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誰是神秘資助人
2000年6月10日,剛剛參加完高考的高景屏從學校返家后,等待他的是父親高民康重傷住院的壞消息!原來,6月4日晚上,去長沙出差的高民康為了在家中的獨子高考前趕回家,連夜搭乘一輛便車,不料在路上出了車禍!司機當場死亡,高民康身受重傷,昏迷不醒。11天后,高民康在昏迷中離開了人世。
8月份,高景屏收到了益陽市建筑??茖W校的錄取通知書,沉寂的家里終于有了一絲生氣,母親楊紅娟露出了久違的笑容,她說:“景屏,你爸爸泉下有知,也會為你高興的!”很快,他們又陷入了為學費發愁的窘境。高民康生前在安化縣一家民營的礦石廠擔任銷售員,收入不高,去世后,廠里只是象征性地發了一點撫恤金。楊紅娟沒有工作,為搶救高民康,用光家里所有積蓄后還欠了一筆債。向親戚朋友求助后,楊紅娟勉強湊了一筆錢,然而,離學費和生活費還差一大截。距開學的日子越來越近,絕望的高景屏決定放棄學業。第二天,他偷偷地坐上了開往長沙的班車,找到了一個老鄉,他想瞞著母親打工掙夠錢再繼續學業。
老鄉得知高景屏是瞞著母親出來的,隨即給楊紅娟打了電話。電話中,楊紅娟哭著告訴兒子,讀書的錢湊齊了,要高景屏立刻回家?;氐桨不?,高景屏才知道,家里突然收到一筆來自長沙的3000元加急匯款,匯款人沒有署名,留言欄里是一句簡短的話:“給小高讀書用!”
母子倆想了半天,也沒弄清楚匯款人是誰。“你爸經常到長沙出差,也許他在那里有朋友。就當我們先借他的吧,以后我們再還給他!”楊紅娟對兒子說。
2000年9月,帶著感激和疑惑,高景屏順利地入校就讀。入學不久,高景屏申請到一個勤工儉學的機會,所得的報酬勉強能維持伙食開支。但學業上還有許多額外的費用,讓他感覺非常吃力。11月底,高景屏又收到一筆來自長沙的200元匯款,匯款人依然沒有署名,留言上說:“小高,好好念書!我會每個月給你寄生活費。”
“這個好心人到底是誰?他為什么對我的家庭情況這么了解?而且還承諾堅持資助我呢?他為什么不留真姓名?”高景屏百思不得其解。他把錢取出來后,心里很不踏實,便又存了起來。此后每到月底,高景屏都會準時收到二三百元的匯款。那份感激和疑惑在他心底堆積得越來越厚重,也成了他的一樁心病。他把所有匿名匯款都存起來,他實在不想接受這莫名其妙的資助,非到緊要關頭,決不動一分錢。他想,一定要找到這個好心人。
2001年1月底,學校放寒假,高景屏拿著匯款單的復印件來到長沙,按郵戳上的地址找到長沙芙蓉區郵政營業點。營業員告訴他,匯款的人太多,無法記起這個匯款人,高景屏只好失望地回到安化家中。寒假結束前,高家又收到“隱身人”的匯款,讓高景屏能及時地就學。這種狀況一直維持到2003年初。
進入大三下學期后,神秘匯款突然終止了。此時,高景屏靠勤工儉學和家教得到的報酬能自立了,他仔細核算了一下3年來的匿名匯款數額,竟有2.2萬元!他為沒有再收到匯款而松了一口氣,覺得終于不用再麻煩人家了;同時也隱隱有一絲不安,那個好心人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
2003年7月,高景屏畢業,益陽當地一家頗有名氣的建筑公司點名要聘用他,深圳某房產公司也發來了邀請意向,可他卻都婉拒了。他獨自來到長沙找工作,他只有一個想法:一定要在長沙找到資助他的人。高景屏應聘到長沙正源建筑有限公司擔任預算員。工作穩定下來后,他開始實施自己的尋人計劃。然而,要找一個根本不知道性別、長相、年齡的人,簡直比登天還難。高景屏想,惟一的辦法便是自己主動現身,讓“好心人”來找自己。
高景屏來到報社,在分類廣告欄里刊登了“高景屏尋找恩人”的小廣告。然而,連續登了幾天廣告,沒有任何人聯系他。于是他想到了網絡,在網上找人,可能效果會好些。高景屏制作了一個感情真摯的“尋人啟事”,在“啟事”里,他細數了大學3年來收到的每一筆資助,講述了自己在那些日子里的感激和疑惑?!盀榱苏夷?,我幾乎無心工作。也許您不想讓我‘知恩圖報’,可是至少應該讓我知道您是誰呀!如果您再不現身來聯系我,我會一輩子陷入沉重的心理負擔中!”
