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毛澤東主席的確認
1965年7月下旬的一天,北京中南海菊香書屋毛澤東主席的辦公桌上,擺著一張兩人照片。在中央辦公廳批轉的函件上,寫著“請毛主席辨認照片上的人”。
向毛澤東主席呈送照片和信件者,系遼寧省丹東市振興區文教干部,名叫石毅。從1954年開始,石毅多次給江西省、河南省以及上海市的民政部門寫信,還致信中央組織部,查詢他父親趙寶成的下落。趙寶成在中央蘇區時期,任過中華蘇維埃中央政府總務廳廳長,與毛澤東主席很有交往。后來因為有名的“總務廳貪污大案”,被撤職并罰苦工一年,長征前夕被留下來,擔任中共興國縣委書記,在堅持游擊斗爭時不知所終。中央組織部也未能查清趙寶成的下落,因此將信和照片轉到中央辦公廳,請毛澤東主席辨認。
毛澤東閱讀了石毅的信件后,拿起照片端詳著,只一二秒鐘,就認出了照片上的男人:“這不是趙寶成嗎?在瑞金的時候我是與他一起工作過,他任過中央政府的總務廳長嘛。”說著,毛澤東拿筆寫下了這樣的批示:“趙寶成在中央蘇區擔任過中央政府總務廳長,我與他一起工作過,請中組部找有關人員分段作證明,轉告其家屬。”
有了毛澤東主席的確認,中組部很快便組織人進行調查。1965年9月11日,中組部辦公廳以[65]第366號文復函遼寧省丹東市委組織部:“你市振興區文教科石毅,曾給毛主席來信要求查詢其父趙寶成下落。經向有關同志調查,趙寶成早年入黨,1932年到瑞金,擔任過蘇維埃中央政府總務廳長,后到貿易局工作。紅軍開始長征時,隨機關游擊行動,以后形勢惡化,趙寶成同志的下落不知。請你們將上述情況轉告石毅同志。”
父親的身份得到了一定的證實,并未讓石毅感到欣慰,因為還有一個“下落不知”使他牽掛。此后,石毅再向相關部門去信查詢,總算得到一個不是結果的結果:1966年11月2日,民政部優撫局給石毅回函:“趙寶成同志可按失蹤人員處理,予以革命烈士待遇”。
1966年12月19日,趙寶成烈士追恤會在山西翼城縣南梁公社烈士的家鄉舉行。“趙寶成烈士永垂不朽”的牌匾,掛到了烈士之妻、老紅軍石澹峰家的門楣上。可是過不多久,隨著各地“文化大革命”的不斷升級,造反派發現了趙寶成的“歷史問題”——“蘇區貪污案的后臺、被蘇維埃判刑的敗類”。于是,石家門楣上“革命烈士”的牌匾也被摘掉了。
趙寶成任過中華蘇維埃中央政府總務廳廳長,這一點不假,但后來為何被撤職又罰苦工?他的下落如何?直到上世紀八十年代,隨著中共黨史研究的不斷深入,才把相關史實搞清楚。1993年出版的《中華英烈大辭典》,就有趙寶成在中央蘇區任職,以及后來壯烈犧牲的記載。1995年修訂的《中國共產黨領導機構沿革和成員名錄》,亦把趙寶成列為蘇區時期黨的部一級中堅干部。
一對令人羨慕的夫妻
1932年1月上旬,又一批從上海撤到江西蘇區的中央機關工作人員,通過汕頭——潮洲——永定一線數百里水陸交通線,由中央蘇區政治保衛局屬下的特務大隊護送到瑞金。在這批人員中,有一對夫妻,男的叫趙寶成,女的叫石澹峰,兩人都是中央政治局機要科的秘密交通員。趙寶成30歲左右,高挑的身材,穿著淺藍色衣衫,清瘦而俊逸的臉龐,目光炯炯,看上去很有商賈的精明。石澹峰更年輕一些,端莊文靜,從打扮和長相看,還真有點像“老板娘”的樣子。
