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經濟發展、改革開放多少有些不協調的形象現在是越來越多地被人們感知了。不久前有社會調查顯示:教師的職業聲譽已經退縮到令人尷尬的歷史新低,而在整個教師系統中,似乎有著最多學問、處于金字塔頂端、四處奔走、且對國家和各級政府大政小策的制定不無影響的“教授”階層又處于谷底。嚴肅的研究有這樣的結論,不登大雅之堂的手機短信也有刻薄的“寫生”,說什么如今教授越來越像商人,搖唇鼓舌、四處游走賺錢(本無不對,猜測短信作者沒太說清楚,也許是指教授的取財“無道”吧),而一向不為職業聲望評價看好的商人,倒變得越來越像人們想象中的教授,鼓搗起什么講課、著書立說的名堂,以致于人們確實弄不清楚究竟教授是商人呢,還是商人是教授,或者教授就是商人,商人就是教授。職業界線一泯滅,職業聲望也就二一添作五,教授至多也就與商人打個平手了。
如果人們不健忘的話,以上的有關教師職業聲望的變遷,其速度之快已經達到了人們感情難以承受的地步:不過區區十來年,人類靈魂的工程師就已經變成了向來恥與為伍的“販夫走卒”式的“下流”了,以往一些難以與教師、教育沾邊的社會狀態關聯詞,如腐敗、黑幕等等,也突然間底氣十足地與教授、教師、教育有起瓜葛來了,有關教授、教育的新聞也已經成為捕風捉影、添油加醋的街頭小報的“料源”了。可見,教授、教育功能和形象的根本變遷已經成為一種無需論證和解說的社會“常識”了。
盡管這些現象已然是常見的世相,神仙也會嘻嘻哂笑,但我仍然要問,對于那些擔當著今天的教師、明天的政治規劃者職責的教授、教師們(君不聞今天的教育就是明天的政治平?)而言,人還是一樣的人,事還是一樣的事,究竟是什么原因使他們如此不堪和難堪呢?是什么導致了他們自身行為的變異和社會評價的180度大轉彎呢?我要說,是環境,是他們生活于其中、所時刻面臨的教育生態環境。
那么這是一個什么樣的教育和教育生態環境呢?剪短截說,這是一個倡導比賽、唯恐不夠第一的教育,是一個“以大為美”的教育,是一個重視小機巧勝過大智慧的教育,是一個不怕抓住自己的頭發、敢于把自己從地球上拽起來的教育,是一個重視“概念”勝過潛心鉆研的教育,是一個把教育簡單地類比于流水線和單一質量檢驗標準的教育,是一個過于緊密地追隨社會泡沫和時髦而明顯自信不足的教育,是一個相信“有錢就有教育”的教育,是一個因為缺乏標準和權威而始終沒有辦法不吃大鍋飯、不搞輪流做莊的教育……于是在這樣的生態條件下,說大話多于做大事,學場拷貝官場,在學術上有等級而無權威,多有“成果”而少有價值,做學問就是做生意,教學生就是發文憑,資源越富有的就越容易有“學問”和“學位”,而貧窮下層者則往往不堪學費之困擾,于是窮孩子上學似乎同時也是在發酵深層的自卑和仇恨……
此情此景,紛亂煩擾,人人身處其中,既不堪其擾,又互為援引:想成為一流的學校,必然要有一流的教授,要成為一流的教授,就要有一流的成果,沒有一流的成果,就當不了一流的教授,而沒有一流的教授,學校就成不了一流的大學。于是,以教育的“類GDP化”肇始,學校的泡沫開始了,教授的泡沫也有了。隨著泡沫的繁榮,教育貧乏了,貧窮的人難以與真正的教育謀面了,教師商人嘴臉化所在多有,而教育的產業化則猶如寒冬里的罡風,不僅無孔不入,而且“穿得越少的人,越覺得冬天的寒冷、罡風的堅硬”……
不難想見,在這樣的教育生態下,教授、教師個人的“定力”(現在還有嗎?)是極其有限的,所謂楚王好細腰,宮中皆餓死之謂也。要在愛好“第一”(是為了奪得更多的“陽光”、資源?)的生態環境下,養育出不匆匆忙忙使出渾身解數證實自己就是“第一”的教授來,未免有些“人性苛求”了。因此,在這樣的環境下,面對教育、教師、教授們種種諸如揠苗助長、弄虛作假、假公濟私、移花接木、拿他人本錢做自家生意等等“獨家秘技”,就沒有什么好大驚小怪的了,對那種一切唯短期目標、短期利益是圖的社會價值系統和規則取代人們對教育和教師的基本信仰和信心的社會時尚,也就沒有什么不可以理解的了。
可以預期的是,情況如果不發生明顯的改觀,繼續照這樣的方向發展下去,教師、教授肯定會變成圈子里很吃香圈子外很惡臭(好教授我自為之,干卿底事?)的行當,猶如某些臭名昭著的職業一樣。果如此,教授何以堪?學校何以堪?社會何以堪?