他把“啟事”分別發在“紅網”“湖南在線”“星辰在線”等湖南本地網站的論壇里,引起了網友的熱烈關注??墒巧衩氐馁Y助人還是沒有現身,高景屏有些失望,卻更加執著了,他每隔一段時間,就在網上發布一次尋人的帖子。
感恩少女甘作“隱身資助人”
2003年12月4日,剛下班的高景屏接到一個電話。“你是那位要找恩人的高先生嗎?我叫胡純,我可以告訴你神秘人是誰?!睂Ψ绞莻€女性。此前高景屏曾接到過幾個開玩笑的電話,但他還是不放棄任何機會,要求與對方見面。
當天晚上,迫不及待的高景屏在某廣場見到了打電話的人,對方是個20來歲的女孩。女孩告訴他自己就是胡純,在網上看到他的“尋人啟事”,覺得這個“好心人”是與她同住一室的女孩曹婷。因為她此前發現過曹婷抽屜里有一大把匯款單回執,收款人正是高景屏!而曹婷也是安化人。當胡純向曹婷求證時,曹婷只說了一句,“這事都過去好久了,不必再提!”
高景屏聽得熱血沸騰,恨不得馬上見到曹婷。他一直以為稱他為“小高”的恩人是個中年男子,可萬萬沒有想到,她竟是和自己同齡的在外打工的女孩!千般滋味涌上高景屏心頭,自己與曹婷素不相識,在安化也從來沒有聽到過她的名字,為什么她要一連三年資助自己呢?
胡純遲疑著對高景屏說:“曹婷現在非常苦悶。一年前,她得了一種叫做‘鬼剃頭’的怪病,因而丟了工作。目前她只能待在屋里,靠看書來打發日子。她不一定會見你!”高景屏斬釘截鐵地說:“我一定要見到她!”12月6日正好是周末,高景屏精心選購了一束鮮花,買了一些禮品,來到胡純所說的地址。開門的是一個面容清秀、臉色蒼白,頭戴一頂咖啡色大帽子的女孩。“你是來找胡純的吧,她今天回老家了。”她說。毫無疑問,眼前這個女孩就是曹婷!高景屏抑制住狂跳的心,定了定神問:“請問,你是曹婷嗎?”“是?!薄拔沂歉呔捌涟。∥艺夷阏业煤每?!”高景屏激動得聲音都發顫了。
曹婷把他讓進屋。胡純已經把她聯系上高景屏的事情告訴了曹婷,不過,曹婷還是感到有些突然。高景屏把鮮花和禮物放到桌子上,他手足無措地站在那里。曹婷大方地請他坐下。高景屏憋了一肚子的疑問,但他沒有直接發問,只是用家鄉話和曹婷交談,了解她的情況。從交談中,他得知曹婷也是安化縣東坪鎮人,并且離他家不遠。她高中沒畢業就出來打工。一年前,因為得了“鬼剃頭”的怪病,頭發都掉光了,工作也沒有了,只好在屋里復習,準備參加自學考試。她說,本來在他大三時想繼續資助他的,無奈她失業了,就中斷了匯款。
“你為什么要一直資助我?我們好像從來沒有見過面?。 备呔捌良鼻械貑枴2苕谜f,“以后再告訴你,可以嗎?”高景屏只好作罷。
此后,高景屏一有時間,就往曹婷的住處跑。他把剩下的資助款1.6萬元,加上自己工作后的積蓄3000元全部送到曹婷手里。曹婷說什么也不收,高景屏說:“你得治?。≡僬f這些錢本來就屬于你!”而且他還決定要還清所欠的資助款。在他的堅持下,曹婷只得收下錢,陷入經濟困境的她確實需要錢來治病。
在高景屏的一再要求下,曹婷終于講述了自己資助他的原因,那也是埋藏在她心底一個不愿示人的秘密。
