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短暫失憶,她去尋找天國的女兒
2004年2月28日中午,江西省萬載縣大北關路的一戶民居里,傳來一位老人的哭聲。老人是來看望患癔癥的女兒徐蘭的,沒想到女兒竟離家出走了。只留下一張紙條:“媽,我去尋找蓓蓓了,我一定要找到她才會回家!”
蓓蓓是徐蘭的女兒,3個月前,不幸遭遇車禍身亡,可徐蘭竟說要去找她,看來是癔癥發作了!老人心急如焚地給兩個兒子打了電話,一家人焦急地四處尋找,又在電視臺播放尋人啟事,然而,徐蘭卻仿佛人間蒸發,杳無蹤影。
徐蘭是個單親媽媽。在一所小學教書的她獨自艱辛地撫養女兒,因丈夫有外遇而離開的她發誓要給女兒最好的生活。徐蘭傾盡所能,把女兒調教成能歌善舞、異常聰明的“小百靈”。沒想到一場災難猝然發生,她的世界轟然倒塌。
那是一個星期天,徐蘭到學生家里做家訪,把蓓蓓交給母親照顧。中途她突然感到心神不寧,便提前往回趕。當她回到家里時,只見門口圍著一群街坊鄰居。她的母親在屋里痛哭,渾身是血的蓓蓓躺在地上,早已沒有了呼吸!徐蘭大叫一聲,當即昏倒在地。
痛失愛女后,徐蘭變得精神恍惚,經常自言自語,根本無法上課,學校便讓她休病假回家。母親發現徐蘭的神情舉止越來越反常。徐蘭經常對著蓓蓓的照片說話,一說就是半天。有時她會不知不覺地在屋里跳舞,一邊跳一邊對著空氣說:“蓓蓓,你把手再抬高點。”“蓓蓓,你的腳應該彎一些。”傷心的母親只能躲到一旁暗自垂淚。
徐蘭的兩個弟弟得知姐姐的異常后,便把她帶到了醫院。診斷結果顯示徐蘭患的是癔癥。癔癥又稱歇斯底里,是由于強烈的精神因素或痛苦的情感體驗引起的,一般多發于年輕女性,會反復發作。
經過針灸和藥物治療,徐蘭的癔癥并沒有明顯的好轉。一天,她忽然神情凝重地對母親說:“媽,蓓蓓被人販子拐走了,我們快去報案啊!”當天下午,徐蘭竟真地到派出所報了案,后來民警到她住的地方了解情況時,徐蘭的母親把民警拉到一邊說:“警察同志,你就將錯就錯吧!我女兒現在的病情很嚴重啊!” 有時,癔癥可以表現為意識范圍縮小、選擇性遺忘等精神癥狀。徐蘭正是這種狀態,病中的她忘記了蓓蓓已經死去的事實。那段時間,徐蘭每天都到派出所打聽消息,還印制了一些尋人啟事到處張貼。善良的民警和街坊鄰居都沒有說破這件事,還安慰徐蘭:“孩子肯定能找得到的,你別著急。”
2月27日晚上,徐蘭從電視里看到南昌市警方破獲了一起拐賣兒童案,抓獲了幾個人販子,她認為蓓蓓被拐走了,便連夜收拾行裝,次日清早搭上了開往南昌的班車。對女兒強烈的思念和擔憂,使她踏上了尋女之路。
然而,這注定是一次無果之行。在南昌市公安局,警方的被拐兒童資料里當然沒有蓓蓓的名字。“萬載有兩個小孩被賣到湖南省長沙市東郊了!”警察無意中的一句話,徐蘭如獲至寶。雖然那是兩個小男孩,并且已經被解救回家了,但徐蘭認為她的蓓蓓一定也被賣到了長沙。
2004年3月3日,徐蘭來到長沙市。她在火車站買了一份地圖,查看了長沙市東郊區域,決定先從市郊開始,往相鄰的鄉鎮一路尋找。徐蘭除了忘記女兒已經死去的事實外,對其他事情都非常清醒。徐蘭拿著女兒的照片到打字社準備印制尋人啟事時,才發覺帶來的幾百元錢早已花光,生存都成了問題。她決定先找個地方打工,賺了錢后再找女兒。
