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西哥和墨西哥人,以前在我腦海里基本是一片空白。今年6月,我隨外文局今日中國雜志社調研小組赴墨西哥考察其拉美分社工作前,上網瘋狂“搜索”、“掃描”,獲得了“印地安”、“瑪雅”、“西班牙殖民”等詞語,大大豐富了有關的知識,但還是覺得墨西哥和墨西哥人距我們是如此遙遠,因而是如此陌生。唉,墨西哥、墨西哥人,你們到底是什么模樣?
飛機終于降落在墨西哥城機場,我可以親眼看一看墨西哥和墨西哥人了,心中不由得一陣喜悅。不料在辦出境手續時,我和懂西班牙文的同事陰差陽錯地失散了,我以為他們已經先去辦轉機手續了,心想就到那邊會合吧!于是我只得獨自一人拖著行李往轉機的通道走去。在通道口,保安人員(這是第一個與我交談的墨西哥人)攔住我:“出示你的登機卡!”可我怎么也找不到,也記不起是否有這卡。“你得先去補辦!”他用我勉強能猜懂的英語說。“上哪辦?”“愛林!”“什么?”“愛林!”“What ? What does the‘ailin’mean? ”我反復問。他就是反復說“愛林”,我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他看我沒聽懂也挺著急。這時過來一個知識分子模樣的中年婦女,保安人員和她用西班牙語交談了幾句,那婦女笑了,然后用地道的英語對我說了一個單詞:“Airline”。這下我明白了——到我購票的航空公司去補辦登機卡,而在明白的同時,內心不免伴隨著一種莫名的苦澀。就在我折回去找航空公司的時候,與找我的同事碰了個滿懷,原來他們在出境時被帶到一間小屋子里填表、問話(這種待遇我們中國人一路上沒少享受,據說是出于“反偷渡”、“反恐”的需要,但歐美各大機場對歐美人卻格外地放心,總是隨隨便便地看看臉就放行,讓人感到這種措施主要針對非歐非美人士,帶上明顯歧視性質),所以與我錯過了。他們告訴我根本不存在補辦登機卡的問題,是那位保安人員“瞎掰”。我把剛才遇到的“愛林”一事的經過一說,他們都笑了起來說:“不少墨西哥人只會用自己的習慣來發音,你不懂西文,又不知道他們的習慣,當然就被整糊涂了!”沒想到進入墨西哥過第一道關遇到的第一個障礙就是語言障礙,而且離美國最近的國家的人竟如此講英語,直讓我唏噓不已。從此,我就一路向同事們“急用先學”,練習說幾個生活中常用的西語單詞,并嘗試用西語拼音方法揣摩墨西哥人的英語發音,這樣至少可以保證自己在吃飯、上衛生間、出入境等大大小小的“進出口”事宜上不要再被擋回來。但我卻從這第一個遭遇中看到墨西哥人的一個側面——執著地用自己的習慣和方式來表達,包括語言,也許這也是一種“墨西哥特色”吧!