時間上溯到1998年。正讀高二的曹婷的父親因為販毒吸毒被捕入獄,后被判處20年徒刑,母親一病不起,家庭失去了經濟來源,曹婷只得含淚輟學外出打工。一個同學的姐姐介紹她到長沙的一家茶樓做服務員。茶樓里有一條隱秘的甬道,里面有幾個按摩室,6個“小姐”在里面提供“特殊服務”。曹婷長相秀美,身材窈窕,引起了茶樓客人的“興趣”。老板娘多次勸說曹婷看開點,“出來打工不就是為了錢嗎?你還嫌錢多了燙手啊?”然而曹婷卻不為所動,她想離開茶樓,但老板扣押了她的身份證,說如果要走就沒有工資,還要交納600元的“培訓費”才肯放人。
1998年9月的一天,曹婷被老板連推帶拉地帶進一間按摩室,驚惶的她進去后,看到一個中年男人。那人正是高景屏的父親高民康。事實上,高民康從未到過這種風月場所,是被幾個朋友強拖進來,他非常反感,正尋思脫身呢。見到曹婷進來,老板把門反鎖,他只好又坐下來。“你走吧,我只是想一個人坐一下?!备呙窨嫡f。“可是你的朋友都付了錢啊,如果你趕走我,我們老板會扣我的工資。我不做其他事,最多給你按摩一下?!辈苕玫难蹨I流了下來。
“那就聊聊天吧?!备呙窨底尣苕米趯γ?,和她聊了起來。得知她也來自安化,因為家庭變故出來打工,誤入這個不良場所,如今想脫身都難。善良的高民康不禁嘆了口氣,“我兒子和你同齡,在學校里讀書,享受生活。你卻在這里遭罪!親不親,家鄉人。這樣吧,我幫你交‘培訓費’,你出去再找個正經工作吧?!辈苕脤⑿艑⒁傻赝?。
3天后,高民康果然送來600元錢將曹婷解救出來,同時給了她200元錢,幫她在他的朋友那里找了一份工作。朋友問他是不是看上這個小妞了。他正色道:“你們別想歪了,她是我的姨侄女,家里找她找翻了天,沒想到我撞見了,她可是個正經女孩子!”就這樣,曹婷以“姨侄女”的身份在他朋友的公司站住了腳。不久,積累了經驗的曹婷跳槽到一家花木公司,因為工作出色,她當上了一個營業點的主管,收入超過千元。
曹婷經常給高叔叔打電話匯報自己的情況。卻沒料到,高民康出錢解救“按摩小姐”的消息傳到了他妻子耳中,引起軒然大波。特別是楊紅娟接到幾次曹婷的電話后,更加確信丈夫在外面胡來,此后,家無寧日,一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鬧得街坊鄰居和高民康的同事都知曉了他的“風流韻事”,讓他陷入萬分尷尬屈辱的境地。高民康一點都不后悔,他覺得自己做的是好事。每次到長沙出差,他都要去看望曹婷,鼓勵她努力工作。此時,曹婷已經知道了高叔叔家里的風波,她只好打消了去他家探望感謝的念頭,盡量不打電話,而在心里默默地祝福高叔叔家庭和睦。
2000年6月,高民康看望曹婷時說,兒子要高考了,他得馬上回去。沒想到那次見面竟成永訣。曹婷是在8月初知道這個噩耗的,她痛哭了一夜。卻又不敢去高家探望,怕引起楊紅娟的誤會。只得請一個在安化的朋友去打聽高家的消息,聞知高景屏面臨輟學,她便匿名寄去了一筆錢,解了他們的燃眉之急。之后,她又帶著一種強烈的報恩心理,打聽到高景屏的學校地址,把對他的資助一直堅持了下來……
聽完曹婷的訴說,高景屏百感交集,他流著淚說,那時,他也聽說了父親的事,一度對父親產生了鄙夷的心理,很痛恨那個破壞他們家庭的“小姐”?,F在終于明白了,父親是一個充滿正義的血性漢子,而所謂的“小姐”竟是一個純潔善良的女孩!高景屏不禁多看了曹婷幾眼,他忽然感到,自己和曹婷之間有一種說不清的奇妙緣分。
