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東青州有一座山叫駝山,據說因為山峰像駱駝的駝峰而得名,身臨其境,放眼望去,的確如此。但駝山的出名不是其山峰如駝,而是山崖上雕鐫的眾多佛教石窟造像。駝山石窟共有5窟1摩崖638尊佛像,大者高近7米,小的不足30厘米。這是洛陽以東規模最大的石窟群,1988年被確定為國家級重點文物保護單位。
失落的駝山寺
駝山石窟原本是駝山寺的附屬,駝山寺建于何時,無據可考,但在唐長安二年(702年)青州刺史尹思貞造像題記中有“謹施凈材于駝山寺造石佛像”的記載,說明至少在初唐時期這里就已經有了一座駝山寺。可惜的是,風雨千余年,駝山寺連同其廢墟都蕩然無存,流傳下來的只有山中這600多尊石造的佛爺們。
駝山因像駝而名,駱駝卻是來自西域和中亞的產物,古代青州人知道駱駝應該和絲綢之路有關。戰國秦漢時期,青州作為東方大州,以其地處黃河下游地理環境優勢、物產豐富,遂成為東方最大的絲綢生產和交易中心,并因此吸引了眾多西域乃至更遠地區的商人前來販賣交易。1971年在青州傅家出土的一座北齊時期的線刻畫像石墓,就雕刻了許多深目高鼻的“胡人”形象,經學者們考證,這些“胡人”就是古代的粟特人,
粟特人原居住在中亞地區,因為絲綢之路的原因,他們由農牧業而改行經商。從20世紀在甘肅天水、陜西西安、山西太原、河南安陽等地發現的石棺床圖像可見,粟特商人的足跡從南北朝至隋唐時期已經遍布黃河流域,其最東端就是青州。商人們主要的載貨和交通工具自然是駱駝,傅家線刻中就有牽著駱駝行走的表現。所以,這些中亞人的進入,使青州一帶的人們得以和駱駝親近,并將城郊的山嶺名為駝山。但粟特人信仰“祆教”,也就是拜火教,其創始人名“瑣羅亞斯德”,古波斯的含義就是“老駱駝”。這位老駱駝在公元前6世紀創造了拜火教后,到公元3—7世紀時遂成為薩珊王朝的國教,南北朝時期傳入中國,隋唐時期曾在洛陽和長安設立“祆祀”,舉行禮拜活動。青州的粟特人是否也在這里設立了祭祀場所不得而知,但青州設立駝山寺很可能也與那位“老駱駝”有關。不過,駝山寺供奉的是釋迦牟尼而不是“老駱駝”,這應該是當地居民的選擇。
駝山寺為何無跡可尋
這要從滅佛運動找起。自從東漢明帝接引了佛陀進入中土后至五代時期,千年之間佛陀曾遭遇了四次大規模的滅佛劫難。四次滅佛除了第一次外,其中三次都使青州的佛教事業在劫難逃。特別是唐武宗會昌年間(841—846)的滅佛運動,其規模之大、條律之嚴、毀壞寺院造像之多為歷史之最。據《舊唐書》載,會昌五年(845年),全國就搗毀大寺4600所,蘭若(小寺)4萬所。青州龍興寺出土眾多殘缺造像為這次滅佛做了最好的注腳。駝山寺作為城郊一處名寺,自然難逃一劫。到金元時期,駝山被道教占據后,佛教的寺院再也無力回天,駝山寺遂被歷史塵封。
駝山佛緣
青州與佛教結緣很早。據記載,西晉太安二年(303年),這里就有了一座寧福寺。此后又有三次機會,使青州與佛陀結下了不解之緣。一次是十六國時期的朗公,一次是東晉時期的法顯,第三次是北魏的侵入。朗公和尚于前秦皇始元年(351年)來到濟南南部山區建寺傳教,398年南燕國主慕容德將首都定在青州后,與朗公過往甚密,并慷慨加封其為“假東齊王”,施舍了奉高、山茌兩縣的俸祿以支持發展佛教事業。但朗公的佛教不太注重造像活動,所以,青州地區就很少有十六國時期的造像出土。
