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禮勇,1975年出生于鄂西北。曾供職于中央電視臺等媒體。2001年底始,自費赴全國城鄉采訪同性戀人群,先后在大陸和香港出版《中國同性戀情感實錄》、《中國同性戀調查》。現在北大念書。
采訪那天,北京陰沉多霧。上午十點,約在北大東門見面。我對剛上完課的陳禮勇說,你地方熟,你說去哪?他很自然地抬頭指了指未名湖方向,找個亭子坐坐吧。也許是他的習慣,也許是在回避喝茶請客的問題,他選擇了室外。
我看著他簡單的衣著和老舊的手機,也摸摸自己口袋里面的十幾塊錢,我說:那好吧。
人物周刊:先說說你怎么會對同性戀有興趣的?
陳禮勇:其實我聽說這個詞挺晚的。1999年上網,無意中找到一個臺灣網站。主頁上有張圖片,是兩個男人抱在一起親熱。很好奇,就進去看。在那里,我第一次見到“同性戀”這個詞。
人物周刊:你看到兩個男人親熱不反感嗎?
陳禮勇:是呀,我也很奇怪,當時的感覺應該說是驚喜。不過并不是找到自己圈子的那種驚喜,因為我不是同性戀。只是因為發現了這么群人的存在。反正挺感興趣。
人物周刊:你本身不是,可卻對同性戀問題有這么大興趣,為什么?
陳禮勇:出來上學,見了世面,男孩子么,總有點社會責任感什么的。以前年輕時,農民問題、教育問題我也挺關心。后來接觸這個圈子以后,覺得相比較農民、上訪者、城市貧困人口之類,同性戀者好像更缺少保護和聲音渠道——前面幾類在現實中是弱者,但是在社會道德上是被保護的。而同性戀他們似乎從傳統道德上就是被批判的,所以也更需要幫助吧。
人物周刊:經過這幾年的觀察,你對這個群體的認識怎樣?
陳禮勇:講一個我2001年接觸到的故事:一個中央編譯局的老外和他們門口保安的愛情。他們1993年就在一起,到現在已經有10多年了。2000年的時候,保安也不小了,家里父母要抱孫子,就拼命催他結婚,結果和一個北京郊區的姑娘結婚了,這樣戶口也算是進了京。老外想不通,他覺得兩個人相互喜歡就應該在一起,而對保安的婚姻就更理解不了。
老外喜歡音樂,平時搞個樂隊在酒吧演出。他慢慢培養保安做鼓手,現在保安也不干了,專門打鼓。這就算命運都改變了。這個老外和保安的愛情,異性戀的世界幾乎不可能發生。
所以我覺得,目前中國同性戀群體的最大壓力是來自傳統。最直接的就是傳宗接代,這是我看到的很多悲劇發生的根本原因。
2001年時我在一家報紙,把這個故事寫了篇4000字的稿子,叫《住在北京的洋同志》。同事看完都說好呀,因為當時這種不帶傾向性的報道還不多,等到快印刷了,稿子撤了。因為領導說不要把報紙搞得太另類。所以我覺得,在這個媒體時代,媒體的偏見比大眾的麻木更可怕。
人物周刊:你覺得現在呢?
陳禮勇:網絡媒體相對好些,主流傳統媒體還是保守。主流傳統媒體中,北京或大城市的還可以,其它地方還是不行。關于同性戀的報道,仍然和艾滋病、犯罪、變態等事情聯系在一起。時間長了,自然就妖魔化了。
人物周刊:你的工作對你的生活影響大嗎?找不到女朋友?
陳禮勇:原來有一個北廣的姑娘,研究生,跟我一起采訪,她拍紀錄片。我們到全國各地去采訪,坐火車只能坐硬座,吃方便面。可她畢業以后就回深圳了。畢竟畢業后這不能當正式工作呀,也不掙錢。
我沒因為接觸多而變成同性戀。我覺得性取向真的是天生的。還是想找個女朋友,能理解我,能跟我一起干這個工作的更好。
人物周刊:你在采訪中,接觸到了同性戀群體的負面問題嗎?
陳禮勇:最大的問題,我覺得是性行為的不檢點。男同性戀的做愛方式比較容易傳染艾滋病,所以這是個嚴重的社會問題。但是問題的原因并不完全在同性戀者身上:他們平時只能裝著過正常生活,偶爾出來。這還是社會傳統的壓力造成的。
李銀河曾經說中國大陸的同性戀者“茍且偷安”,不敢站出來爭取自己的權益。我也是想建議他們,勇敢地先對家里人說,再對社會說。
人物周刊:聽說你辦了個網站,還在策劃一本同性戀雜志,搞保護同性戀權益的組織,你是想充當振臂一呼的角色?
陳禮勇:說實話,過去都還真有這種感覺。不過這是別人形容我的。但是很多同性戀者并不想要出來見陽光。他們雖然偷偷摸摸,但是已經找到偷摸的方法,沒必要自尋煩惱。就像我策劃的那個同性戀權益組織,主要發起人幾乎都不是同性戀。
人物周刊:你目前最需要的?
陳禮勇:就是錢。如果有錢,我就可以找人全職做這些了:網站、雜志、權益組織。原來跟我一起拍紀錄片的姑娘,可能也不會回廣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