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小火柴的師徒生涯

那個暑假的相見恨晚

2004年的暑假，是我最為得意的一段時間。我以全市第一的成績通過中考，考入了市重點中學(xué)的重點班。年少輕狂的我，有些放肆起來。我丟下了課本，開始迷戀上了網(wǎng)絡(luò)游戲。

我玩的那款游戲叫“傳奇”，一個星期下來，我便有了種“相見恨晚”的感覺。于是整整一個暑假，我都陷入了昏天黑地的沖級、廝殺中。在這個虛擬的世界里，只有提高等級，備上得體的裝備，并且練就出一流的PK技術(shù)以不被人侵犯，才會被人們所尊重。

我進步得很快，一個暑假的時間，就沖到了35級。我是男法師，35級，剛好夠拿漂亮的骨玉。只感覺威風(fēng)凜凜。

然而一開學(xué)，我的幸福生活就從天上跌到了地下。學(xué)校入學(xué)的第一次摸底考試，我就降到了班級第36名。一家人的臉色也被那一紙成績單弄得陰雨霏霏。

我于是想到戒掉游戲。然而它的魔力太大，我摸著癢癢的心，根本無法說服自己。

媽媽輕輕地說：“東東，游戲……還是少玩些吧，不要耽誤了功課。”

可是我仍然不愿意放手，于是敷衍道：“知道了。”

媽媽沒再多說，只嘆了口氣。出了房門。

有根火柴在賣女孩

那天又倦倦地站在安全區(qū)，看那些黃色字體的叫賣廣告。無非是買賣或者交換一些裝備的廣告。突然之間，一行特別的字跳入眼簾：

“火柴天堂：出售傳奇最可愛的女孩一名，愿意收徒的密！”

很有意思，一則拜師啟事居然被寫得這樣獨特而生動。

我于是點了她的名字，問：“女孩什么價？”

她回道：“女孩無價，有緣者免費贈送。”

就這樣，火柴天堂成了我的徒弟。

她說：“我是你的徒弟，要有特殊的封號哦，就叫‘賣火柴的小女孩’吧。”

可是我是堂堂一介掌門，她高高在上的師父，怎么可以她想要什么封號就給她什么呢？那也太沒面子了吧！于是，開玩笑地，我把她的封號改成：“賣女孩的小火柴”。

她立即嚷嚷開了：“我不要當人販子！”

然而抗議無效，我的傳奇里，從此開始了與小火柴的師徒生涯。

與小火柴的師徒生涯

我是一個急功近利的家伙，我急于配裝備，急于提升等級，于是，我便是一個失了職的師父。我基本上沒有帶小火柴練過級。

小火柴并不介意，“玩嘛。”她說，“開心就可以了。我想我是不會為此花費太多精力的。那樣不值得。”

有時候作為補償，我會替她換一些她用得上的小裝備。可是她也不收，怕自己級別低丟了太可惜。

兩個星期，小火柴才只練到了15級。15級的小法師，不過是一只弱不禁風(fēng)的小螞蟻。武士們一刀就可以辟死。

然而那天我與一個40級的武士，我的一個宿仇在安全區(qū)PK，小火柴卻挺身而出，跟在我后面和對方砍砍殺殺。結(jié)果只能是泡灰，死了N次。而我，也是屢戰(zhàn)屢敗。

那天我郁悶極了。我與小火柴遠遠地躲到了蒼月的海邊，我關(guān)上私聊，和她面對面站著，一句話也不說，只發(fā)呆。

站了很久很久，她突然說：“你很難過嗎？”

“嗯。”我回答，“技不如人真的很難過。”

“雖然你是我?guī)煾福俏乙苍敢獗Ｗo你。”她說，“我一定不要再讓你受委屈！”

我很感動，雖然我想她也可能只是這么一說。但還是很感動。

小火柴所給我的保護

大約一個星期之后的一天晚上，我突然在固定的時間里沒有密到小火柴。不禁地有了些許失落。這時候，一個叫清風(fēng)道士的密了我。我想了半天，不記得認識這么個人。便回道：“什么事？”

誰知這人卻回答：“是我啊！我是小火柴！”

我一下就暈了：“你怎么弄出這么個馬甲啊？”

她說：“你不是說了，PK道士最厲害嗎？我就買了個道士號來保護你。”

再度暈厥，我問：“不是吧，大姐！RMB（人民幣）？”

“嗯。”

“你不是說你不會在傳奇上花費太多精力的嗎，怎么還會用RMB來買號？多奢侈啊！”