當天,徐蘭來到長沙汽車東站附近的一家家政服務公司,找到一份保姆的工作。當晚就住進了雇主家里。雇主得知徐蘭是為了尋找女兒才千里奔波,又見她言談舉止都很有素養,便給她多加了50元工資。徐蘭非常感激,盡心盡力地在雇主家工作了一個多月,拿到一筆工資后,她便向雇主辭行,踏上了尋女之路。
沒想到,在開往長沙縣黃花鎮的中巴車上,徐蘭遭遇了扒手,工資被偷走,僅剩下內衣里的100元錢。下車后,徐蘭用這100元錢租了一間房住下來。她看到一位撿廢品的大嫂從門前經過,便拿出女兒的照片給她看,大嫂搖頭聲稱沒有見過。徐蘭忽然心里一動,如果像大嫂一樣去撿廢品,不就可以保證在生存的同時,尋找女兒嗎!第二天,徐蘭找來一個編織袋,開始了她的“拾荒”生活。那段日子,長沙市東郊附近鄉鎮的人們,經常看到一個穿戴整齊、皮膚白皙的女人在撿廢品,都感到非常奇怪,因為無論怎么看,她都不像一個靠撿廢品生活的人。
悲情媽媽,巧遇走失的“女兒”
在長沙市東郊轉悠了一段日子后,2004年4月26日,徐蘭給遠在江西萬載的弟弟打了個電話。弟弟聲音哽咽著說:“姐,你回家吧!別再找蓓蓓了,她早就死了啊!”徐蘭的腦子突然轟然作響,她大叫一聲,猛然清醒過來!在弟弟 “姐姐,你在哪里” 的詢問聲中,徐蘭丟掉話筒,痛哭起來。
傍晚時分,痛苦非常的徐蘭走到了附近的立交橋下,忽然看到一個4歲左右的女孩瑟縮在一角嚶嚶哭泣,顯得那么孤獨無助。徐蘭下意識地一把摟住女孩,不由自主地喊道:“蓓蓓,我的蓓蓓!”奇怪的是,女孩一點也不怕徐蘭,居然問她:“你是媽媽嗎?你是蓓蓓的媽媽嗎?”“我是媽媽啊!蓓蓓!”徐蘭摟緊女孩淚如雨下。她脫下外套包住了在秋風中瑟瑟發抖的小女孩。神智時而清醒時而糊涂的徐蘭把小女孩帶到了自己的租住屋。
此刻,小女孩的父親李良正在焦急地尋找走失的女兒。在小女孩一歲的時候,小女孩的媽媽患病去世,李良既當爹又當媽把小女孩養大。這天在逛商場的時候,女兒竟走失了,一個人走到了立交橋下。巧合的是,這個女孩的小名也叫蓓蓓,她把徐蘭當成了媽媽!
把蓓蓓帶回住處后,她吃了一點東西,就嚷著要爸爸,徐蘭不知所措,在蓓蓓尖聲哭叫中,徐蘭淚流滿面地撫摸著蓓蓓,喃喃道:“我的蓓蓓早已經去了天堂,你就做我的蓓蓓吧!” 蓓蓓在徐蘭的安撫下,躺在她的懷里睡著了。徐蘭久久地凝視那張帶著淚痕的小臉,心里溢滿了柔情。徐蘭意識到這個蓓蓓一定是和家人走失了,她決定第二天一早帶小女孩去找她的家人。
早上醒來后,蓓蓓好奇地問徐蘭:“你到底是不是我的媽媽?”徐蘭不知道怎么回答,她反問蓓蓓:“難道你沒有看到過媽媽?”蓓蓓點點頭。徐蘭的眼睛又濕潤了,她摟著蓓蓓道:“我是你的媽媽,我是媽媽!”蓓蓓牽著她的手說:“媽媽,我們回家吧。”徐蘭心里有些不舍,希望蓓蓓能多留一會兒,但她還是帶著蓓蓓去找她的家。然而,蓓蓓根本說不清家住在哪里,只說她住的樓下有滑梯和蹺蹺板,可長沙市的大部分小區都有這樣的健身場所,徐蘭不禁傻眼了。她帶著蓓蓓找了一整天,卻一無所獲。