愛的輪回讓病魔遠離
曹婷以為高景屏知曉了她的經歷后會對她“敬而遠之”,沒想到他來看望她的次數更多了。在他的勸說下,多日沒有走出房門的曹婷終于走到了陽光下。2004年2月,高景屏陪曹婷到湘雅醫院進行診斷,她的怪病“鬼剃頭”是由于神經性過敏以及免疫系統失調造成的。經過近兩個月的中西醫結合治療,曹婷的腦門上開始呈現一絲“春意”,冒出了發茬。她的臉色一點點紅潤起來。
高景屏為了讓曹婷盡快恢復秀發,他四處搜羅生發偏方和藥物,聽同事說平江的一座山上有種叫“藤蘿絲”的草藥對生發有奇效,但市場上沒有銷售,他便利用周末,遠赴幾百公里外的平江,從當地的山民手里買來草藥。為了求得“偏方”,他先后去過湘潭、懷化、郴州等地。也許是加入了高景屏的“愛心”和“誠心”做“藥引”,曹婷的頭發越長越密,到2004年8月,頭發超過了耳根,一點也看不出她曾經患過“鬼剃頭”。
8月26日是曹婷的生日,這天,高景屏買來生日蛋糕,和胡純一起為曹婷慶賀生日。切了蛋糕后,胡純不知什么時候走了出去,房間里只剩下他們倆。在深情的凝視中,高景屏終于說出了藏在心里很久的話:“做我的女朋友吧!我會一輩子呵護你!”曹婷撲到他的懷里,喃喃道:“知道嗎?當我的頭發慢慢生長的時候,對你的愛也在一點點滋長,我發現自己已經離不開你了!”
心直口快的高景屏將他與曹婷戀愛、以及父親曾經幫助過曹婷和她資助自己的事情全部告訴了母親楊紅娟。沒想到,他們的愛情遭到了母親楊紅娟的強烈反對。她一邊抹淚一邊說:“她在那種地方做過事,難道你還相信她是個好女孩嗎?她資助你,那是因為你爸爸曾幫助過她!而且你已經把資助的錢還給她了,你不欠她什么。做一般朋友可以,但是你如果要娶她,就別進家門!”母親的態度讓高景屏陷入了苦悶之中。他怕傷了曹婷,一直沒有告訴她。此時曹婷已經和高景屏住在了一起。
2004年12月11日清早,對兒子不放心的楊紅娟偷偷來到兒子的住處,當她敲開門時,看到的是正端著一碗剩飯在吃的曹婷。她掃視了一番屋子,屋里窗明幾凈,一切井井有條。她把目光投向那碗剩飯,說了句:“你怎么這么不會安排生活,我兒子就吃這個?”曹婷這才知道是準婆婆來訪,她慌亂地請楊紅娟就座,給她泡茶。誰知楊紅娟卻冷冷地不說話,還沒落座就走了出去,讓曹婷不知所措。
楊紅娟找到高景屏,對他說:“房子倒是收拾得利落,她人看上去也很單純,可是你們早餐竟然吃剩飯!可見她不會照顧你,以后你也不會幸福,就憑這一點,她不適合!”“吃剩飯?我早上可是吃了她煎的荷包蛋和現煮的薏米粥出門的!難怪她每次都只做一份早餐!”高景屏吃驚地睜大眼睛。楊紅娟不再語言了。她在兒子家住了一個星期,走的時候,她對兒子說:“曹婷不錯,是個過日子的女孩。我錯怪她了?!辈苕脹]有想到,她用一碗剩飯征服了準婆婆。
2005年春節過后,完全恢復了健康的曹婷重新回到花木公司上班。她和高景屏的美麗奇緣演繹出的愛情童話,感動著所有認識他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