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考試時間
雙木老師在教室里踱來踱去,他緊抿著嘴唇,目光炯炯,一刻也不停地在學生們身上掃來掃去。任何一個學生,任何一個微小的動作,都不能逃過他的眼睛。說真的,這樣的工作態度,這么認真的工作作風,雙木老師真可以被評為最嚴格負責的監考老師了。
這是期中考試。期中考試的成績是要在學校教務處記載的,還是年終考核班主任工作的重要依據,雙木老師當然格外認真了。他的精神高度集中,一心要抓出一兩個作弊的學生,那樣的話,他就可以揚眉吐氣了。
是的,雙木老師正在監考,是在五(3)班的教室里監考。注意嘍,是五(3)班,不是五(2)班。期中考試是重要的大考,各班老師交叉監考。也就是說,五(1)班的老師在五(2)班監考,五(2)班的老師在五(3)班監考,五(3)班的老師在五(1)班監考。所以,雙木老師現在監考的是五(3)班。所以,雙木老師虎視眈眈的,一刻也不放松。
還記得五(3)班的老師是誰嗎?對呀,是單木老師。那一次,雙木老師為了和單木老師爭一個評職稱的名額,出了個怪著,結果吃了大苦頭,名額還是落在單木老師頭上了。雙木老師自認倒霉,卻心有不甘,他覺得正是自己的失策,讓單木老師白撿了便宜,等于自己把名額拱手讓出去了。他心里暗暗較勁,這回終于天賜良機,要是在單木老師的班里捉到作弊的,單木老師的考核排名自然遠遠落在自己后面,也算是讓單木老師出出丑,給自己出出氣!
“不準交頭接耳!”雙木老師時不時吆喝一聲,自覺威風凜凜。
考場變故
雙木老師的威懾〔shè〕力真的很大,五(3)班安靜得很,除了沙沙沙的寫字聲,連咳嗽都噤聲了。這時候,就是地上掉一根針都能聽得清清楚楚。
啪!什么聲音?雙木老師回頭看,坐在第二排的一個女孩子的鋼筆掉在了地上。這可不是小響動,比起掉在地上一根針來,這無疑是一聲巨響了。
“安靜!”雙木老師大吼一聲。他很生氣。
那個掉了鋼筆的女生,本想探出身子撿鋼筆的,雙木老師一聲吼,吼得她倏〔shū〕地縮回去了。可是,沒有筆,她怎么做題呀!她急得滿臉通紅,一會兒,竟簌〔sù〕簌地流起眼淚來。
沒出息,就知道哭!雙木老師并不理會,他要等這女生向他請求,才允許她撿筆。他不是心腸硬,他是怕受捉弄,就像五(2)班南雁雁那一班女生,裝得可憐巴巴,小心眼里卻轉著捉弄他的鬼主意。
這時,坐在前一排的一位胖胖的男生看不下去了,他站起身來,走出坐位,彎腰撿起那枝鋼筆,放在女生的課桌上。
那女生感激地望望男生,趕緊拿起鋼筆,準備做題。
男生笑一笑,轉身回到自己的坐位上。

嗬,看那男生的神態,像行俠仗義的騎士似的,根本沒有把我這個監考老師放在眼里,這還了得!雙木老師叫道:“站著別動!”氣沖沖地撲了過去。
男生站在那里,仰臉望著雙木老師,一雙眼睛里只是疑惑,卻沒有畏懼。咦,怎么有些像五(2)班的張含含呢?看樣子,也是個倔強的孩子。不過,也不看看這是什么時候,這是考試,我雙木老師怎么容得你倔強呢?
“你擅離坐位,違反了考場紀律,知道不知道?”雙木老師嚴厲地說。
“可是,她的筆掉了,我……”男生還要爭辯。
雙木老師打斷男生的話:“她的筆掉了,她自己不會撿嗎?她沒有長手長腳,要你逞能?”男生低下頭,不做聲了。看得出,他很不服氣。
“啊,你說呀!你不是挺能說嗎?”雙木老師用嘲弄的口氣說,“考試期間擅自離開坐位,有串聯作弊之嫌,知道嗎?”
男生一下受不了啦,他漲紅了臉:“我沒有!她緊張害怕,我應當幫助她……單木老師說過,考試時要盡可能緩解緊張情緒,這樣才能考出好成績。您……不應該這么兇的……”
“你!你……”雙木老師一把抓過那男生的試卷,“什么考出好成績,是想作弊吧?我取消你的考試資格!”
“憑什么?”男生也急了,伸手去奪試卷。
雙木老師把試卷舉得高高的,冷笑道:“哼哼,這一套我見多了,先是借遞筆試探,然后再傳紙條串題,對不對?”
男生滿臉委屈,兩只明亮的眼睛淚光閃閃。
那女生站起來,連聲對雙木老師說:“老師,不是的,不是這樣的,您不能冤枉人!”
“什么?”雙木老師更生氣了,又一把抓起女生的試卷,“你,也取消資格!”
女生的眼睛里像是冒起火來:“您不講理!”
雙木老師大怒,他心一橫,索性把手里的試卷撕得粉碎。
兩個孩子大哭起來。
雙木老師兩手一揚,試卷碎片像雪花紛紛飛起。他心里覺得痛快極啦,哈哈大笑著,走出了教室,要到外面心曠神怡地逛一逛去。