讓徐蘭頗感欣慰的是,經過一天的交往,蓓蓓和她親近起來。也許是蓓蓓爸爸的粗枝大葉和徐蘭的細膩溫情形成了對比,蓓蓓感到從未有過的安寧。她偎依著徐蘭,那副小鳥依人的模樣讓人憐愛。一連幾天,徐蘭背著蓓蓓穿行在各個小區,每到一處,她都仔細地詢問蓓蓓,讓她辨認。然而,蓓蓓連連搖頭。
幾天沒有見到爸爸,蓓蓓的情緒變得焦躁起來,經常在半夜哭醒。那天晚上,蓓蓓伏在徐蘭的懷里,一會兒叫“媽媽”,一會兒又叫“爸爸”,徐蘭心里充滿了酸楚。她忽然產生了把蓓蓓帶回江西萬載的想法。蓓蓓和自己這么親近,如果收養她,一定會像親生女兒一樣。想到這里,徐蘭不禁摟緊了蓓蓓。可一聽到蓓蓓在朦朧中叫“爸爸”,她的心又縮緊了,骨肉之情是無法分割的啊!再說蓓蓓的親人一定都快急瘋了,于是她立刻打消了帶走蓓蓓的念頭。
這天,徐蘭抱著蓓蓓經過派出所門口時,她眼前一亮,自己怎么從來沒有想到過找警察呢?當她踏進派出所大門時,蓓蓓突然驚慌地大哭起來,掙扎著要出去。原來,以前爸爸在她不聽話的時候常用“警察叔叔會把你抓走”來嚇唬她,結果她一看到警察就害怕。徐蘭只好把蓓蓓抱出來。
6月3日,徐蘭帶著蓓蓓經過長沙市芙蓉區一家幼兒園時,蓓蓓忽然高興地跑過去,對著里面大聲喊著道:“黃阿姨,黃阿姨!”一個20歲左右的姑娘應聲而出,她一見到蓓蓓就立刻抱起她,“蓓蓓,你到哪里去了,你爸爸和老師都要急死了!”徐蘭終于松了一口氣。她對黃老師講述了自己遇到蓓蓓,又帶著她找家的經歷。黃老師非常感動。
蓓蓓的爸爸李良接到電話后迅速趕到。在蓓蓓走失的一個多月里,這個男人身心俱焚,頭發白了一大片。他對著徐蘭深深地鞠了一躬。隨后,李良來到徐蘭居住的地方,得知徐蘭孤身一人生活困頓,李良說:“你暫時先住到我家去吧,把身體養好再走!”徐蘭說:“我必須回家,因為出來太久了。”蓓蓓知道她最愛的“媽媽”要離開她,突然大聲哭起來,她抱住徐蘭的腿,哭喊著:“媽媽別離開我!媽媽!媽媽!”徐蘭的眼淚一下子流下來。她發現,自己怎么也無法割舍蓓蓓!
愛情奇緣,要替女兒娶回“媽媽”
在李良的極力懇求和挽留下,徐蘭決定留下來陪蓓蓓幾天。李良聽到徐蘭因短暫失憶千里尋女的經歷后,唏噓不已。而徐蘭也了解了李良的情況,他是一名公司職員,經常出差跑業務,有時不得不把蓓蓓送到幼兒園“全托”。“孩子跟著我受苦,我心里有愧啊!”李良內疚的樣子讓徐蘭覺得心里酸酸的。
在李良家住了6天以后,徐蘭給萬載的家人打了個電話,親人要求她回家,說母親非常擔心和想念她,因為經常哭泣而落下了眼疾。徐蘭聽了難過極了,趁著蓓蓓上幼兒園時,她告別李良,坐上了回家的直達班車。回到家里,徐蘭才發現自己對蓓蓓有著極深的感情,滿腦子都是她的模樣。而一回到家里,看著周圍的場景觸景生情,她又想起了自己的蓓蓓,她覺得自己要崩潰了。
6月12日,徐蘭忽然接到了李良的電話。他用一種焦急的口吻告訴徐蘭,蓓蓓因為她的“失蹤”,情緒非常低落,常常在夢中叫媽媽,很長一段時間吃不下飯,瘦了很多。得知徐蘭沒有上班,他便說:“干脆你到我家里來照顧蓓蓓,我每個月給你薪水。行嗎?”