趙寶成夫妻從上杭進入長汀,再到瑞金。沿途看到的是一種從未見過的激動人心的景象。村村寨寨飄揚著蘇維埃政權的旗幟,各個年齡層次的人都有相應的民眾組織,除了不懂事的兒童,幾乎沒有閑人。佩戴著赤衛隊、婦女隊和少年先鋒隊袖章的人們進進出出,房屋的墻壁上到處寫著“打倒國民黨反動派!”“中華蘇維埃共和國萬歲!”等大字標語。紅軍與民眾親如一家,練兵、生產和支前活動緊張而有序。晚上常有紅軍劇團的文藝演出,紅軍駐地早晚傳出響亮的歌聲。看到這種軍民團結奮戰的大好局面,趙寶成和石澹峰精神振奮,一個月來艱苦跋涉的疲勞一下子全沒了。
到瑞金的第二天下午,鄧發代表臨時中央政治保衛局、鄧穎超代表中央組織部,前來看望趙寶成夫妻。在這里見到黨中央機關的直接領導,趙寶成和石澹峰極為激動。他倆分別匯報了撤出后的情況。鄧穎超對他們說:“你們能安全到達蘇區,這就好。先休息幾天,組織上會盡快安排你們的工作。”
趙寶成和石澹峰換上總務廳派人送來的軍裝后,頓時變成一對英姿勃發的紅軍戰士。夫妻倆眼角眉梢洋溢著舒心的笑意。石澹峰是閑不住的人。她先在印刷廠幫助搞衛生,后來又到村上的農民家幫助做家務,晚上還上農民夜校當教師。趙寶成白天出去看望、拜會那些過去在一起工作過的同事、領導,晚上到夜校來接石澹峰。夫妻倆有說有笑,那種甜蜜的樣子讓人好不羨慕!印刷廠的人和村上的農民都稱贊這對郎才女貌的好夫妻。
石澹峰是1927年2月在太原認識趙寶成的。那時由同學閻林民介紹,她加入了共產黨的外圍組織——群新學會。在一次會員相聚時,一個風流倜儻的小伙子,以其精彩動人的演說,令石澹峰記住了他的名字——趙寶成,只是她尚不知道其時的趙寶成,已經是中共山西省委的領導成員之一。
是年5月,壞消息連連傳來。竊取了北伐戰果的蔣介石背叛革命,發動了“四一二”反革命政變。軍閥閻錫山也在山西大肆搜捕、屠殺共產黨人。為躲避敵人的屠殺,黨組織布置閻林民、石澹峰等人轉移,隱蔽在臨汾女師。有一次與幾個同志在一起議論白色恐怖中戰友的安全,石澹峰忽然問道:“不知那個趙寶成怎么樣了?”閻林民笑著問:“你怎么關心起他來了?”石澹峰不好意思地掩飾說:“我只是問問,都是革命同志嘛!”閻林民又說:“你的問,說明心里記住了他,想念他,是嗎?”被說中了心事的石澹峰不禁紅了臉。閻林民安慰她說:“沒有他的消息,就說明他還安全,也許他會來找你的”。
這年年底,臨汾女師放了假,石澹峰回到家鄉翼城縣。大年三十的前一天傍晚,一個陌生人告訴石澹峰父母:縣城某客棧來了一個男子,自稱是你老石家的女婿。石父聽了莫名其妙,說:“我家沒這個人。”石澹峰的心里“咯噔”了一下:“莫非是……”,連忙拉了一下母親的衣角。母親似乎明白了什么,沖著丈夫說:“還不去把人家接來?”一個多時辰后,石父領著個青年走了進來,石澹峰的心里狂跳起來:果然是趙寶成,她心目中的白馬王子!盡管一身風塵,一臉的青胡茬兒,但雙眸依舊明亮有神。石澹峰沒想到他竟以這種方式向自己求愛,心里既感動又興奮。此時,她顧不上不好意思了,默認了這個“夫婿”。
