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臨縣的古鎮磧口,沉睡了半個世紀后,被國內外專家學者的炒作喚醒了。它是黃河古碼頭,晉商西大門。晉商的發展與黃河水運有著密切關系,“遷有無而化居者,商也”。山西瀕臨黃河,晉商得益黃河水運,磧口碼頭作為晉商西大門,成為連接我國東西部地區的交通樞紐和貨物集散地。我們今天研究晉商文化,應為黃河漕運與磧口碼頭濃墨重彩地記上一筆。
黃河中游的水旱碼頭
晉陜大峽谷上下千里之遙,磧口所以能成為晉商通行的水陸碼頭,是由于其地理位置獨特:
一是大同磧天塹。大同磧位于湫水河注入黃河處。這兒黃河河床突然下傾,形成約3,5米的落差,再加湫水河山洪暴發時夾帶著大量泥沙巨石,堆積卡塞在黃河的河道里,形成明礁林立、暗礁無數的險灘,當地人稱“二磧”,這就是黃河上著名的大同磧。這兒正是黃河在叢山峽谷中轉彎的地方,河道由400多米寬,突然縮成80多米,黃河水在巨石堆里穿行,拼命掙扎,激起千層巨浪,咆哮聲如晴天霹靂。黃河行船談“磧”色變,哪個艄公敢冒險載貨闖“磧”呢!于是磧口就形成古代黃河河運中,船只必須靠岸卸貨轉為陸運的集散碼頭了。
二是有天然良好的碼頭。船筏靠岸,必須有個固定的碼頭。磧口坐落在大同磧的上游,面向黃河,背靠臥虎山,大同磧就是一個天然的“拱水壩”,迫使黃河主河道長期流經磧口鎮腳下,平水期水面寬也有350—500米,近岸水深可達60厘米,可以浮起載重的大船,并同時可停泊二三百艘,所以是,良好的天然碼頭。
三是有陸路外運的良好孔道。古代陸路交通主要靠駱駝與騾馬馱運。磧口因地處富饒的百里湫川,有著充足的人力和畜力,且道路相對易行,因而水路運來的大批貨物都能及時轉運出去。清華大學陳志華教授考察磧口后說:“晉陜大峽谷萬山羅列,口外物資河運轉陸運,運到晉商大本營汾、平、祁……磧口是最近最佳選擇。周而磧口亦謂晉商發祥地之一,也是晉商的西大門。”
連接我國東西部地區的交通樞紐
古代黃河漕運一直十分繁忙,特別是明清兩代,邊關烽煙四起,戰事不斷,明初設“九邊”重鎮,屯兵近百萬。磧口處于西通秦隴、東連燕趙、北達蒙古、南接中原的位置,邊關所需軍餉糧草以及西北少數民族與內地交流物產,大都要經過黃河至磧口轉運,所以磧口的戰略地位十分重要。然而當時河運都是官辦,磧口碼頭雖然帳篷連營,騾馬成隊,但周圍的百姓除了出苦力賺腳錢,并無太大的實惠。明初實行“開中制”,向邊關地區送糧食物資,由官運變為招商。為了吸引商人參加漕運,商人可以根據自己向邊關運送糧食的多少及遠近,向朝廷換取“鹽引”,即壟斷的銷鹽權,以此謀利。正是這一“運餉換引”的改革,使黃河漕運變得利益豐厚了。運鹽銷鹽本小利大,不少商人靠銷鹽權幾年內便發跡成為大戶。距磧口5華里的侯臺鎮,當時就發展成為重要的商貿中心。清乾隆年間,湫河水沖毀了侯臺鎮,磧口很快替代侯臺鎮成為晉商最活躍的地區之一。
磧口發展還有一個重要原因,就是邊疆的穩定,商貿的發展。時至明嘉慶年間,北方少數民族瓦刺、俺答還繼續南犯,他們謀求內地與邊境的通商,均遭明王朝拒絕。隆慶五年(1571),蒙族俺答汗幾次騷擾山西內地,閣僚張四維、大同總督王崇古上奏隆慶帝,請答復俺答汗要求開辟邊疆貿易的愿望,隆慶帝同意了,封俺簽汗為順義王,蒙邊封貢通市。從此,內、外蒙及陜甘北部才出現了和睦氣氛,經濟得以發展,像包頭一樣的城市才繁榮起來。
到了清康乾盛世,三代帝王平邊亂,拓疆土,更促進了西北邊疆與內地的貿易。當時,貨物往來主要靠黃河水運,磧口占據著特殊的地理位置,自然很快就繁榮起來。據史料記載,乾隆八年(1743),山西巡撫劉于義向朝廷奏請以磧口為水早轉運碼頭,從歸化平原運糧食接濟汾州、太原。劉于義在奏折中說:“黃河船筏一歲中止可運六個月,三月、四月、五月、七月、八月、九月可以運米,惟六月中風濤太大,十月以后天氣寒冷,難于轉運。”劉于義還在奏折中建議用“牛皮混沌”,混沌“最為捷,雖驚濤駭浪中,從無傾覆之患”。