走上大街
雙木老師一身輕松。
他走在大街上。
熱鬧的大街熙熙攘攘,雙木老師無知無覺,信步走著。啊,好久沒有這么心情暢快過了。
咚的一聲,雙木老師和一位擦肩而過的女士撞了一下,他隨口道一聲:“對不起!”繼續走路。
“喂,你站住!”身后一聲尖厲的斷喝。
雙木老師一怔,轉過身去。一位女士柳眉倒豎,雙手卡腰,怒沖沖地瞪著他。
雙木老師有些茫然:“怎么啦?”
“什么怎么啦!你撞了我,就這么走掉了?”那女士沒好氣地說。
“我……不是道歉了嗎?”雙木老師也覺得奇怪。
那女士冷笑一聲:“道歉?道歉頂什么用?你把我的錢包撞掉了!”
“啊?”雙木老師低頭一看,果然,一只皮夾子掉在地上。他趕緊撿起來,遞給那女士,“哦,對不起!我沒看見……”
那女士不接,依然火氣十足:“別裝蒜了!說,是不是想偷我的錢包?我可告訴你,我的錢包里有一千塊錢,要是少了,送你去坐牢!”
雙木老師用手指捏捏皮夾子,心里一驚。糟啦!看來我是被人訛〔é〕上了,那皮夾子癟〔biě〕癟的,不像是放了好多錢。他著急地質問道:“你……你怎么不講理?”
“講理?跟你這種人講理?”那女士滿臉嘲諷,“好,我打110,咱們到警察那里講理去!”
“你……”雙木老師噤住了,沒想到遇上這種事,被人誣陷,他氣得都說不出話來了。
“怕了不是?”那女士掏出手機,在雙木老師眼前晃著,“要不這么辦?你把錢包里的錢再裝回去。不然,我就報警!”
啊?真要訛人哪!雙木老師怒火中燒,他把錢包丟在地上,義正詞嚴地說:“好吧,你報警吧!我告訴你,我就在學校里等著你帶警察來!我是雙木老師,坐不更名行不改姓!”說完,他徑自回學校了,滿腔的憤懣〔mèn〕。

考場變故
雙木老師回到辦公室。辦公室空無一人,怎么回事?他看看表,啊呀,現在正是考試時間,老師們都在監考呢,我怎么會跑出來閑逛?
他趕緊往五(3)班教室跑去。
五(3)班教室怎么靜悄悄的?他從窗戶里探頭一望,咦,全班人都像雕塑,僵在那兒。僵硬的是身體,表情卻是各式各樣,有的吃驚,有的憤怒,全都盯著前面看。前面有什么呀?雙木老師望過去,頭都大了——那兒也有個雙木老師,手里攥〔zuàn〕著兩份試卷,兇神惡煞的樣子。胖胖的男生倔強地瞪著那個雙木老師,委屈的女生正沖著那個雙木老師說著什么。雙木老師看著,竟覺得那個雙木老師有些像剛才訛他的女士,他怒不可遏,猛地撲了過去。
嗡!耳邊一陣轟響,雙木老師定一定神,這才發覺,他手里攥著試卷,眼前就是那男生和女生。男生眼睛里蓄滿淚水,女生雙手掩面,已經嚶嚶地抽泣起來。四周一片嘁嘁喳喳〔qī qī chā chā〕的議論聲,顯然,五(3)班同學非常不滿。
雙木老師回頭看看教室外面,哪里還有一個雙木老師啊?他跑出門外,兩邊望望,走廊里靜悄悄的沒個人影。他拍拍腦門,嘆口氣,又回到教室里。
滿教室都是眼睛啊!明亮的眼睛,一雙雙含著不滿和埋怨,盯得他渾身不自在。
他滿面羞慚,把試卷分別放在男生和女生的課桌上,再撫撫平,說:“好啦,請坐下答題吧!”
嗡……教室里的議論聲更大了。
雙木老師走上講臺,朝全班學生鞠了一躬,說:“同學們,我錯了!我耽誤了大家的考試時間,很對不起!現在我宣布,考試時間延長半小時。我會向校長解釋的,請大家答題吧!”
雙木老師看見,學生們的臉色疏朗了。大家安靜下來,一個個埋頭做題。
雙木老師又走到那男生跟前,拍拍他的肩膀:“你是男子漢,堅強些!”他還沖那女生抱歉地笑笑。他想笑得和藹些,可是那女生像是沒看見,在專心做題。
雙木老師輕輕地踱來踱去。他有點兒恍惚,剛才不是撕了試卷嗎?怎么兩份試卷完好無損?也許,剛才自己是在幻覺中走火入魔了。
啊,幸虧是在幻覺中,要不然,不一定惹出多大的禍呢!現在,他開始為自己一心要捉作弊的念頭感到羞愧。
走上大街
雙木老師又走在大街上。他要找到剛才那個女士,與她論論理。
“咚!”他只顧往前走,不小心把一位擦肩而過的女士撞了一下。他隨口道一聲:“對不起!”倏地,他若有所思地停住步子,若有所思地回頭望望。
那女士并沒有回頭,徑自朝前走著。雙木老師想起,剛才她好像也道了聲對不起。
完全是下意識地,雙木老師低頭看看,呀,一只皮夾子!他趕緊撿起來,朝那女士喊:“喂!”驀〔mò〕地,他呆住了,舉著皮夾子僵在那兒。
那位女士循聲回頭,愣了一愣,快步走過來,接過皮夾子,嫣然一笑,說聲:“謝謝!”揮揮手揚長而去。
雙木老師也揮揮手。哪些是幻覺?哪些是真實的?他有些恍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