法顯是東晉的僧人,曾于隆安三年(399年)西行印度等地求法,13年后乘船歸國時,被大風刮到了嶗山,因此時的青州已成為東晉的轄地,且地方長官篤信佛教,聽說有和尚從海外帶著經像,即被盛情接待到治所。法顯雖然攜帶了佛像一類的藝術品,但他本人西行求法的目的是尋求正宗的佛教戒律,所以,這一次在青州的短暫停留并沒有給青州的佛教造像活動產生多少影響。因此,青州也鮮見東晉時期的佛教遺跡。
青州佛教造像的開始應該與北魏統治有關。眾所周知,北魏首都附近最大的石窟云岡石窟始建于文成帝和平初(460年),結束于孝明帝正光五年(524年),前后64年,經歷了五代皇帝。這五位最高統治者都是佛教事業的熱心人和支持者,特別是獻文帝拓拔弘,在于466年接班做了皇帝三年后,就將青州劃歸北魏版圖,為青州發展佛教事業奠定了政治基礎。
檢索青州歷年出土佛教造像,除一尊興安二年(453年)造像為東晉統治時期的作品外,其他幾乎都是北魏統治以后所造。以最大數量的龍興寺造像為例,時代最早的是北魏永安二年(529年)的造像,余者則多東魏、北齊,而以北齊為最多,此后即是隋唐造像。
駝山的佛菩薩
駝山石窟始鑿于北齊晚期,和早期的敦煌、云岡等石窟不同,這里的石窟沒有禪窟,也沒有中心塔柱式的塔廟窟,只是無中心塔柱的佛殿窟和有大型佛像的大像窟。其原因是駝山石窟乃寺院的附屬品,寺院里有塔有廟,和尚們大可不必爬到山上去轉經做法事。因此,駝山石窟就只是佛陀們的寄居場所、善男信女的禮拜觀賞所在了。
這種僅供觀賞禮拜的石窟建筑形制決定了駝山石窟佛教題材內容的選擇,那就是以崇拜對象為主,無須蓮花、香草點綴烘托環境或渲染氣氛,信徒們也不必深入到洞窟之中,圍繞著佛陀上下左右前后的觀瞻禮拜,感受佛國的熏陶。因此,這里就很少有如敦煌、云岡那樣繁縟的室內裝飾題材,有的只是直觀的佛陀及其家族成員。這種單刀直入的創作思想適應了急功近利的信徒們的口味,迎合了北朝晚期的社會時尚,那就是以最小的投入、最短的時間、最便利的方式、最快的速度獲得佛陀的認可,得到佛陀的佑護和關照。
有鑒于此,駝山所選擇的佛陀形象在北朝時期主要是“西方三圣”,即一佛二菩薩的阿彌陀佛信仰,另外還有增加二位力士的組合形式。到初唐時期石窟雖有所變化,但阿彌陀佛信仰卻沒有很大的改變,只不過把觀音突出了一下。
駝山自北而南5座石窟中,以第三窟規模最大,佛像也最多,而且還有明確的紀年題記。主佛阿彌陀佛盤腿坐在方形須彌座上,右手上舉做“無畏印”,左手平置腿上為“與愿印”。無畏印可以辟邪,與愿印則能夠滿足人們的所有愿望。阿彌陀佛左側是觀世音,其頭戴的寶冠上鑲嵌著一尊站立的化佛,右側的大勢至寶冠上則是一個寶瓶,化佛是佛的化身,鑲嵌在觀世音的冠上表明其身份的正宗和真實。因為,觀世音的出道不僅僅是充當阿彌陀佛的隨從協侍,而是代表佛陀觀察世間的疾苦音聲,以介紹和接引那些迷幻之人脫離苦海,超升到佛陀的世界。化佛和寶瓶是觀世音和大勢至的象征,也是判斷佛教造像題材的重要標志,從這種鮮明的形象特征上也可以尋覓到云岡石窟的影響。另外,在“三圣”的周邊,大大小小還雕刻了340多尊佛像和菩薩像,大佛座下“大像主青州總管柱國平桑公”題記表明,該石窟造像是當時青州最高長官所為,這位總管名韋操。青州總管官銜設置于北周,到隋開皇十四年(594年)結束,因此,該石窟被認定為是北周時期開鑿。與之相鄰的第二龕無論窟龕形制還是造像主題以及雕造風格都和第三大龕近似,因此也應該是北周時期的作品。
屬于唐代的石窟是位于最北端的第一窟,該窟組合是一佛二弟子二菩薩,弟子和主尊位于正面壇基之上,兩位菩薩則分列南北兩壁,這種組合布局是典型唐代樣式。特別是體態豐腴、線條流暢的菩薩形象,充分反映了武則天時期佛教造像藝術的成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