墨西哥人的執著,在我們參觀坎昆瑪雅金字塔遺址時獲得了更加強烈的印象。說實在話,參觀后,那位老導游給我留下的印象,遠勝過瑪雅金字塔本身。金字塔很雄偉,關于瑪雅和印地安人的歷史很神秘,為了讓我們這些初來者——也可能一輩子就來這一次——知道更多,陪同我們的老導游的介紹簡直有點不分巨細,如數家珍,不厭其煩,其實我們在烈日曝曬下參觀也就希望了解個大概。不過,老導游的敬業精神還是頗使我們感動,我們私下里用中國話交換意見說:“老導游真夠愛國的!”在轉到金字塔底下時,更動人的一幕發生了:幾個年輕的游人離開參觀路線在古老的石雕群之間追逐嬉戲,跳來跳去,老導游見狀,臉色頓時陰沉下來,把我們擱在一邊不顧,大聲呵斥那幾個年輕人,直到他們回歸參觀路線。我的同事告訴我,剛才老導游對年輕人說,這些都是國寶,要愛護,你們這樣的行為很可恥。我禁不住對這位認真執著的老導游連聲贊嘆:如此珍視自己的歷史,真值得我們中國的導游們,不,所有的中國人學習。
在與墨西哥人接觸中,我發現多數墨西哥人的長相有點像亞洲人,甚至與中國人也不乏共同點,但又似乎有某種歐洲人的影子。幾天后,我憋在心里的一句話終于忍不住脫口而出:“墨西哥人是印地安人的后裔嗎?”我的朋友是個“墨西哥通”,他慢悠悠地回答我的問題:“純的印地安人在墨西哥還有,但已不多了,多數墨西哥人屬于印歐混血。這種情況使得墨西哥人對于印地安人的歷史的繼承和對于同歐洲人的交往,采取了既特別執著又特別寬容的態度。一方面,他們自認是古老印地安文明的繼承者,另一方面,他們又不排斥根據墨西哥的實際讓歐洲文明在墨西哥生根發芽。”為了讓我們獲得更生動的印象,他帶我們參觀了墨西哥大教堂,從教堂出來,他問我們:“看出與世界各地教堂的不同了嗎?”我們都搖頭,并請他點撥。“這里天主教堂供奉的圣母,是墨西哥人自己的,與全世界的都不一樣。”他說。隨即他又引導我們來到教堂旁邊的一組塑像前,這里塑著兩個人:一個歐洲傳教士正坐在一塊石頭上,企圖說服墨西哥人信仰歐洲天主教,而那位墨西哥人則站起來,抖開他身上的長袍,袍上繡著一位端莊的圣母像,意思是說,“我們已經有了,這就是我們自己的圣母!”面對此一景象,歐洲傳教士無奈地攤開了雙手。“不能說墨西哥天主教與歐洲天主教完全沒有關系,但墨西哥人把天主教與墨西哥的實際和墨西哥人結合起來了。正因為此,墨西哥教會長期未與梵蒂岡教廷建立正式關系,直到上一任教皇約翰保羅二世訪問墨西哥。這充分反映出墨西哥人對待外來文化的態度——獨立但不生硬地去排斥。”我的朋友補充道。有趣的是,據說這組塑像的名稱似乎就叫“我們已經有了”。聽著介紹,我不由得再次對墨西哥人執著的獨立意識、機敏和對于外來文化的消化吸收態度肅然起敬。
在另一個場合,我又感受了另一種寬容,或包容。工作之余,我們來到總統府參觀,我們驚訝地發現,總統府大廳里的大型壁畫,居然畫著馬克思和他的《共產黨宣言》,畫著馬克思號召全世界無產者展開階級斗爭,推翻資產階級統治,爭取美好的明天,而且,居然這樣的壁畫雖經數屆總統(無論他們政治傾向如何),仍被完好地保存,并且任由導游向全世界各種意識形態的人們放開介紹,這讓我大為感慨,我想,大概這就是墨西哥人全方位的包容吧——只要好的我都尊重,我都保護,無論是那方的神圣!
當然,在墨西哥也難免碰到讓我們尷尬的事。訪問期間,我們感到目前中墨之間多多少少存在一種不夠協調的輿論氛圍。問題主要是由貿易引起。墨西哥人抱怨中國廉價商品大量涌入,沖擊了墨國內市場,影響了一部分人的就業,有的媒體舉例說,墨西哥產干辣椒賣33比索一公斤,而來自中國的干辣椒才賣到22比索。他們還跟著美國媒體炒人民幣升值問題。這種情況提醒我們,處于經濟全球化趨勢沖擊下的墨西哥,對于新情況新問題的“寬容”、“包容”,不得不經受考驗和磨煉。而我們如何去做好合情合理的說明和處理,也已經刻不容緩。這可不是要求人家用“寬容”和“包容”兩個詞可以簡單解決的。就好比吃墨西哥仙人掌果,清香、甜爽,但外面卻長著刺,弄不好要扎痛手的!
責編:雪 石少 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