趙寶成是從太原匆忙逃出來的。此前四天,時任中共山西臨時省委組織部長的趙寶成與省委代理書記王世益組織在太原新華舞臺“民眾同樂”會上炸殺閻錫山和黃色工會頭子楊笑天。由于那名敢死隊員的炸彈在劇院大門外意外爆炸,計劃未能實現。閻錫山下令警察廳嚴加緝查。敵人不知從哪里獲得情報,說趙寶成與爆炸案有關,便派兵去抓他。趙寶成得知風聲,星夜逃出太原,夜行曉宿,輾轉幾百里,終于來到翼城。他在旅館里受到軍警的盤問,不得已才說自己是石家的女婿,來看望未婚妻的,這才騙過了軍警。
趙寶成在石澹峰家過的春節。兩個年輕人暢談各自的家庭、經歷,交換對時局的看法,展望未來的生活。趙寶成早就對石澹峰這個圓臉大眼、熱情洋溢的青春少女一往情深,他以“羅曼蒂克”的方式,將她拉到自己的身邊。正月初六,趙寶成告別石澹峰和她的父母,前往開封。1928年1月,趙寶成奉命到上海從事地下工作。
石澹峰自與趙寶成分別后,受黨組織的指派,再度來到臨汾,立足于女師進行黨的秘密活動。臨汾國民黨當局開始注意這個思想激進的女教師,派了特務對她暗中盯梢。黨組織了解到這種情況,指示石澹峰盡快轉移。石寫信到上海,趙寶成經請示黨中央同意,回信要石密赴上海。翌年3月,石澹峰終于見到了深深思念的趙寶成。不久,黨組織批準他們結婚。夫妻倆在上海法租界金神父路租了一間房子,裝扮成生意人,從事黨中央機關的秘密交通聯絡工作。
愛情的甜蜜沖淡了艱險環境中的苦澀。在隨時都有危險的地下斗爭中,趙寶成和石澹峰這對伴侶肩并肩,心貼心,為著共同的崇高理想而戰斗。
高處不勝寒
來到中央蘇區一周之后,臨時中央組織部將趙寶成安排在蘇區工農通訊社擔任副社長,石澹峰在中國工農紅軍學校(總校)當文化主任教員。
工農通訊社是中央蘇區的新聞通訊機構,屬于蘇區中央局直接領導。該社于1931年12月11日創辦了中華蘇維埃共和國臨時中央政府機關刊《紅色中華》。全社有工作人員12名,擔任過社長的先后有王觀瀾、李一氓等。趙寶成是主管業務的副社長,除了刊物審讀,還負責向各部門的領導征求文章,對外界組織通訊報道,工作十分忙碌。
石澹峰所在的中國工農紅軍學校(總校),校長是葉劍英,副校長是何長工。文化教員室有7位同志,由她這個主任教員負責。石澹峰每天有4節課,給紅軍學員補習文化。除此,她還多了一項任務,就是擔任校文藝演出隊的領導,組織自編自演文藝節目。石澹峰在演出隊以扮演“紅軍大媽”出名,曾與趙品三、李伯釗、石聯星等人同臺演出。她吃住在紅校,很少與趙寶成相聚。但兩人的心是相通的,感到過得充實愉快。
趙寶成在工農通訊社工作了一年多。他吃苦耐勞的實干精神和出色的組織能力,受到了組織上的好評。時任蘇區中央局書記的周恩來,注意到了早在上海黨中央機關就熟悉的趙寶成,1933年2月,周恩來向臨時中央提名,由趙寶成擔任中華蘇維埃共和國臨時中央政府總務廳廳長。臨時中央負責人博古、張聞天等才從上海遷來不久,他們對趙寶成也是熟悉的,鑒于趙在1927年就擔任過中共山西省委組織部長,也就同意趙寶成的任命。3月中旬,趙寶成離開工農通訊社赴任履新。