3天后,帶著對蓓蓓的強烈思念,徐蘭來到李良家。蓓蓓一見到徐蘭,就猛撲到她懷里號啕大哭,那委屈的樣子讓徐蘭心疼,她捧著蓓蓓的小臉說:“蓓蓓別哭,我不會離開你的。”蓓蓓仰起臉說:“你真的再也不會離開我?”徐蘭點點頭。蓓蓓伸出小指頭說:“咱倆拉鉤!騙人是小狗!”徐蘭輕輕鉤住了她的小指頭,蓓蓓破涕為笑。李良看到這一幕,眼睛不禁濕潤了。
過了幾天,李良要到北京出差20天,徐蘭對他說:“放心吧,我會照顧好蓓蓓的。”為了彌補孩子對母愛的缺失,在這20天里朝夕相處,徐蘭把全部的母愛都傾注在蓓蓓身上。她用心培養孩子良好的生活習慣,糾正蓓蓓以前由于生活不規律造成的隨意性,還教蓓蓓唱歌跳舞。蓓蓓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趴在徐蘭的膝上,眼睛忽閃忽閃地望著徐蘭,聽她講故事,那是一幅多么美好的溫馨畫面啊!
徐蘭覺得自己住在李良家里太久,會引起別人的議論,已經有許多鄰居以為徐蘭是蓓蓓的繼母,這讓她很尷尬。李良出差回來后,徐蘭再一次辭行。
徐蘭又一次離開李良家去車站,因為怕蓓蓓哭鬧,李良沒有送她。徐蘭懷著對蓓蓓的萬分不舍,走到汽車站,忽然感到頭有些發昏,意識朦朧起來,她警覺到癔癥發作了,可是已經無法控制自己,她下意識地念叨著“蓓蓓,我的蓓蓓”,竟又轉悠到了李良家的樓下。她的異常引起了鄰居的注意,李良聞訊下樓把徐蘭攙扶進家門。
奇怪的是,見到蓓蓓,聽到她親昵地叫“媽媽”,不一會兒,徐蘭竟清醒了!李良問她“剛才怎么了?”徐蘭便把自己患有癔癥,病情反復的情況告訴了李良,她原以為李良會對她“敬而遠之”。誰知李良說:“我的一個親戚也患過癔癥,我很了解這種病,徐蘭,你留下來吧!我要想辦法治好你的病!”
李良隨即帶著徐蘭找到湖南省腦科醫院醫學心理科主任梅秀森醫師。梅醫師說,徐蘭的病主要是由于失去愛女引發的,李良的女兒的出現,很好地彌補了徐蘭心里的傷痕。癔癥的治療手段主要是心理暗示療法,如果徐蘭回到萬載的家里,睹物思人,難保不會再發病。梅醫師告訴他們:“在癔癥發作緩解期,要使病人了解疾病的性質,掌握發病的原因,認識自己性格上的缺陷和弱點,針對性地改造鍛煉,正確對待和處理現實生活中的矛盾,就可以防止疾病再發,達到完全康復的效果。”徐蘭最終留了下來配合治療。
徐蘭以保姆的身份住在李良家里。兩個月過去了,在李良父女“親情”的浸潤下,徐蘭積極地自我治療。她的癔癥得到了很好的控制,并且沒有再發作。李良鼓勵徐蘭多接觸社會,開闊心胸。2004年9月底,通過李良的介紹,徐蘭應聘到長沙市芙蓉區的一所民營學校擔任代課教師。這時,他們兩人都發現,彼此已經誰也離不開誰了!
12月25日這天,李良深情地凝視著徐蘭說:“徐蘭,嫁給我吧!我不能再等了,蓓蓓也希望你‘轉正’,成為真正的媽媽啊!”徐蘭眼中頓時蓄滿了激動的淚水。李良拉起徐蘭的手,把求婚戒指鄭重地戴到她的手指上。
2005年3月28日,李良與徐蘭在長沙市金太陽酒樓舉行了婚禮。
人世間總有一些奇妙的緣分,使有緣的人能相聚并相守;總有一種真摯的愛情,最終穿越世俗的風雨,抵達善良而美好的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