“是啊。可是我不愿意看到你被欺負。”

“我的天！”我驚呼道，“可是你的號有沒有密保啊？要是被人找回去怎么辦啊？”

“啊？”她半晌才呆呆地回道，“那怎么辦啊？”

“天知道怎么辦，看造化吧！”

以后的幾天里，我的身邊便多了這么一個42級的道士保鏢。可是真正PK起來，我發(fā)現(xiàn)，其實一點用也沒有。這丫頭笨手笨腳的，根本不會玩，更別提保護我了。到后來，我們干脆約好，如果有人來犯，我們就立即下線換號，然后，由我用她的“清風(fēng)道士”將對方在最短的時間內(nèi)解決。

然而這才發(fā)現(xiàn)，傳奇與生活中最不同的地方在于：殺人，并不能夠滅口。縱然我殺了對方N次，只要他一開口用臟話罵我，我還是郁悶得不行。

突然有些厭惡起這種生活。如果不是有小火柴的陪伴，傳奇真的沒什么意思。

因為地老，所以天荒

又一天晚上，我沒有密到清風(fēng)道士，卻看到“火柴天堂”呆呆地站在安全區(qū)，默默無語。

我問她怎么了。她只打出許多的省略號。

我料想她遇到傷心的事了，于是牽她到了海邊。她這才道：“清風(fēng)道士的號，果然被人家找回去了。”

我的心猛地就痛了。那是她為我而買的號，是她要給我的保護。那個號，意義深重。

可是我不能表現(xiàn)得傷心，因為她在傷心。我于是勸她道：“你說過的，游戲而已。不必太認真的。”

“可是……可是我真的不想你再受人家欺負。”

“受人家欺負，是我自己技不如人。游戲里面敗了就敗了，又有什么了不起。關(guān)鍵是在生活中，生活中要是技不如人的話才叫做嚴重呢。”

從來沒有想到，我居然會在這樣的情形下，用她一貫的論調(diào)反過來安慰她。說著說著，竟也突然間認同了起來。突然之間，聯(lián)想到自己真實生活中日漸荒蕪的學(xué)業(yè)，不由得害怕起來。

“那么，”她說，“我們都退出吧。免得再這樣天天為這些虛無的事情傷心。不如簡簡單單，做好真實的自己。”

“好。”我冷靜地答應(yīng)她，“我陪著你。你不玩，我就也不玩了。”

“你以后，會不會后悔？”

“不會的。”我說，“我以前成績非常好的，玩?zhèn)髌娌艓讉€月，成就也可以和玩了幾年的相媲美，就是因為我這人比較堅定，認定的事一定會堅持。”

“也不必一次都不玩的。要是……要是你想我了，就來這里看看。”

我笑了：“傻瓜，哪有那么巧啊。說不玩就不玩好了。我們可以QQ聯(lián)系的啊。你加我QQ吧：1365258，我想看看你，通過視頻。”

“不不，還是不要吧。你會吃驚的。”

“不會的火柴。我不是壞男孩兒，我只有16歲啊。我只是把你當朋友，所以不管你什么樣，我都不會吃驚的。”

而后我們相約下線、刪號。兩個傳奇人物，從此蕩然無存。

因為地老，所以天荒。

關(guān)于火柴天堂的那句歌詞

然而如火柴所說，當我接通了視頻，我還是吃驚了。

媽媽！

媽媽儼然坐在電腦那頭。

我哽在了那里，動彈不得。

媽媽打過來一個笑臉：“不是在生氣吧？”

媽媽說：“東東，不要怪媽媽，媽媽只不過想更了解你。媽媽想，我們那么棒的東東，不會沒有緣由地迷戀上游戲，一定有它值得著迷的地方的。”

媽媽說：“東東，知道我為什么叫‘火柴天堂’嗎？不知道你有沒有聽過‘火柴天堂’這首歌？歌詞的最后一句是：‘媽媽牽著我的手回家’。媽媽是想牽著東東的手，回家……”

忍不住地，我的眼淚不爭氣地流了出來，那場景一點也不像媽媽所說的“男子漢”。我一邊用手抹著眼淚，一邊笑著在QQ上打字：

“得了吧，還牽著我回家呢，你不就是個賣女孩的小火柴嘛！什么都不懂，還要我保護呢！”

“嗯。”媽媽說，“那么親愛的師父，小火柴等著你回家！”

（許立鈞薦自《陽光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