總務廳是中華蘇維埃中央政府的重要工作部門,負責管理政府的機關事務,包括后勤供給、物資發放,還有蘇區首府瑞金的基建,另外還要擔任中央一些大型會議的籌備工作。根據當年的材料記載,總務廳的工作人員最多時達165人,是中央政府攤子最大的部門。首任廳長方維夏,第二任是劉開,趙寶成就是接劉開的。總務廳設在瑞金沙洲壩的元太屋,下設管理處、文秘處、交通科、運輸隊等7個處(室)。
作為中央政府的總務廳長,趙寶成與中央政府主席毛澤東、副主席項英等人工作上聯系很多。毛澤東雖然在“贛南會議”上受到王明“左”傾中央的排擠和打擊,但由于在中央蘇區深孚眾望的原因,這位蘇維埃共和國的“國家元首”,在周恩來擔任蘇區中央局書記期間,還是能夠行使其行政權力的。到了1933年2月,以博古為首的臨時中央從上海遷到瑞金后,這種情況就大大改變了。這些被人們私下里稱為“洋房子先生”的黨中央首腦們,從進入閩西蘇區開始,就明顯地感覺到以毛澤東為代表的一條路線,在中央蘇區有著很大的政治影響,特別當他們聽到“我們最好的領袖毛主席”這句話時,心里更不是滋味。博古等人抵臨瑞金伊始,就借題發揮,大張旗鼓地掀起了“反羅明路線”的政治運動。項莊舞劍,意在沛公,“反羅明路線”的斗爭底蘊,正如曾卷入這場漩渦的羅邁(李維漢)所言:“所謂的反羅明路線,無論在江西還是福建,矛頭都是指向毛澤東的,就是要使毛澤東在地方上、黨內和紅軍中威信掃地。”
就在這種時候,趙寶成卻“不諳其道”地與毛澤東保持了良好交往。總務廳與毛澤東同在一個院子,趙寶成每天都要與毛澤東碰面多次。與一些惟恐躲避不及的人相反,趙寶成每見到這位中央政府的主席,便迎上前去,熱情地打招呼,再寒暄一番。有時候吃過晚飯,毛澤東在院子的大樟樹下,一邊吸著紙煙,一邊若有所思地怔立著,趙寶成在總務廳辦公室兼臥室看見了,就走出來,陪伴著這位心情惆悵的孤獨者。據時任中央政府國民經濟部部長的吳亮平回憶:“那時中央的一些負責人歧視冷遇毛澤東同志,而總務廳的廳長趙寶成卻不一樣,照樣地接觸他,向他請示工作上的問題,因為政府工作是毛澤東同志管的。雖然毛澤東沒有工作上的實權,但趙寶成不是這么看,這是很不容易的”。
總務廳負責中央政府機關的物資管理。在分發非常有限的生活物品時,趙寶成更是忘不了毛澤東,專門給工作人員作出交代。他知道毛澤東身體很差,大半年來說是“養病”,可沒有幾天好好靜養過,伙食吃得不好,看他濃密的長發下顴骨高聳,膚色萎黃,誰都知道他有病纏身。因此,趙寶成囑咐供應處盡可能對毛澤東予以生活上的關照。
1933年6月,臨時中央政府召開會議,決定在瑞金建造六大建筑,除具有中華蘇維埃政權象征意義的中央政府大禮堂,還有紅軍廣場、紅軍烈士紀念塔、公略亭、博生堡等,這六大工程的建設均由總務廳負責。中央政府的決議屬于行政權限,臨時中央不便直接干預。但在中央人民委員會內部,博古、張聞天等人的意見與中央政府不盡一致。他們認為在目前戰爭緊迫的形勢下,沒有必要大興土木搞這些工程,理由是敵人的飛機一轟炸就可以把這些建筑毀滅,博古尤其對于中央政府大禮堂的建設不是那么贊同,并為此特意找過趙寶成,言談中有停建大禮堂的意思。趙寶成沒有“領會”他的言外之意,態度鮮明地表示:中央政府的決議應該執行。上任才幾個月的總務廳長,也真想辦成幾件大事。博古眼見這個總務廳長不聽自己的,心頭大為不快,只好怏怏地離開了。總務廳成立了管理處長徐毅為主任、副處長左祥云為副主任的工程所,配備20多個干部專抓六大工程建設。是年7月下旬,大禮堂開始動工。
