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布泊是一個浴室名。我怕聽到這個名字,更怕到這個浴室去洗澡。因為我的媽媽是這個浴室里的擦背女工。
我家住在一個軍墾農場。爺爺是204師老軍工,奶奶是南京知青,他們的結合在當年曾一度傳為佳話。媽媽高中畢業后,順利地進了場辦企業當了一名保管。在我幼時的記憶里,我們的家是和美的、溫馨的。有爺爺奶奶的百般呵護,有爸爸媽媽的悉心照料,那時的我過著無憂無慮的幸福生活。
2000年,農場響應上級號召,對一批場辦企業進行改制。一夜之間,媽媽成了下崗工人。爺爺奶奶的唉聲嘆氣、爸爸媽媽的沉默寡言似陰云般籠罩著我們的家。失去了工作的媽媽從此變了,不再有說有笑,更多的時候是摔東西、發脾氣。媽媽在家待了不到一星期,就不得不開始人生的第二次擇業。可我們農場除了種地,其他工作崗位真是少得可憐。僅有高中文化水平的媽媽既不會種田,也沒有一技之長,找來找去,只有到浴室里給人擦背了。
媽媽換了工作,沒有了笑容,沒有了自信,也沒有更多的時間關心我了,我覺得自己仿佛一下子從“小公主”變成了“灰姑娘”。開學時老師要求填表,當填到父母親職業這一欄時,我覺得自己最尷尬了。每次開家長會,看到別的家長衣著光鮮,有說有笑,而媽媽卻一個人默默地躲在角落里,我為此感到渾身不自在。至于羅布泊,我更是唯恐避之不及,一步也不愿踏入。我害怕在那里碰到同學,碰到熟悉的面孔,害怕大家認出那個給人擦背的就是我的媽媽。我變得格外自卑與沮喪,常常暗地里埋怨媽媽,甚至有點怨恨媽媽——媽媽呀媽媽,您做什么不好,偏要去給人擦背,讓女兒在同學面前多沒面子!
2004年深秋的一個晚上,同學過生日,拗不過她母親熱忱的邀請,晚飯后我們一行十多人來到了羅布泊。我極不情愿地低著頭,拖著步子,躲在最后。一進浴池,我就鉆進了蒸汽室里。那晚,透過蒸汽室的玻璃,我第一次親眼目睹了媽媽的工作:只見她前額的一綹兒劉海散亂地耷拉著,滿臉是汗,正賣力地給客人擦著背。不多時,一個挑剔的顧客一邊指手畫腳地訓斥媽媽,一邊惡狠狠地將兩枚硬幣摔在地上。我不愿再看下去……不知過了多長時間,輪到我擦背了。媽媽看見是我,先是一愣,繼而高興地說:“來吧,該你了。”我機械地躺著,她熟練地拉起我的手,輕柔地、仔細地從手背手心到胳膊肩胛;從臉龐脖子到腳跟腳趾……汗水不住地從她的臉頰流下來,浸入了她本已濕透了的頭發。她嫻熟地搓、擦、拉……目不斜視,手不停息,細致地、周密地擦搓著,仿佛要把這幾年沒帶我洗澡的愧疚一次性補償給我似的。我明顯地感覺到媽媽的手變得粗糙有力了,說不清是汗水還是淚水,一顆顆滴在我的身上。我忍不住想起兒時媽媽為我洗浴時的情形:每次我賴在浴盆里不肯起來時,媽媽總會耐心地找來塑料玩具,陪著我“海戰”,泛著香味的泡沫乘著我們的歡笑聲飄出好遠好遠……那時候的媽媽是多么年輕,多么漂亮……我倚在媽媽的懷里無數次地撒嬌,要著我想擁有的一切。
啊,媽媽!您用柔弱的雙肩支撐著我們并不富裕的家;您用辛勤的汗水為我一元一元地攢足學費、供我零花;您無怨無悔地用辛勞維護著我虛榮的自尊。如今我長大了,不但不能為您分擔憂愁,還暗暗嫌棄您,埋怨您……透過模糊的淚眼,我看到疲憊的媽媽正一絲不茍地為我修剪著腳趾甲,我再也忍不住了,一下子撲進了媽媽的懷里……
從這以后,我主動承擔了為媽媽送飯的任務。我想讓所有的人都知道:我有一個最勤勞、最善良的好媽媽!
美麗、溫暖的羅布泊,我永遠愛你!
(指導老師:張碧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