磧口人把蒙鹽叫做“紅鹽”。蒙鹽產于河套吉蘭泰池,晉北人多食其鹽。乾隆四十五年(1780),耽心蒙鹽由水路運到磧口之后與山西河東鹽發生產銷矛盾,所以只許由陸路運輸,其“道遠費貴”。乾隆五十一年(1786),山西巡撫伊桑河阿趁乾隆帝到五臺山禮佛,上奏乾隆“請改蒙鹽為水運”,并在磧口貯岸,零星售販,不得載至卞游。乾隆把奏折交部議之后允準了。吉蘭泰鹽池同時產食用堿,也經磧口轉運。
河套地區盛產甘草、枸杞等藥材以及皮毛、胡麻油等,都要經黃金水道運往磧口,再運到晉中乎川,特別是胡麻油,是晉中平川食用油與點燈用油的主要來源。磧口有句民謠:“磧口街里盡是油,油簍壘成七層樓,騾馬駱駝馱不盡,三天不運滿街流。”還說:“磧口三天不發油,汾州城里黑黢黢。”
據《晉商巨族二百年》載,清末的一年,祁縣喬家大院的喬景儀壟斷了包頭的麻油,用船筏往磧口運送,點點拋撒的麻油將700里黃河染得處處飄香,閃閃發光。后來釀成全國最大的麻油大戰,官司打到慈禧太后那里,以喬景儀屈死告終。
晉商活動的“小都會”
民國6年(1917)《臨縣志》載:“磧口之名已古,而磧口鎮之名則自清乾嘉間始著,咸豐初移汾州府通判焉,又設厘稅局。光緒三十三年(1874)移置通判于東勝廳,復設臨縣巡檢。民國裁巡檢,設縣佐,并設榷運局,厘稅局依舊。”
磧口這一水旱碼頭,早在清初就由永寧州與臨縣各管其半,咸豐初又派來汾州府的通判汪韶光駐磧口,設三府衙門并設厘稅局,這充分說明磧口當時經濟十分繁榮,各級統治者都想分享這塊肥肉。
久遠的繁榮,無資料可考,而民國初年的昌盛,則有“重修黑龍廟碑記”佐證。民國5年至民國8年(1916—1919),磧口黑龍廟進行了大規模的落架重修。其碑碣記載,本鎮施銀商號有351家,另有汾州府、祁縣、孝義、交城、平遙、文水、介休、臨縣以及綏德、西包頭、河口、河曲、保德、府谷、下三交、柳林等施銀商號共271家。這樣多的外地商賈在磧口贊助,更說明磧口是晉商云集的“小都會”。另據百歲老人王森(1906年生)回憶:磧口在民國初年,船筏天天來,駝鈴晝夜響,熱鬧繁華,人稱小天津。磧口當時有400多家字號,大字號的老板或坐莊的大都是外地人,有孔祥熙的煙草專賣店,有高平人開的分金爐,有祁縣喬家開的票號,還有36家糧油店,坐莊的大都也是東路人。本地最富的叫陳晉之,人稱“陳百萬”,在榆林、包頭都有其字號。
民國15年(1926)9月,由山西教育廳編輯處編輯的初級小學補習科用《商業課本》第一冊第28課“磧口”記載:
磧口所來去的貨物,約計如下:
西路:來貨皮、毛、堿;去貨布匹、棉花、生鐵貨、瓷器。
東路:來貨河南布、洋布、省南棉花、熟鐵貨;去貨皮、毛、油、堿、粉條、粉皮。
南路:來無貨;去貨小米、麥、豆。
北路:來貨油、鹽、鄂套堿、雜糧;去貨無。
據上所述南路無來貨,北路無去貨,俱是因為黃河水運不能用木板船上行的緣故。
抗戰期間,日軍八犯磧口,再加抗日民主政府為了籌集軍餉,在“四大號召”運動中,推行極左的路線,因而許多大商巨賈紛紛逃往西北國統區,磧口一時蕭條冷落。然而,為了革命戰爭的需要,磧口又發展起20多家公營企業。抗戰勝利后,流落在外的巨商有的又回到故里,開張營業,使磧口再次成為晉西北對外貿易的4個主要鎮(磧口、婁煩、巡鎮、保德)之一。
全國解放以后,隨著公路鐵路交通的發展,河運蕭條了,磧口閉塞了,逝去的繁華湮沒在歷史的長河里。磧口沉睡了,睡了足足半個世紀,而且睡得很深,她沒有更換外部世界時尚的“新衣”,還是原來的老樣子……
近年來,隨著旅游業的發展,磧口逐漸引起了國內外專家的重視,人們不僅觀賞她的古街、古店、古碼頭,而且也來研究她那深厚的文化內涵……
(責編 穆雯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