毛澤東非常重視大禮堂的建設,聽說工程開工了,先給趙寶成掛了電話,然后來到工地察看。趙寶成已在工地上迎接毛澤東,陪同他一邊看一邊介紹情況,總務廳長告訴蘇維埃共和國主席:大禮堂的建筑式樣是黃亞光設計的,它融中西式建筑于一體,又具有獨特的時代風格,其造型猶如一頂平放在地的紅軍八角帽。禮堂的前端部分為帽沿,一間低矮的大房間,是主席臺的工作用房。禮堂的主體建筑是八角樓,從地面到屋頂,分為廳堂和屋頂三層。左側為正面,將開三道大門,在中門門首上方鑲嵌蘇維埃共和國國徽圖案浮雕,左右兩側上方為紅軍軍旗圖案浮雕,禮堂的四周設14道大門,供人們進出。“為什么要開14道門呢?”毛澤東問。
“這種設計不僅方便人們進出,特別是遇到緊急情況時能迅速疏散,而且使禮堂內能較好地通風和采光。”趙寶成回答。毛澤東滿意地點點頭:“這樣設計好,有戰爭觀念和群眾觀點”。“工程什么時候能夠完成?有什么困難?”毛澤東又關切地問。
“我們加緊施工,組織工人加班加點進行突擊,一定趕在全蘇‘二大’之前完工!”趙寶成滿有把握地回答。
經過4個多月的緊張施工,蘇維埃中央政府大禮堂竣工了。莊嚴雄偉,氣勢恢宏的大禮堂,建在沙洲壩西面的老茶亭屋背。這是中央蘇區內首屈一指的“現代化建筑”,樓上樓下可容納1000多人。與此同時,設計新穎的紅軍烈士紀念塔、公略亭、博生堡等建筑也如期完成。趙寶成代表總務廳參加了六大建筑的揭幕儀式。
趙寶成沒有想到,具有中華蘇維埃政權象征意義的中央政府大禮堂等建筑的完工,卻是他政治生命幾乎窒息、人生際遇遭到重大挫折的開端。
1933年12月上旬,臨時中央政府人民委員會頒布了《關于懲治貪污浪費行為》的第26號訓令,制定了一系列“反腐倡廉”措施。一是加強審計,形成經濟監控網絡,著重審計中央政府各部門的財政收支。二是實行工農檢察制度,各級部門設立監察委員會、工農檢察部和工農控告局,設置很多“控告箱”,時常派出“突擊隊”、“輕騎隊”查處群眾的舉報。所有的報刊辟設專欄,揭露批評黨政部門存在的貪污浪費、官僚主義、消極怠工等腐敗現象。
總務廳下屬的六大建筑工程所在施工管理過程中存在的貪污問題,這時被揭露了出來。根據群眾舉報,中央人民委員會指定由國家審計署、工農檢察部聯合組成調查組,很快查出工程所副主任左祥云貪污銀洋246元,事務股長管永才貪污公款97.8元,運輸司務長劉兆山貪污伙食和克扣工錢共69.2元。工農監察部將左祥云拘禁在瑞金九堡的看守所,總務廳管理處長兼工程所主任徐毅,買通兩名看守人員,并搞到了路條和通行證,欲將左從獄中放出再逃往白區,幸未得逞。
中華蘇維埃臨時最高法庭經過審判,作出如下宣判:
貪污犯、企圖越獄犯左祥云處以槍決;
包庇反革命貪污犯徐毅判處監禁6年,剝奪蘇維埃公民權6年;
貪污犯管永才監禁18個月,因其為公殘疾,判為6個月禁閉;
貪污犯劉兆山判處禁閉6個月。
