒有氣餒，圍著樹轉了幾圈又勇敢地沖上前，經過幾次試驗，終于爬到了樹上。它們挪到羊肉旁，爭搶著吃了起來。吃飽了，達瓦和尼瑪精神倍增，開心地在蘋果樹上跳來跳去，美麗的皮毛在高原清澈的陽光下閃閃發光，宛如兩朵流動的花朵。

2001年底的一天晚上，忙碌了一天的僧人們正準備關門休息，突然一條黑影噌地躥了出去。“尼瑪，尼瑪跑了！”關門的僧人急忙大喊，但雪豹是世界上跑得最快的動物之一，大家哪里追得上？正在玉樹州府參加法會的賽巴活佛聽到這個揪心的消息，一面派人連夜尋找，一面驅車趕回賽巴寺。在返程的汽車上，他不停地安慰自己：“尼瑪跑出去也許是件好事。也許它能憑借自己的努力，適應野外的環境，重歸原野，成為真正的‘雪山之王’。”

雖然這樣安慰自己，但搜尋工作沒有停止。在隨后的幾天中，賽巴寺的僧侶和附近村莊的信徒們幾乎全部出動，在賽巴活佛的帶領下，將附近的山梁溝谷搜索了無數遍，遺憾的是依舊沒有發現尼瑪的蹤影。黃昏時分，一無所獲的人們聚集在賽巴寺，焦急地商量明天的搜尋路線，小尼瑪突然出現在寺院門口。

離家出走僅僅幾天，它就餓得瘦了一圈，昔日美麗的花斑皮毛失去了光澤，顯得異常憔悴。賽巴活佛看到失而復得的小尼瑪，高興地迎了上去，誰知剛剛抱住它的脖子，小尼瑪突然撲通一聲摔倒在地。大家這才發現，它的后腿和腹部有幾處鮮血淋漓的傷痕。

尼瑪顯然餓壞了，看到大家為它準備的羊肉和牛奶，它掙扎著爬起來，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吃飽喝足之后，它蹣跚著鉆進自己的洞穴，再也不肯出來。賽巴活佛守在洞穴前，多次試著將拌有獸藥的肉糜喂給它吃。但尼瑪對美味的肉糜不聞不問，后來干脆躲進洞穴的深處不肯露面。兩天后的一個傍晚，尼瑪突然晃晃悠悠地走出洞穴，對著一直守候在外面的賽巴活佛喵喵叫了幾聲，然后一頭栽倒，再也沒有起來。

為了了解尼瑪的死因，賽巴活佛請獸醫為它進行了解剖，原來它的內臟已經破裂。它一定是在野外遭遇勁敵，受到了致命的傷害。

“是溺愛讓尼瑪失去了獨立生活的本領。這是一個善良的過錯啊！”尼瑪的慘死讓賽巴活佛非常痛心，他請人將尼瑪制成標本，安放在寺院最醒目的地方，時刻提醒自己和警示他人，這件事也促使他下定決心，趁小達瓦年齡尚小，盡快進行野化訓練，使它有機會重返原野，做真正的“雪山之王”。

要訓練小達瓦的野性，必須讓它在真正的自然環境里學會覓食和生活。2003年3月20日，是達瓦第一次野放鍛煉的日子。賽巴活佛擔心得一夜未眠，天沒亮就來到假山上看望達瓦。少不更事的小達瓦依舊瞇著眼睛藏在尾巴里舒服地打著呼嚕。賽巴活佛輕輕撓撓它的下巴，它才將眼睛睜開一條縫，伸出粉紅的舌頭，舔一舔賽巴活佛的手掌，表達自己的依戀和信賴。看著它幸福的樣子，回想著兩年來每一個快樂的瞬間，想到它可能遇到的困難，賽巴活佛幾乎后悔得要改變主意，但想想慘死的尼瑪，他還是狠下心來。

第一次走進大山，達瓦既新奇又害怕。當時積雪尚未消融，潔白的原野潔凈安寧，又充滿了生機。小達瓦在雪地里滾來滾去，渾身上下沾滿了雪，白絨絨的像雪團一樣。一只小鳥被驚擾，撲哧撲哧地向遠處飛去，小達瓦像是突然被喚醒了，它機警地站起身，張望片刻就輕盈地奔向山野，很快消失在林海之中。

這次野放，小達瓦一走就是3天，賽巴活佛在他們分手的地方等了3天。第三天傍晚，實在擔心尚未掌握生存本領的小達瓦會受到同類或者其他兇猛動物的傷害，賽巴活佛吹口哨將它喚回到身邊。3天不見，小達瓦顯得有些消瘦，但它精神抖擻地跳躍著，顯得意猶未盡，眼睛里閃爍著興奮的光芒。賽巴活佛急忙拿出早已準備好的羊肉，達瓦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

這次野牧，達瓦顯然沒有捕獲到足夠的食物，但它卻深深地迷戀上了遼闊的原野。有了這次經驗，賽巴活佛對自己的計劃充滿了信心。從那以后，每隔幾天，他就會帶達瓦外出鍛煉，而且路程越來越遠，野放的時間越來越長。賽巴活佛驚喜地發現，達瓦的動作越來越矯健，野牧結束時消瘦的狀況也有了很大的改觀。

經過長達一年多的野化訓練，小達瓦終于長大成為一只體態雄健、高大威猛的成年雪豹，并逐步掌握了謀生本領，可以重歸故鄉，占山為王了。2004年秋季，賽巴活佛決定將它放歸原野。

唐古拉山海拔高達5000多米，是植被豐茂的高原牧場，生活著成群的牦牛和野生綿羊，非常適合雪豹生活。達瓦似乎嗅到了雪山“家鄉”的味道，汽車剛剛行駛到半山腰，它就興奮起來，用毛茸茸的大頭頂著車門，似乎想立即沖出去一展身姿。

在可以行車的最高點，汽車停了下來。賽巴活佛打開了車門的那一瞬間，小達瓦就一下子躥了出來，義無反顧地向雪山飛奔而去。

看著達瓦越來越遠的背影，賽巴活佛再也無法控制著自己的情緒：“達瓦，好孩子。回到自己的家鄉，你一定要好好生活。我會想念你的！”話音未落，一行淚水已經從臉上滑落下來。

送走達瓦后，賽巴活佛一直放心不下，每隔一段時間就會乘車去與達瓦分手的地方探望。盡管很多次都是乘興而去，掃興而歸。方圓數百公里的大山，小達瓦哪里能聽得到一聲微弱的口哨聲？但賽巴活佛相信，小達瓦一定娶妻生子成為了真正的雪山之王，也許在今后的某一天，他可以看到它攜妻帶子巡山時幸福的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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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豹早已被列入國際瀕危野生動物紅皮書和我國一級保護動物。雪豹華貴美麗的皮毛招來了人類的捕殺，這種在自然界幾乎沒有天敵的兇猛動物被逼近了瀕臨滅絕的邊緣。目前，全世界雪豹的數量已不足3500只，我國境內僅新疆、青海等地有少量分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