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逢

這列火車不偏不倚地停在了隧道里。糟糕的是，它的第一節車廂已開出了隧道，而最后一節卻還沒有進去。出乎意料的停車讓許多乘客心中頗為不爽，只有最后一節車廂中的一位乘客不以為然，他心里反而有點暗暗慶幸。他之所以高興，并不是因為他的那節車廂比其他的車廂明亮，而是因為離這條隧道不遠，正好住著他的父親。每次出差旅行，他都要通過這條隧道，可是和父親卻已是多年沒有見面了。這里從來沒有為火車設置停靠站。他想，借這次意外的機會，說不定能和父親見上一面。

這位乘客從車窗探出身子，叫住一位正沿著鐵路閑逛的列車員：“喂，您好，請問出什么事了？”

“哎，隧道出口的鐵軌壞啦。”

“啊，那我們需要在這里等多長時間？”

“起碼得四個鐘頭吧。”列車員說完，返身朝隧道的另一頭走去。

這位乘客立刻心中有了底，他張望了一下周圍，發現在最后一節車廂的對面，正好有一個電話亭。這位乘客便下了火車，給父親打電話。有人告訴他，他的父親正在值班，并且給了他父親工地的電話號碼。這位乘客就又給父親往工地上打電話。

“是兒子嗎？”不知為什么，父親立刻聽出了他的聲音。

“是我，老爸！我有整整四個小時會在這里。”

“啊，太可惜啦!”父親失望地說，“我干完這點活正好要四個小時。”

“你不能請假提前走一會兒嗎?”

“不行，”父親回答，“這是個急活兒。讓我好好想個什么辦法吧。”

乘客掛上電話，點上一根煙，開始焦急地等待。

這時，那個列車員正好從隧道里返回來。

“過兩個鐘頭我們就能走啦。”他向乘客宣布。

“什么？過兩個鐘頭？”乘客驚叫一聲，“您剛才不是說，要四個小時嗎？”

“那個修理工剛才以為修好壞鐵軌起碼要四個鐘頭，可現在他又說，兩個鐘頭就能搞定。”列車員解釋道，然后返回身，又朝隧道的另一頭走去。

乘客忙奔向電話機，匆匆地撥下號碼：“老爸！哎，你知道嗎，事情是這樣的，我不能等四個小時，只能等兩個小時！”

“真糟糕！”父親有些氣惱了，停頓一下接著說，“哦，那也沒關系，我再加把勁兒，說不定，一個鐘頭就能把活干完。”

乘客掛上了話筒。這時，那個列車員吹著口哨從隧道里走了出來：“我們今天真走運，碰上這么一個好修理工！一個鐘頭，他說，一個鐘頭就能搞定。”

這位乘客忙又奔向電話。

“爸！對不起！我還剩下不是兩個小時，而是一個小時！”

“怎么這么倒霉！”父親很生氣，“那我用半個鐘頭，好吧，我不會再往后拖了。”

乘客掛上了話筒，把煙頭扔到地上，使勁地用腳踩滅。這時，那個列車員又正好從隧道里返回來：

“哈哈，簡直是笑話！那些活兒，修理工說半個鐘頭就能搞定了。”

“他這不是在耍弄著我們玩嗎？”乘客叫喊著又奔向了電話：“爸，十分鐘內你能把活干完嗎？”

“沒問題，能干完，孩子！我就是累散了架、累蹬了腿，也要盡快把活干完。”

乘客掛上電話，抬起手腕看著手表。這時，那個列車員手中擺弄著一根小樹枝兒，嘴里哼著小調，從隧道里鉆了出來：“嘿，這個修理工真會瞎扯，嘴里喊著‘這么多活兒，這么多活兒’！可現在他又說，十分鐘就能干完。”

“真是混蛋！”乘客心中暗罵，又拿起話筒，開始撥號。“爸，聽見了嗎？我們已經來不及了。剛才，那個混蛋答應要停四個小時，可如今他又說，只能停十分鐘。”

“不錯，他確實是個混蛋，”父親同意他的觀點，“你不要失望，孩子，我馬上就完事兒！”

突然，隧道里傳出那個列車員洪亮的喊叫聲：“請大家趕快上車！”

“再見了，老爸！”乘客向話筒最后叫了一聲，“他們沒能讓我和你見上一面！”

“等一等，孩子！”父親氣喘吁吁，聲音嘶啞地喊著，“我已經沒事啦！你別掛電話！”

然而，這位乘客已經跳進了車廂。列車徐徐開動。

在火車駛出隧道的一剎那，這位乘客看到了出口外的一座巡道工的小房，而在它小小的窗口后面，站著一個老人。他一邊用帽子擦拭著滿臉的汗水，一邊高興地沖著話筒大聲喊著：“我終于脫身了，孩子！我完事兒啦！”

然而，車輪與鐵軌撞擊的轟鳴淹沒了他的聲音……

選自“碧海金州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