總務廳發生這么大的貪污案件,趙寶成不但難辭其咎,而且被牽連其中。開始,他被指責為“貪污巨案的總后臺”,說“左祥云等人貪污的錢都落到了他的手里”。更有甚者,《紅色中華》報刊出報道,稱趙寶成“貪污浪費公款不下萬余元,使蘇維埃財政受到重大損失,……官僚主義,脫離群眾,下級人員的工作毫不驗查,給貪污分子的良好的機會實行貪污行為。”
顯然,這篇報道頗有失實。說趙寶成貪污不下萬余元,這是根本不可能的。趙寶成身為廳長,不會直接經手經費,六大建筑的總金額才萬余銀洋,左祥云才貪污246元,趙寶成豈能貪污到那么多?但指責趙“官僚主義,脫離群眾,對下級人員的工作沒有加以驗查”,確有一定事實依據。
趙寶成一下成了中央蘇區引人注目的人物。他的問題得到了臨時中央的高度注意。博古等人本來對這個“政治上不敏感、不成熟”的總務廳長頗有微詞,這時就把問題看得更加嚴重了。臨時最高法庭初步議定的處理結果是:“趙寶成對總務廳貪污巨案負有失察失責的領導責任,建議撤銷黨內職務”,但上報到中央人民委員會,經過博古的最后拍板,定為:“脫離群眾,犯有嚴重的官僚主義,發生重大失職”,對他的處分是:“撤銷總務廳長一職,判罰苦工1年。”
中央人民委員會的決定是1934年1月初作出的,數天之后,趙寶成離開瑞金沙洲壩,前往設在瑞金上田村的中央紅軍兵工廠做工。
血灑銅缽山
5個多月過去了。趙寶成在修械站的刻苦表現,得到了工人們的一致贊揚。中央政府司法部副部長梁柏臺了解到了這種情況,向毛澤東、項英乃至張聞天做了匯報,提出建議,最后經中央人民委員會同意,趙寶成從修械站調出來,被安排在中央軍委直轄的紅軍被服總廠任副廠長。該廠設在瑞金的七堡,有100多臺縫紉機,400多名工人,廠長為胡良俊。
當勤奮工作的趙寶成漸漸走出政治陰影時,中央蘇區的軍事局勢已經走到了岌岌可危的邊緣。1934年10月初,中央紅軍第五次反“圍剿”失利,被迫進行戰略轉移。中央成立了中共中央分局、中央政府辦事處,由項英任分局書記、中央軍區司令員,陳毅任辦事處主任,統領留下來的部分部隊、各機關、后勤人員共1.6萬余人,堅持斗爭。
此時的臨時中央,政治上由博古作主,軍事上由李德操持一切,周恩來只負責監察執行。干部去留、重要人員的任用都得報請博古批準。走與留,關系到每個人的前途與命運,實際上涉及到博古、李德的個人情感,有著許多難言而復雜微妙的因素。病弱的瞿秋白、受傷而“嘴巴厲害”的陳毅、年老的何叔衡、毛澤東的弟弟毛澤覃和向與毛關系良好的曾山、古柏、陳正人等人,都被留下來了。令趙寶成意外的是,他和石澹峰身體都很好,卻也被指名留了下來。得到通知的最初,趙寶成簡直不能相信。他很想去找博古,找周恩來,可是“服從組織安排”的黨性觀念,讓他邁不開雙腳。趙寶成在想到“自己犯了嚴重錯誤”的同時,決然沒有意識到另外的一層因素——他與毛澤東的過從甚密,也構成了被指名留下來的重要原因。不過,博古等人考慮到趙寶成的各種情況,還是對他作了安排,任命他為中共興國縣委書記。石澹峰也離開了紅軍學校,被分配到紅軍第五護理所擔任政治干事。這個護理所的基礎是第五野戰醫院的留下人員。大量的紅軍傷員帶不走,只有留下少數的設備和醫務人員擔任護理,到這時候,仍有近300名傷員在護理所住院治療。石澹峰和趙寶成只在紅軍主力出發前聚過一次,互相知道留下的單位,此后再也沒有聯系了。
趙寶成知道,興國是中央蘇區的大縣,創造了第一流的蘇維埃地方工作,是得到毛澤東主席表揚的蘇區模范縣。趙寶成還了解到:山西籍的中央委員、中央軍區政治部主任賀昌,也在該縣擔任過縣委書記,于是便專程找到同樣奉命留下的賀昌,聽取他的指導性意見。
紅軍主力突圍西征后只半個月,中央蘇區的局勢就急轉直下。10月26日,國民黨軍羅卓英部打進寧都,11月1日,李延年部占據閩西長汀,10日,“紅都”瑞金陷落敵手,17日,于都縣城進駐敵軍一個師,27日,蘇區的最后一個縣治會昌縣城插上了青天白日的旗幟。至此,中央蘇區所有的縣城均被國民黨軍占領。敵人一方面加緊構筑堡壘封鎖線,將蘇區分割成十幾大塊,一面出動優勢兵力,“搜剿”留守的紅軍和游擊隊。由于項英一開始推行了一條與敵人正面硬抗的錯誤戰略路線,留守紅軍損失慘重,只3個月折騰得只剩下數千人,而且分為大小不一的幾十支隊伍,在狹小山區里苦苦堅持。
趙寶成所在的興國縣,開始有留守人員700多,除了縣委、縣蘇的機關人員,還有一個游擊營,擁有300多支槍。敵人占據了縣城及平原地方,他們就退到與寧都毗鄰的大坑山區。不久,敵人兩個團開到大坑“搜剿”,經歷了幾次戰斗之后,紅軍人員銳減,剩下不到200人。趙寶成布置其中的老弱病殘潛回家鄉,自己帶著一支70多人的精干隊伍,退入銀坑。還未站穩腳跟,敵軍便跟蹤而來。銀坑屬丘陵地方,缺乏理想的游擊地形,他們在瑞金的大柏地游擊了一段時間,敵人又從四面八方圍攏來。趙寶成指揮隊伍一退再退,進入了瑞金的銅缽山。
在銅缽山,趙寶成與游擊隊白天修筑工事掩體,布設檑木滾石,作好迎接惡戰的準備。晚上,他與隊員們一樣,輪流在幾處隘口擔任警戒。所幸此時正值農歷5月,氣候不冷,山上的各種野菜都長出來了,他們以每天兩餐野菜煮成的稀粥,堅持了半個多月。
占據蘇區的敵軍知道,越是林深地險的大山,越是紅軍游擊隊的藏身之地。1935年6月上旬,駐瑞金的敵趙觀瀾師以4個營的兵力,對銅缽山進行“搜剿”,在各個隘口設立暗哨,嚴禁老百姓上山,欲將紅軍游擊隊困死、餓死。十余天過去,趙寶成他們的糧食吃光了,附近的野菜也挖光了,得不到一點補充,已經有幾個餓得受不住的戰士私自潛下山去。敵人知道紅軍游擊隊糧盡彈絕,便將圍擊圈子縮小,終于把趙寶成和剩余的四五十人圍困在一座山頭上。敵軍先對山頭施以火燒,然后對失去掩蔽又沒有子彈的游擊隊,發起以活捉為主的進攻。趙寶成見敵人越沖越近,知道最后的關頭到了,他什么也沒有想,只是吩咐戰士們用石頭與敵人拼。最后他用僅剩的一發子彈擊倒一個敵兵,然后抄起腳下的石頭,奮力撲向敵群。敵兵紛紛扣動槍機,趙寶成撲倒在巖石上。
曾經是中華蘇維埃共和國中央政府部一級中堅干部的趙寶成,以其33歲的尚可大有作為的英年,將自己的最后一泓碧血,灑在了中央蘇區的紅土地上。巍峨的銅缽山,留下了一個人民永遠不會忘記的英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